“至少我看见凯丽脸上幸福的笑是真实存在的！早知先生疑心病重，却不知能严重到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如此恶意揣测！” 我自知此话一出亚瑟必恼，尽管我手心早已湿腻不堪，但仍旧不肯低头，只看着他，等着他的苛责。
他的眉头紧皱，绿色的眸子透着丝丝怒气，手握拳状，身躯前倾，似有站立起来的念头……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那握成拳的手终是松了开来，眉头一展，似是无事发生一般，要是他的眼神没有那么冷冰冰的话……
“她是你的人，如何安排是你的事。只一点，凯丽嫁出去后不得再回来，不论她结婚也好，邀请你做客也罢，你也不得去见那个叫欧德的。” 说着，他端起矮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大口，放下瓷杯的动作似乎有些偏重，伴着骨瓷与实木桌碰撞发出的脆响声，奶茶溅落了几滴在桌面上，即便是再香浓的茶味也无法掩盖此时僵硬的氛围……
“为何单凯丽成家后便不能再回来？你明知道她是不舍的！” 不能抑制的愤懑，我意识到我的音量过高了，尾音却带着颤意，我不相信他会如此不通情理……
他摆摆手，“我已经说了她是你的人，要怎么做你自行决定，条件是你必须遵守我刚刚说的内容。”
多年来，凯丽一直陪伴我身边，自艾瑞克走后，我才明白身边有对你好的人存在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可现在，我连让她快乐的权利都没有，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叮咬，疼痛难耐，我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绿眸，“先生不都定好了吗？何须再给我个所谓的权利？我本就是先生的工具，原就该听令于先生，是我糊涂了，偏生还自讨没趣！”
“心中有数就行了，你又何苦说破呢？受伤的总归是你自己。” 他的眉头微皱，眼中精光令人心生惧怕。
事已至此，我只觉应付他实在太累，索性破罐破摔，好过日后尴尬。
顶着他极具压迫力的目光，我咬咬牙，一鼓作气道，“先生既知道我会心伤，那何必与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招人烦恼？我的心意先生并非不知，先生明明白白教会了我痴心妄想不可取，那我便不会再有半分遐想，若先生担心我背叛以偶尔的暧昧来困住我，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先生，不必多此一举。当初的诺言我会履行，我的性命还需先生庇护，又怎会不替先生办好事？今后先生尽管下令，我只消执行，别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们的关系也只到此而已，望先生别再做多余的事，让我在心底保留你美好的样子，我不想讨厌你！”
说完这些，我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卧房，转身将房门锁上，背靠着木门瘫坐在地板上……我不知道在听我说这番话时，他是何表情，不争气的我在一开口便让泪糊了眼，也看不清他作何反应……
原以为说了这些我心里会好受些，可事实并非如此，我的心脏抽痛的厉害，脑中白茫茫一片，虽未哭出声，但那泪水连绵不断，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我感受到地板的震动感，他似乎过来了……越来越近，不久，他与我就仅有一门之隔了。我缩成一团将自己抱住，就这样过了良久，他既没有敲门，我亦没有开门……
许是哭的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我靠着门沉沉的睡去，醒来时已是傍晚，叫醒我的不是他，而是凯丽，凯丽说他已经走了，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次，他可能不会再轻易回来了，一想到这儿，我强行挤出一个满足的笑，视线却再一次模糊了……

29.许诺
听路易说那日亚瑟自我屋门出去后再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临走前吩咐他们三人继续照顾我的起居，一如从前，唯一增加的条件是不允许我面见任何生人，外出须得提前申请，并且不得暴露容貌……
虽也有些幽禁的意味，但我也不觉不适，在此地我一无旧识，二不愿与他人结交，实在不用为此事烦恼，不必出去抛头露面反到让我轻松不少。
看亚瑟的样子，许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近几月，更甚是近几年，我可能都不会与之碰面了吧……国内外的实事每日自有邮寄员送来报纸，我也不至于避世在外一无所知，他有任何指令只消派人来吩咐，有任何情况也只是一封密函的问题，等再一两年，便会有电话问世，联系将更为便利，实在不需时常见面。
我承认逃避是懦夫的表现，可它也的确为我省去不少麻烦，我和他……只用保持这种上下级的合作关系，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
凯丽不知从何处听闻我与亚瑟因她的私事而闹的不欢而散，一直神色忧忧，却又不敢直接前来询问我。
这日，我猫在厨房和安娜做蓝莓馅饼，说是讨教学习，实则只是打打下手，偶尔偷偷嘴。路易今早从熟人处采购来的蓝莓酸甜可口，颗颗饱满而新鲜，我正与安娜商议是否把制派剩余出来的蓝莓制成果酱，抬头便看到在厨房门外探头的凯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她这般，不由的感慨，凯丽当真是心里藏不住半点事的单纯人物，心中不免怜爱，想起前日亚瑟与我各执一词，着实是应该让她知道，并且由她本人来做决定。
“快过来尝尝，这蓝莓很是新鲜，原本是要制派的，多出来这么多，刚好够一瓶果酱的了，你也来帮忙。” 见她踯躅，半天不肯进来，我抓了三五颗还带着水珠的鲜蓝莓，朝她走去。
“小姐……” 她刚一张嘴，我便塞了颗蓝莓到她嘴里，“怎么样？好吃吧？” 说着我自己也往嘴里投了一枚，嚼了起来。许是吃了东西，多少心里放松不少，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眉眼带笑。
“还吃！你干脆吃光得了，就省了做这果酱的工夫，刚刚做派就吃了不少，也不怕拉肚子。” 安娜一面嘀咕，一面将制作果酱的器具摆好。我拉过凯丽，一脸无所谓道，“吃过了，拉肚子也无妨，只要它好吃就行，不过这果酱也得做，外面买的果酱哪有咱们家安娜做的好吃，对不？”
安娜那张圆圆的脸登时崩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家这位小姐真是生了张伶俐的嘴，谁都说她不过。”
我冲她吐吐舌头，自顾自拉开凳子坐了，正欲帮忙收拾时，抬头又对上了凯丽的眼睛，我与她对视，她却依旧没有主动说话，对视结果以她将眼睛移至别处不再看而我结束。心中不免骂她胆小怕事，但却也无可奈何。
“凯丽啊，和你说个事儿。”
安娜听闻，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凯丽，眼中似有疑虑，我看出她的心思，冲她摆摆手，“不必回避，这事儿安娜也能给点建议。”
凯丽面带疑色，眼神微微闪躲，似有些紧张，我冲她笑笑，“原计划我嫁与杰里科后，你们三人便不用再照顾我了，可如今这状况，先生的意思是一切照旧，路易安娜皆有家人影响不大，但是凯丽你不能一直这么被我耽搁……更何况是在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
“小姐……我……” 见她有些慌张，我忙握住她的双手，盯着她微颤的眸子，“小姐说的也没错，既然你有了可依靠的对象，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考虑了。” 安娜手上一面捣弄着蓝莓，一面认真的看着凯丽。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先生的意思是凯丽可以嫁人，但出去后不得再回来……”
“不！……为什么？”我的话未说完，凯丽便慌张的抓紧我的手，一脸惶恐的看着我，似有些不可置信，她又看了看安娜，想从我和安娜的脸上得到其他信息。安娜对此一无所知，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睛从凯丽身上转向了我，脸上满是惊讶。
“先生的要求我也必须遵守，但是……我觉得只要你幸福比什么都好，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你完全可以去过更自由更快乐的生活，我没有任何理由将你困在我身边……” 说着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逐渐舒缓，她垂下头，白皙的脸上滑过两行泪，“我……我还没准备好……现在……还不想离开你们……小姐，我……”
“我明白，所以就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就告诉我，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最大的自由……” 说着，我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受到触碰的她缓缓抬头，眼中尽是感激和不舍。
“小姐……” 一开口，呜咽之音伴着热泪滚滚而来，我见得她如此神情，不免动容，心中亦是滋味百般……毕竟是多年陪伴的人，一想到她会突然不在，难免会觉孤单，可是她有归宿之地，有思念之人在等她，已经剥夺了一人的幸福，再不能耽误她了……
“好了，又不是即刻把你打发走，等你真正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只一点，不许赖太久让别人等急了，不然还不知道背后怎么编排我这个‘恶主’呢。” 听我这么一说，凯丽破涕为笑，安娜也跟着一起劝笑，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突然，门铃响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番，凯丽忙用帕子抹了眼泪，起身道，“这个点，应该是送鲜奶的来了，我去去就来。”
见她转身，恍惚间我想起亚瑟的话来……痴痴的叫住她……
“怎么了？小姐。” 她回头，一脸不解，白皙的脸上依旧留有泪痕……
其实，亚瑟的疑虑是正确的，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法冷静的思考任何事情，现在也不能过于直接的问她……
“欧德他……对你好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凯丽愣了一会儿，旋即露出羞涩的笑，“好，很好，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 不知为何，看着凯丽的笑脸我格外安心，这恐怕才是正真的爱情吧那样的表情多么炫目，连我都能感受到他二人的甜蜜……见她雀跃似的走出厨房，不禁在心中感慨，真是个单纯的姑娘，任何情绪都表露在外，多好啊……
“安娜……凯丽会不会太单纯了？” 见凯丽走远，我压低声音询问着一旁久经人事的安娜，她眨了眨眼，笑道，“凯丽16岁便跟着小姐，这么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过多的接触过外人，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倒也正常，不过这也不坏，单纯有单纯的好处嘛。”
听安娜这么说，我的心才安定下来。我素来是个多心的，对人对事总喜欢细细琢磨，这么些年看着凯丽更是有些自卑，我何尝不想单纯一些呢？自己已经无法成为那样的人了，所以才更想守护这份单纯。怀疑如此单纯之人的心上人让我觉得自己着实卑劣，不管怎么说，我应该相信她。
……
凯丽思虑了三日，决心再留半年，伴我过完圣诞节，我应允了，至于亚瑟所说不得再回来，其实也无妨，一切可以书信联系。
似乎是觉得自己要走了，有些过意不去，不仅自己的那份工作，连路易和安娜的活她也抢着干，她就是如此心机纯良之人，别人总是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路易安娜见她这般，不免心疼，却怎么也拦她不住，最后，我一句“你是想把未来20年的活都干完吗？半年时间我可拿不出20年三个人的工钱。”玩笑话方才治住她。不过她依旧有所介怀，干活细心程度更胜从前百倍，想着她此时不做些什么难以抚平她自己心中的坎，倒也由着她去了。
解决完这件事，我心中松乏不少。可一旦无事可想，脑中即刻又浮现出他的面容，那日他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虽那个时候说出许多无理的话来，但我并不觉得后悔。因为我太怕了，必须要坚定立场……我看不透他，猜不透他，给我幻想的是他，戳破现实的也是他，温柔笑着的是他，冰冷无情的也是他……或者，都不是他，又或者，全都是他。越是希望自己冷静下来，却越是无法理智，也许，像这样，离他远远的，见不到面，我就不会变得那么急躁了……
想通透后，那夜，我睡的格外安稳。

30.异变
转眼已到了十月，记得与他初次相逢在那紫禁城，便是在这多事之秋，现在难得见他，心里倒不似从前那般忧愁，越发觉得不得相见，方能各自安好……
近些天虽未骤然降温，但我的睡意却愈加沉重，身上总是容易见乏，有时连早饭时间都一觉带过，路易他们因随我久居的缘故，也不似从前那般对我的作息时间格外严苛，怕我休息不好，就让我那么睡着，早餐凉了便撤，一昧的娇惯着我……
他们心里其实也明白，我近来的确闲散许多，整日无事可做，没有向亚瑟提出申请也不可贸然外出，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偶尔弹弹琴做些糕点，我还没抱怨这日子过的无趣，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倒先看出了怜惜之情，笼中鸟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我也不怨亚瑟这样安排，从前他给了我极大的自由让我融入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我也曾一度认为我能很好的成为其中的一员。他带我出去各大场合，教我人际交往的技巧，每月我能参加镇上组织的舞会，自由的外出游玩，去看赛马，去野餐……我和他都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接纳程度，不列颠人惧怕着改变，虽走在潮流的前端，但他们骨子里却透着保守，这一时期的主流观念对女性并不友好，更何况是亚洲女性……那段时间我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也发生过各种意外，接着亚瑟出席某些活动开始让我不必跟去，再后来给我放短假……虽不言明，但我俩已达成了默契，少露面是目前来说最安全最有益的工作方式。大概，以前的我会因见不到他而日日焦虑吧，不过，那也是过去式了。
这日因前夜睡的实在太久，一时起的早了，虽无丝毫睡意，可脑中却昏昏沉沉不太清醒，我下了床，揉着眼睛，走向窗户，正欲开窗透透气，手刚扶到窗框上，楼下院门外，路易似与谁交谈着……
条件反射往屋内侧了侧身子，以免被下面的人看到。那人是个生面孔，从着装装备上来看像是送早报的邮寄员，却不是那个自我搬来就一直送报送信件的老乔治……前几日听闻凯丽说起一个多月以前，送牛奶的亨利，送煤炭的康博特也都突然被替换了，间隔不过十几天……说是退休换新人也无可疑之处，疑就疑在这些沟通外界与我家的人，短时间内一齐换了个干净，若说不是人为，还真不能令人信服。
如此明显刻意的行为，多半是亚瑟所为，从新的邮寄员推断，这次换来的人并不是老弱之辈，应该有一定的武力值，从前我身边有艾瑞克时时陪伴，可如今艾瑞克不在了，他派人来暗中护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事无绝对，万一这几人来自别的什么地区或者组织就麻烦了……我不敢拿自己在亚瑟心里有多少份量做赌注，不过我很清楚，那几封信却是极为重要的，对整个联合王国来说……
待新邮寄员走后，我穿戴洗漱完毕，走下楼准备吃早饭，凯丽听见我起床的动静，便和安娜一起在厨房忙活，当我下楼时，只差装盘便可用上热饭菜了。
一声不响的用好早餐后，见凯丽与安娜收拾着餐盘往厨房走后，我让路易拿来早报。
他十分麻利，动作依旧一丝不苟，我接过报纸，展开来抖了抖，却没有要读的意思，我略微扫了一眼纸面，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路易，装作不经意间问道，“老乔治退休了？”
“是的，小姐。” 他微微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回道。
“是啊，他也该退休了，他已经太老了。” 我佯装感慨，目光落回到手中的报纸上。
“新邮寄员叫汤姆森，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当然他也没有要隐瞒不是本地人的意思，半年前搬到镇上，之前是个理发师，理发店倒闭后接受镇区扶助才接替老乔治来工作的，并无任何不良记录。” 不等我开口询问，路易便将他查到的消息通通报道与我，他知我的心意，也明白我的顾忌，像这样的话，我并不能与凯丽或是安娜商议，她们只当我是单纯的小姐，并不知我心中的城府，说白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在世人眼中便是这种无知又无能的存在，很多工作是她们所无法胜任的……
听他的回答，我略微点了点头，随即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三月前新换的送奶工，一个半月前的运煤工，皆是在两年内突然搬来的，身份，行为举止并无可疑之处。”
皆是清白之人，可接连出现便是这最大的疑点了。我嗯了一声以示回应，手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这是我不经意间养成的习惯，一思考便无法控制我的手指……
思量片刻，脑中便有了决断，刚好听得厨房内凯丽与安娜似乎已经收拾完毕。我放下报纸，侧着头，唤了一声。
凯丽随安娜从厨房中走了出来，两人似乎都为我今日早起而感到高兴，见了我都是笑脸盈盈的。
“安娜，上次制的蓝莓酱可还有剩整瓶的？” 我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做出一副随意问起的模样。
“今早我做饭的时候看到了，确实还剩了一瓶未动过，小姐要，我即刻取了来。” 说着，安娜便要迈腿走回厨房，见状，我忙叫住了她。

“不急，先好好收着别用，我想吃你做的松饼了，下午空了多做些。” 我这话题转的突然，安娜有些迟疑，连凯丽脸上都挂着疑惑，我看向路易，他神色自若，仿佛我打算做什么，他已然知晓。
“做是一定做，只要小姐爱吃，但这个量……做多了能吃完吗？” 安娜与凯丽对视一眼，随即向我投来困惑的目光。
我抿着一丝笑意，若无其事道，“最少两人份，多出来的要送给先生偿。” 听完这话，二人脸上除了不解还增了一丝惊讶，或许是太久没有听我嘴里说出与他相关的事，今日非节日庆典我却要送他礼物，有些太突然了吧……不过，要的就是这份突然……
凯丽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继而笑道，“小姐既然要送先生松饼，何不亲自动手，以表情谊？”
“是不是我做的又有何区别，这松饼本就没有任何情谊寄托，不过是我一时起意罢了。” 话语未经过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看着凯丽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才意识到我这话说的太冲了，她本是好意，我想，她应当也感受到我和亚瑟之间的关系不比从前，所以才这样建议希望我和他能好好相处吧……
我不曾发觉，现在的我谈到有关亚瑟的事情，依旧如此急躁……我皱着眉，不知怎么向凯丽解释，身后传来路易沉稳的声音，“小姐还有事要忙，松饼就交给你们了，凯丽，安娜。”
我感激的看了路易一眼，起身朝客厅走去，与凯丽擦肩而过时，冲她小声道了句谢，她的表情更加困惑了，我反而却觉她的反应可爱有趣，整个人开心许多。
回到卧室，我关好门，开始一个人翻找起来……
这群人是否是亚瑟安排在我身边的未可知，是保护还是监视，亦或者两者都有也未可知，若是从前的我便只能寻求他人的庇佑，可如今的我并非昔日的我，总要自己做些什么不至于完全任他人宰割……
在衣柜里夹层的暗阁里，放着一把特制的迷你手枪，那是当年我学会射击后，亚瑟送我防身用的，我永远都忘不了初次扣动扳机因后坐力导致的虎口震痛的滋味，即使到现在，我持枪时手也会微微颤抖。这枪轻便小巧，是特工间谍所用之物，用来防身最合适不过，不过这枪膛中仅有三颗特制弹药，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不会开枪。我擦了擦枪身，将它放到了枕头下……
放完枪后，又回到衣柜处，拿出了暗阁中还未寄出的信件……
由于这气候过于温润，牛皮纸信封上已有了斑斑霉渍，我将它们尽数取出，关好暗阁，披了件外套，向隔壁的书房走去。
将门反锁后，我将信件摆放到桌面上，抚摸着封口的蜡印，不禁陷入沉思……
从前的我，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写完这些信的呢？现在的我，心已麻木，无法理解了……
那个时候的我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但依旧想要留在他身边，想利用自己所知晓的知识帮助他，原本嫁与艾瑞克就可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却还是早早的写下了这些东西，为他筹谋……
叹了口气，我拉出椅子，缓缓坐下，当时写下来也好，人的记忆毕竟是有限的，时间越长，我的作用也就越小，融入这个时空的生活，会让我渐渐忘记从前的知识，这么一想，我倒有些庆幸我早将今后所需注意的大事默记下来写在信上。亚瑟并不知这些信件的存在，我也从未告诉过他，这些信件原是我的一番心意，如今只能当做我的筹码，对他来讲是否有价值的筹码……

要开学了，随缘更文，记得收藏，更新自带提醒

31.风起
抚摸着略带些潮气的信纸，思绪万千。
从前的我过于稚嫩，所书写的内容过于直白，这信只要落在会识字的人手里，今后会发生什么便能一清二楚……它们的存在着实危险。
思量了片刻，我将几本从亚瑟书房借来的诗集仔细翻阅起来，对照着信中的内容，进行编号，以几册几页几行第几个词为暗码将它们进行对照整理记录……如此一来，近期的工作，便是尽快将这密码本给编写出来了。
因我平日里本就爱整日整日的待在书房，这些天待的久他们也并不多问，我也得以更加安心的进行这巨大的工程。
这天天刚亮，汤姆森便送来了亚瑟的回礼，松饼和果酱是我命路易亲自送到亚瑟手上，并未交于他人寄送，此番从新邮递员手中得到他的回应，我心下已了然，路易对待汤姆森的态度较之从前的谨慎严肃也更为温和随意。这次的人员变动实是亚瑟所为，我不必过于担心，哪怕他的初衷仅仅是为了监视我的出行，有他的授命，今后有任何变故发生，这几人也必护得我周全。
此事原委明朗过后，我便能专心在密码本的事上多花精力，至于他的回礼，那盒当下最流行的精致点心，我吃过一块，便让凯丽等人分食下去，那点心太过甜腻，我实是不喜。吩咐路易口头转赠谢意后，安心埋首于重编信件的任务上，我很清楚这个工程必是越早完成越好。
……
不负我日夜操劳，总算是在圣诞前几天完成了密码本的译制，看着壁炉里焚烧着的原件，逐渐化灰的纸上跳动着火光阵阵，我的心随着被火焰缓慢吞噬的文字渐而归于平静。终于可以安心了……
完成密码本的那天，我收到了艾瑞克的来信，及圣诞礼物。应该是路途遥远怕送来的时间过久赶不上节气早早寄了来，早到总比迟到好。我心里欢喜，写完回信后，又将那礼物置于桌面上细细观赏，信上说，他偶得了一块南红玛瑙原石，原本打算，着工匠将其制成耳环项链之类的首饰再赠与我，听懂行道的人说南红乃佛家七宝之一，制为配饰多打磨成珠串，便是赤珠，一来，艾瑞克对佛教并不了解，二来，磨石成珠耗时太长，也就作罢。又听人说南红制成摆件也极为适宜，只可惜艾瑞克并不知该制成何物，对中国的传统吉祥物样又不甚清楚，自己思虑的造型又怕糟蹋了这难能可贵的玉石，索性略微打磨，整个原石送了过来。
这块南红足有巴掌大小，直接摆放也甚是不错，一开始我以为是鸡血石，读了信才知这原是南红玛瑙，光看外表，二者极易混淆，非明白人细讲清楚方能区别开来。
我只知鸡血石和南红皆为我国独有的宝石，自是珍贵，都常用于摆件雕刻，却不知这南红比之鸡血更是要贵重许多，据信上说，南红早在康熙年间便被开采殆尽，市间多有珠宝贩以鸡血假冒南红，个中利益也只有做玉石生意的人清楚。
南红质地更为温润细腻，红而不艳，细看之下更是有精密的天然纹路，这一切都是艾瑞克信上所告知，来源于一位异地结交的同乡“万事通”友人，也正是赠与他南红的人，艾瑞克过于憨实，把自己所知道的事统统搬到了信纸上，我才能有幸学得这一知识。
我也依稀记得，凯丽的那位欧德先生是在亚洲有买卖，偶尔也有奇石异宝送于凯丽，凯丽心实，总会拿给我看，有时得了熟悉的便能说上一说，想必欧德的买卖中也必有玉石一类吧。
赏玩了几日，着实很是喜欢，便让凯丽将其收拾到了厅堂的架台上，如此进出往来，便能让人一眼看到。
节日渐近，欢愉交织着忙碌充斥着每一天，采买完赠予他人的圣诞里，我才放松下来，艾瑞克因远在海外，他的礼物早就备好寄出。要送与安娜的是一款提包，凯丽则是一双新鞋，给路易的是一块精巧的怀表，而至于他……
“小姐，你确定要把这些送给先生？” 不知是第几次提问，我一面写着礼物赠卡，一面抬头看了看惊讶的凯丽，许是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啊，就是这些，你看我卡片都写好了。”
“不好吧，虽然是新书……但，你至少送先生没看过的吧……偏又是那些你从先生处借来的诗集，旧的不还，先生也不会说什么，原原本本的送了新的去，好没意思……” 见我依旧笑着，凯丽继续嘟囔道，“别叫先生见了，还以为你弄坏了书，才买了新的补偿赔罪呢。”
书写毕，我搁下笔，笑着冲她扬扬头，“弄坏了和不还有什么区别？左右他拿不回这旧书也不会恼我，所以，你就好好替我把它们包的漂亮一点吧。”
“可是！” 见她一脸担忧，还有话想讲，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这份礼物远比你想的贵重许多，凯丽，我没有要敷衍先生的意思，我是饱含着祝福之意选择了这份礼物。我和先生……只是许久不见面了，并没有生分。”
最后一句话，不知是为了让凯丽安心，还是让自己宽慰，脑中并未过多思考，话便脱口而出……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早早的将这些关键的书籍就送予他的理由，可是，没有密码本，即便是聪慧如他，也搞不清我为何要送我从他那借来的诗集吧，不过我信他必定会重视这些书，毕竟这礼物较之从前的物件来的不伦不类。
凯丽见状，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路易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撇撇嘴，倒也安静下来。
我随手捧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红茶，坐到了离壁炉较近的摇椅上，路易快速取了毛毯来，盖到我的腿上，我回应他一个笑，抿了一口热茶，看向被霜雪染白的窗，虽雾茫茫看不清外面，玻璃上倒也印着壁炉中的火光，不至于冷寂。
圣诞将至，安娜与路易是要回家过节的，这屋子将独剩我和凯丽。我回头看看了坐在近处专心织着毛衣的安娜，火光映照下，她本就红润的圆脸更是泛着红光，微垂着双眼，眼角带着笑意，不知怎的，看到她如此安详幸福的模样，我心里冷暖交织，暖是不自觉被她的小幸福所感染，冷是深觉自己无法像她一般得到简单的幸福而感到无奈……
许是察觉到我的异样，路易微微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安娜，你是后天一早出发吗？”
安娜手上依旧忙碌着，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是啊，希望后天不要下雪才好。”
看着安娜笑意渐浓，不知怎的，我心里空落落的，能与家人团圆，自然是要笑的了……“那，明天晚上走怎么样？早点回去也好。” 路易略微沙哑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三名女性的注视。
我平静的看向他，不带一丝情绪，安娜疑惑的看了看路易，又看了看我，仿佛希望从我脸上找到些什么，凯丽更是不解，包完了礼物，抬了小凳子坐在我旁边，上身顺势趴在我腿上，她仰起头看向路易，“我倒是无所谓，吃些干粮也就罢了，可小姐怎么办？谁来准备饭菜？”
我将毛毯掀起一个角，盖住附在我腿上的凯丽的双臂，“小姐也一起去，去安娜家。” 路易的嗓音沉稳却不拖沓，“只是要你留下来看家了。”
“这……？” 安娜这下彻底有些懵了，手也僵着不动了，两只眼睛在我与路易之间来回扫荡，然而，这事儿我也不清楚，我冲她耸了耸肩，以示清白，我俩便一齐看向路易。
“小姐不是常说想去拜访安娜家吗？那今年便一同去吧。” 路易冲我笑道，眼神中似有深意……安娜时常提起她的家人，我能感受到那股浓厚的亲情，这使在异国他乡的我格外羡慕，不肯对外示弱的我只推说想去看看乡村农家的风光，然而我明白，这三人里，我唯一瞒不过的，便是路易。
“我可以留下看家，只是先生派人送礼怎么办？亦或者今年先生要回来……” 凯丽脸上似有担忧之色，没有向亚瑟提出申请，我是不能出门的，这点，她很清楚，亚瑟在圣诞当日会派人过来送礼，为的是确认这天我是否在家，圣诞佳节，手下人多数会回家过节，这天也极易发生意外……
“先生今年在伦敦过节，受女王邀约。况且，我们明晚出发，次日下午便回，先生送礼多在夜里，无须担忧。” 路易不慌不忙道，心中似乎早早就有了打算。
“等等，路易，你说，‘我们’？你不回家吗？” 凯丽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一只迷茫的小鹿。我轻瞟了他一眼，嘴角不禁上扬，他亦微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事瞒不过他，他的谎言亦骗不了我。路易说是圣诞回去与家人过节，实则他从来不讲他家里人的事，做事独立干脆，不像是有牵绊的样子。加之他总是下午走，第二天一早便回来，我一起床他便已经在打理屋子，仿佛从来没离开的样子，我便开始留心起来。一次被我摸到他的外套彻底是干燥的时候，我便明了，他不曾有家人，也从来没离开过，下午坐车离去，他又乘着夜色归来，躲在屋内暗中保护我和凯丽。
许是亚瑟吩咐如此，又可能是他自己要这么做。一来可以让有想法者在那天放松警惕，二来不让我感到有心理负担。这些我从未向他核实过，只是从此的圣诞夜后，我命凯丽早起热些饭菜置于桌上，他未吃晚饭便出门暗中守卫直至天明，着实辛苦，他吃过便已然知晓我明白了一切……
“一年不回去又何妨。” 路易冲凯丽眨了眨眼，略有些玩笑的意味，我拍了拍毛毯中凯丽的手，附和道，“那便如此吧，只是苦了你，留下看家。”
“她可不苦，那位欧德先生约她出去玩耍倒也没我们这些人的妨碍了。” 安娜继续织着毛衣，眼角弯弯，有意无意的瞟着凯丽涨红的脸颊。
“我……我才不会去呢，我会好好看家的。” 她埋着头，仅露出红透的双耳，我笑着握住她在毛毯下的手，“玩去吧，屋子又不会跑，你守着它做甚，听说镇上剧院新上的剧很有意思，只一点，不许晚归，让欧德送你回来，外面雪气重，请人家进屋喝杯热茶再送他出去。”
凯丽听我这么一说，抬起头，红扑扑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闪烁着微光，她重重的点头，满脸的愉悦。
路易看了我一眼，似有顾虑，我暗暗递了个眼神与他，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倒也没说什么。
“路易，你明天把我那件鹅黄色蝶纹厚绸的冬裙拿去店里熨烫。” 说罢，转头看向凯丽，“约会时，你便穿着去罢。”

凯丽忙摆头，“不，这不行啊，我怎么能穿小姐的衣服呢？” 我笑道，“你这便是嫌弃我了，你若不穿，我也不许你出去玩乐，谁让你嫌弃我呢。”
如此一说，凯丽更加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我……” 安娜见凯丽这副模样，不由的乐了，便说道，“你便随了小姐的意罢，打扮漂亮点欧德见了也喜欢。”
一说到欧德，凯丽咬咬唇，这才微微点头……

32.外出
是日，天色早早见了黑，晦暗中飘落着零星小雪，嘱咐完盛装打扮的凯丽，我随安娜，路易二人先她一步出了门。
车厢中，我取下斗篷的兜帽，不顾安娜的阻拦，打开了小窗，冷冷的空气贯入鼻腔，点点雪花随劲风肆意砸在我脸上，我努力睁大眼睛，四周白茫茫的世界尽收眼底，许是太久没有外出的缘故，即便是面上表情被这天气冻结，也想将这平日里看不见的风光看个够。
见我这般，安娜顿时心软，不再劝阻，只顺势将车上常备的厚毯盖到我身上，我拉了拉肩上的毯角，冲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关小的车窗，又往车里挪了挪，若是不小心着了凉，有麻烦的不仅是我一人而已。这次出行，亚瑟并不知晓。
路途颠簸，雪势竟渐渐大了起来，无奈，只得将车窗拉上。少了冷风刺激，车厢里顿时暖了起来，我不由的犯起了困。“应该快要到了，小姐要睡，到了再休息吧，这会儿暖，睡醒下车扑了冷风，怕是要生病。”
安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的确有道理，我不可出什么乱子给他们添麻烦，依言睁了眼，坐直了身子，尽量保持清醒。
“我家粗陋，望小姐莫嫌弃。” 半晌，安娜笑着道，眼中却闪着一丝不安，我回以笑容，“都是自家人，何来嫌弃一说呢，再说，我都念了好几年了，总算是了愿了，开心还来不及呢。”
安娜听了，咧嘴笑了起来，“小姐这么说，我便心安了。” 见她这般憨实，我拍了拍她搭放在膝上那双温暖的手。
想到即将去到安娜日日提及的温馨小窝，不禁有些兴奋，久违了，这种迫切达成某件事的心情，无法平复下来，我能感觉到细绒手套中，掌心处已沁出丝丝汗气。
……
不安与期待下，马车缓慢停下，车外一阵欢笑乐语，伴着清脆的踏雪声渐渐近了，我不自觉看向安娜，一副仍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含着笑意替我整理小礼帽前的遮面纱，又帮我将兜帽戴好，确认万事无误后，先我一步开门下了车。
门洞开，冷风饿狼似的迎面扑来，我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安娜本想顾我下车，一见了亲人，不自觉便迎了去，一家人抱作一团，很是和美。正当我张望着一脸艳羡时，路易早已摆好了脚凳，他弓着腰，伸出手，头埋的低低的。我就着他的手，踏着脚凳，稳稳的下了车。
安娜闻声回头，一脸愧疚，忙扭着圆润的身躯走到我跟前，“我倒忘了今日有贵客了，实在该死。” 我搀过她伸来的手，垂头笑道，“无妨，许久未见的亲人到了跟前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倒是因我这不速之客拘谨起来，便是我的错处了。”
见亲友们面上尽是疑惑，也无人敢搭腔，一时竟有些尴尬，周遭气氛不比这寒风冻人。只听得安娜咯咯笑了起来，似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家人，手刚一比划，一旁牵着缰绳的路易，突然插了一句，“暖心话还是留到暖屋里说去吧，这儿冷，不适合说话。”
安娜讪讪点头，搀着我往屋内走，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莫要介怀，她冲我笑了笑，眼中依旧闪烁着歉意。
替我挂好斗篷，又将我引到敷着兽皮的独人沙发上坐好，还未坐稳，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便递到我跟前，奉茶的小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戴着厚厚的旧毡帽，帽下露出姜红色的小卷发，肆意向外卷曲着，灵气逼人的无辜大眼，微翘的鼻头，红扑扑的双颊上散落着些许斑点，这小家伙定是安娜心心念念的小机灵鬼，她的外孙，杰克。
“谢谢。” 我轻笑着接过了茶杯，任务完成后，小家伙转身走到了母亲身后，扯着妈妈的衣角眼巴巴的看着我。
“杰克，你就不想对我们尊贵的客人说点什么吗？” 安娜冲躲在母亲身后一脸好奇的小家伙使了个眼色，顶着一头姜红色卷发的小杰克抿嘴一笑，奶声奶气道，“圣诞快乐，夫人。”
一旁四五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见状，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对我说着“圣诞快乐。” 我笑着回应，并接过路易递来早早便备好的点心赠予两个小孩。一见美食，兄妹俩顿时没了拘谨，待我也随和起来，安娜刚要说教，我连忙止住她，“稚童心性如此，由他们去吧。”
两个孩子欢快的拿着点心盒奔到壁炉边拆了起来。安娜趁着这个空档为我一一介绍她的家人，她有一儿一女，儿子托曼在部队当兵，留有一子，便是小杰克，女儿爱莎和她左眼患有眼疾的女婿乔伊诞有一女名为安吉拉，一家都受过来自亚瑟的恩惠，一家都在为他做事，本着避嫌，我亦没有过多询问，只对爱莎准备的圣诞小蛋糕表现出极为浓烈的兴趣。
一整夜，这栋农家小屋里都充斥着愉悦的氛围，我们围坐在壁炉边或唱或跳，或说或笑，欢快不已，甚少饮酒的我，在此情此景下，不顾路易的劝阻，干了一两杯蜂蜜麦芽酒。
待我完全清醒过来，已近正午，揉着些许昏沉的头颅，我走出了客房，喝了一口安娜特意熬制的解酒汤，我裹着兜帽披风踱步到院中。
只见杰克兄妹二人正在围栏边堆雪人，他们堆的过于专心，竟未察觉到我的视线。看着他俩冻红了小脸也不自知，只一心想着怎么把雪球拍圆，虽未上前与他们一同制作，看着雪人的形象一点点丰满成形，心中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33.危机
余光瞟向窗外，因外面此刻正徐徐下着小雪，并不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可那声枪响似乎余音犹在，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路易应该在屋外安顿马车。
我的心脏突突直跳，脑中不断浮现最悲惨的画面，我咬牙强忍泪水，看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凯丽，我深吸一口气道，“凯丽，躲到床底去，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声。”
说着我领她靠近睡床，她一壁摇头一壁哭泣，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来，看着她满目泪水，我沉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会有事，需要有人通知先生，所以我能不能获救，就看你了。”
我话音未落，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看样子路易出事了……顾不得那么多，我将凯丽强行塞到床底，并扯低床单掩盖床下缝隙。只听得那脚步声渐近，我亦将枪口对准屋门，是福是祸，我都候着。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脚步声在屋门外止住，我紧张的盯着木门，企图看穿那扇并不安全的门。霎那间，又是一声枪响，门锁被打穿，第一道防线就此被突破，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嘭！”一声巨响，门被来人粗暴的踢开，我的枪口也顺势对准着门口出现的第一个人……
“……路易……” 看着门口出现的熟悉面孔，我心头一震，手指僵硬，无法也不能扣动扳机。“小姐……抱歉……” 只见他苍白的唇瓣开合，声音虚弱不已，我注意到他太阳穴旁顶着一把枪，颤巍巍的被身后人推搡着进了我的卧房。
不难发现，路易面无血色，一股腥气随即充斥整个房间，我注意到地毯上，路易脚下的暗红……我看向路易的右大腿，裤子已经完全被血色浸染，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小……姐？可以劳驾随我们走一趟吗？” 路易身后，带着灰色礼帽的男子皮笑肉不笑的瞟了我一眼，对方有一共有五人，都是我未曾见过的生面孔，除了礼帽男子身材略瘦，其余的四人即便是穿着冬衣，也不难看出他们体型壮硕，均是练家子出身，空手本就无一丝胜算，更别说这五人均有配枪。
当然，我从没想过要与这伙人斗武，眼下，至少要保住路易和凯丽的性命……我冲灰礼帽回了一个冷笑，将枪头转向自己，“要我赴约可以，放了我的仆人，我跟你们走，不然……就带着我的尸体向你们的头交差吧。”
如此大费周章接近凯丽，打探我的消息，定是对我的独特之处产生了好奇，虽不知对方掌握了我多少消息，但我敢肯定，在见到幕后黑手之前，我的性命安全无忧。
面对我的态度，礼帽男子眼皮跳了一下，灰色的眼睛闪着利光，路易因失血过多，此刻已无法开口说话，他目光涣散，直摇头。约莫过了二三十秒，礼帽男子像有了成算般，笑了笑，像扔垃圾一般将路易抛下，我心焦，想要上前搀扶，刚迈出两步，那只伸向路易的手猛然被人截住，手中的袖珍手枪也被他打掉，就在这一瞬间，耳边响起枪声……
就在我的注视下，一颗子弹贯穿了路易的眉心……近在耳侧的枪响震击着我的大脑，我似乎在大声哭喊，可耳朵除了耳鸣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前路易瘫倒的身体逐渐模糊，我发狂似的挣脱，抵抗，对方丝毫没受影响。
就在我神思恍惚，不住流泪的时候，我瞥见其中一名男子朝床下探去，“不要！！！！”不等我出声制止，凯丽已经被那人轻松拖拽出来。
路易的死状深深印在脑中，一股无力感由心底生出，亚瑟说的对，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做事不顾后果……我谁都保护不了……
看着苦苦挣扎的凯丽，我闭眼将泪水挤出，调整好呼吸后，睁眼冷静道，“别伤害她，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至此当个聋子当个哑巴，带回去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奖赏？”
灰色礼帽从身后将我钳制住，他故意埋头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并不打算对她做什么，希望小姐好好配合，不然我的手下们可不会怜香惜玉。”
看着凯丽如我般被人擒住，我侧眼与灰礼帽对视，语气平淡道，“已经有人质，且武器也被你拿走了，就没必要抓着我这个弱女子不放了吧。”
灰礼帽见我面无惧色，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松了手。双手得到解放，我垂头转动着僵硬的手腕，眼角瞥向地毯上路易的血，转身一掌呼在了灰礼帽的脸上，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我的行动，灰礼帽受了我一巴掌，整个人有些错愕，不一会儿，他揉着脸颊阴笑起来，眼神凶恶万分，“看来小姐是准备好了。”
我盯着他的脸，心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面上却毫无表情，一字一句道，“走吧，去见见你背后的主人。”
我和凯丽被绑住了双手，眼睛也被黑布蒙上，以这种状态被送上马车，身上无任何珠串首饰可拆做记号，双手被绑在身前，车内似乎还有人看着，我自知在这种状况下自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脑中不禁浮现出亚瑟的脸来，尽管此时正下着雪，马车的痕迹很快会被掩盖，可心中还是期盼着能被他所救……

正当我脑中不断冒出可怕的念头，身旁颤抖的凯丽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我还不能放弃，我得好好活着，至少……保护住凯丽。这么想着，我摸索着将手靠近凯丽的手，在我的触碰下，凯丽止住了啜泣。
……
不知辗转了第几辆马车，最后被安顿到了一艘船上，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船体晃动，以及潮湿浓重的煤炭味……
我坐在一张木椅上，手依旧捆在身前，没过多久，走来一个人将我脸上的黑布取下，往我腿上扔了个木盘，我半眯着眼，适应着船舱内的灯光，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将就着吃些，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你就是那个欧德？” 我不顾腿上盛着面包块的木盘，抬头看着身前的灰礼帽。听到欧德这个名字，我察觉到身侧坐在稻草堆上的凯丽有所反正，还好，她在我身边，心中顿时安心一半。
“很抱歉，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个见钱眼开的奸商，不过多亏了他，这次任务才能顺利完成。”说着，灰礼帽扬了扬下巴，神情自若。
“小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凯丽听闻欧德的事，因脸上依旧蒙着黑布，只能靠感觉朝我所在的方向张望。
“这不是你的错，凯丽，别人既想方设法的欺骗你，自然是很难察觉，再者我不觉得受害者有错论是正确的。” 说着，我努力拿起木盘中的面包块，起身朝凯丽走去，“来，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我将面包块递到她嘴边，凯丽的眼泪再次决了堤，她张口想要唤我，我借机将面包块塞进她嘴里。
“还真是主仆情深啊，说点让人开心的事吧，那个叫欧德已经被我的人处理掉了，这算是为他欺骗的行为付出的代价吧？” 身后传来灰礼帽自以为是的声音，我只觉恶心，脑中浮现出路易的脸，抑制住内心的怒火，我冷冷回道，“那么你又何时为你做下的恶付出代价呢？”
“哈哈哈哈哈，还真是不一般的小姐，也难怪主想要得到你了……”
话音未落，舱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灰礼帽似乎察觉到什么，往舱门探去，他的手下之一与他交流着，他们的语言不是法语，也不是拉丁语，约莫着有些像德语……这些人的背后是德/意/志？
我来不及多想，几声枪响让我神经紧绷，我乘机将凯丽脸上的黑布拉下。灰礼帽看起来有些慌乱，他回到舱内，快速掏出怀里的手枪，朝我走来。
他一把将我揪起，出乎意料的，看清周遭环境的凯丽，趁灰礼帽注意力全在舱门处，猛的撞向他。可灰礼帽看似瘦弱，只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将我禁固在身前，看着一脸坚毅的凯丽，猛然间朝她腹部踢去，连痛都喊不出，凯丽的身体蜷缩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看着被踢飞的凯丽，我一面挣扎，一面拼命呼喊她的名字。就在灰礼帽用力企图控制我时，又是一声枪响，我与灰礼帽同时看向发声源，守在船舱口的，灰礼帽手下之一缓缓倒地，逆光中有一人跨过手下尸体走了进来。

34.牺牲
“敢到我大英帝国的境内闹事，胆子不小啊。” 听到这慵懒又熟悉的嗓音，我竟无法抑制，流出了激动的泪水，原来这一刻，我还是期待的，期待他来救我。
亚瑟一身气派的西服与这昏暗潮湿的小船舱并不相称，我记得今晚他原本该出席女王的圣诞晚宴，此刻却举枪在这……
灰礼帽用手臂将我禁固住，举枪对准了亚瑟，灰礼帽此刻的呼吸已经紊乱，而亚瑟那双冰冷又傲慢的眼更是让他心慌，“我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我会考虑让你死的痛快些。” 亚瑟语气平淡，却实打实透着一股强压。
没过多久，一群装备精良的卫兵举枪将这小船舱团团包围，灰礼帽不住后退，那原本对准亚瑟的枪口，转而抵上我的太阳穴……“别过来！再靠近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冰冷的枪口触碰到我的肌肤，我并没有什么关于死亡的想法，我的一双眼仅呆呆的看着亚瑟，面对灰礼帽的威胁，亚瑟眉头皱起，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目光看起来更为骇人，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
就在双方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后，亚瑟突然嗤笑一声，“你其实并不想死对吧，事情尚有转机，没必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亚瑟冷不防一句话让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灰礼帽晃了神，我刚察觉亚瑟话里有话，只觉身体受到冲击，脱离了灰礼帽的束缚，踉跄着往亚瑟摔去。
只是一瞬，我就被亚瑟拉进怀里，他一手护着我，一手扣动了扳机，枪响过后，良久我才转圜过来抬头看他。
亚瑟抿着唇，眉头紧皱，俯身与我对视，不难察觉出他此刻心情并不好，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只觉安心，毫无意识的笑着流泪了。见我落泪，亚瑟似乎有些动容，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他还是关心我的，就在我俩对视各自思绪交杂时，一声枪响打破了这片刻沉静……
我下意识回头望去，却被亚瑟死死抱在怀中，在那一瞬他甚至将身体转向，以自己的背部去抵挡枪声传来的方向……
伴随着一声闷响，周遭的卫兵举枪射击，我躲在亚瑟的怀里听着此起彼伏的枪响只觉心惊。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停止了，小小的船舱内弥漫着血腥味与硝烟味。我极力克制住狂跳的心，抬头慌张的看向亚瑟，见他给我了一个浅笑，我依旧不放心，摸索着他胸前，背后是否有伤。
正当我舒了一口气，企图越过亚瑟的肩头看向船舱内部时，他拉住了我，强行让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我的心脏依旧在狂跳，冥冥之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猛的挣脱他的怀抱，朝船舱内走了几步，我看见在灰礼帽的尸体前方，还有一具尸体……那是凯丽的尸体……
我当即立在了原地，不知所措，是凯丽替我和亚瑟挡住了那发子弹……我跪倒在她身前，仍有一丝不甘，小心翼翼的拉起她在血泊中的手，感受她的脉搏……
指尖没有任何律动，我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一瞬间断裂开来，我握着她依旧温热的手努力去贴近自己的脸，我想要开口唤她，却发现一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以为我会哭天喊地，可张大的双眼没有丝毫要落泪的意思……
我就这么呆坐在地板上静静握着凯丽的手，脑中如断了片般只剩白幕……
……
忘记自己是怎么被带回驿馆的，等我回过神来，亚瑟正带着吃食敲开我的房门。我坐在沙发上一脸木讷的看向他，只听他叹了口气，回身关门后将餐盘放到一旁的木几上。他皱着眉朝我走来，替我将身上不属于我的外套取下挂到木制衣架上，又拿起我身旁的毛毯，轻轻披在我的肩头。
我静静看着他做这一切，内心依旧毫无实感，仿佛在梦中。他亦沉默着进行手上的事，他端起飘香的浓汤，坐到我对面，看他似乎是打算亲自喂我的样子，我出声打断他的动作，“……凯丽呢？” 连我自己都被这沙哑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亚瑟垂眼思索片刻，抬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笑，“……凯丽她，去了上帝那里，不必担心。” 是啊，凯丽已经不在了，因为我……她和路易都不在了……
毫无征兆的，泪水冷不防从脸颊划过，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好冷，我的泪水并不是温热的，它冷的让我心惊……“……那个时候，她是想保护我，她……”，我垂着头，一边落泪一边呢喃。
“艾米……你不用过于自责，凯丽她只是完成了我交给她的工作。” 亚瑟的声音回荡在我脑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可偏偏他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无法不恼怒，替我去死难道是她的工作吗？心中的失落与悲痛交织缠绕，形成一张锋利的钢网，将我的心脏分割成数块。
心脏传来的痛楚让我不禁皱眉，多么迷人的一张脸，多么残酷的一个人，我咬牙抬头望着亚瑟，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意，“谢谢您，先生，若不是您及时赶到……”
亚瑟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他放下汤碗，伸手想要替我擦去眼角的泪。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我的肌肤时，我撇过脸微微侧头以表抗拒，亚瑟尴尬的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收回了那只手。

冷静下来的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我忍耐着胸腔中的痛楚，笑着看向他，“先生可有收获？知道是谁派的人了吗？” 听懂我的话外之音，亚瑟逐渐变了脸色，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冷漠。
见他抿着唇一言不发，我冷哼一声接着道，“先生那枪留有余地吧，应该是打算过后审问的……没想到他还有力气殊死一搏……” 我不能说亚瑟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可正因为灰礼帽未被一击毙命，凯丽才会替我挡子弹……
“又或者一开始歹人闯进我家，先生的人就在附近吧，嘛，为了搞清楚他们的目地，只是观望，在紧要关头再出手也是很有必要呢。” 亚瑟赶来的太过及时，而我当时的境遇并没有留记号的机会，除非是一早就有人尾随，否则不可能在下雪天如此准确的找到歹人的踪迹，我越说越笑的灿烂，而亚瑟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再早些，恐怕是我与您说起那个商人欧德的时候，您已经就开始筹备了吧，换了更精英的人安插在我身边，还默许安娜带我回家，为的就是让猎物上钩，如此大费周章，那么结果呢？一定是得到了很重要的情报吧，不然怎么对的起路易和凯丽！”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中已充满怒气，若是亚瑟肯早点出手，不止凯丽，路易也不会死。
面对我的问责，亚瑟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他的双眼，“不得不说，你既聪明又愚蠢，聪明在于你很会分析局势，愚蠢在于，总是后知后觉，你若真是为凯丽好，为何不在得知欧德的存在时，对这个商人稍加调查一番，她单纯，你也跟着犯蠢么？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完全是你那日不相信我，是你的任意妄为害死了她！”
亚瑟的这番话给了我当头一棒，一时间我神情恍惚，再没有勇气直视他的双眼，亚瑟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我多留个心眼的话，完全可以将这场惨剧扼杀在摇篮中，是我自以为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就在我陷入自责中时，亚瑟抽回了他的手，他背过身去，语气淡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混乱中不幸遇难的是我的私人助理，明天我将筹备她的葬礼，而你，早点休息，其他的不必多虑。”
留下这句话，亚瑟离开了我的房间，我看着一旁冷掉的餐点，抹去眼角的泪，瘫倒在沙发上……我终究还是太年轻。
没有从凶徒口中得到任何有用信息，虽然不知敌从何来，但亚瑟选择借机宣告我的离世，无疑杜绝了眼前看不见以及未来可能存在的敌人，现在的我只用接受他的保护，乖乖做个“死人”。

更两章存货，其实还有存货，但想屯一点再接着发，其实主线大纲结局都已经想好了，奈何写的时候老是会卡，只能有空想一点写一点，谢谢大家一直等，主要是现实太忙加上一被卡就不想动笔，这边想找个同好太太帮忙在loft 上同步发，感兴趣私我会给联系把以前及最新的txt文档传给你，最好是有点粉丝基础专厨的太太吧，因为我自己的loft 太杂所以不想发_(:з」∠)_，更主要的是贴吧排版真的好丑，有人催着，会更有动力些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