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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吧六月征文8】《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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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不在于你的形式有多靠近大人,而在于你的心湖有多靠近平静。”在那个迷人的三月,他对我如是说。
“I once had a girl,or should I say she once had me.” 随着披头士乐队这首节奏性极强的音乐跳跃,绿皮火车也如同吸入乐瘾一般,节奏性地扭动起自己那笨重的身躯。而在那一摇一晃的浪潮中,我仿佛听见了海的声音。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我看见远山顶端萦绕着的三月迷雾。那雾好似已然丢失了什么似的,低垂着头,浅浅地寻觅着。大概是受了雾的影响,远山也变得沉默,他们亦在找寻着。
我将视线收回,从青绿色帆布包中摸出一个钢制打火机和一包红盒万宝路香烟。盒盖上印着“像五月的天气一样温和”。我看着这几个黑字,只是暗笑。我生命中仅体会过的温和五月,也仅有去年而已。而让我明白温和究竟为何物的那个女孩,也随着时光的河流淌着,渐渐消散。纵然我伸手去追,也只落得败北而归的结局。缓缓滑动燃轮,喷火口便溢出青绿色的火焰。
是否南国的一切都是青绿色的?我问自己。
“过去像是一幕电影。”雷光夏静静唱着,歌声古老而温良。


IP属地:广东1楼2015-06-05 18:24回复
    五月的潼山脚下,青草的朝露在青阳下闪着灵动的光。中年牧人浅唱着闽南山歌,赶着精力充沛的牛羊来到这片青草地。不远处的木屋里升起袅袅炊烟,妇女生火做饭,孩子们围绕在一旁偷吃着鲜果。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柔和的光景,我默默地移动着画笔,将这些温情记录下来。
    “诶,你画得挺有温情的嘛。”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耳畔蔓延开来。
    我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缓缓回头,只见一个二十岁光景的单侧短发女孩。一副乳白色框型眼镜,一个青绿色帆布包,一件黑白线条短袖,一条浅灰色膝裤,一双蓝红色帆布鞋。她对着我静静地微笑,报以欣赏的目光。


    IP属地:广东2楼2015-06-05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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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热,赶紧将画板收起,胡乱解释道:“小孩子随便画的,你不要笑。”
      “你和我弟弟挺像,他今年应该十七岁了,但他去年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了他那落入湖中的画。”她望向我说着。但我从她眼中淌出的光芒可以窥见,她不过是通过我这一媒介,来回顾她的往昔岁月。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如此。”我近乎无声地回答她。
      “你果然很像他啊!感性多于理性,还不够成熟呢。”她莞尔一笑道,随后用左手衬起落下的头发,将其留在左耳,温柔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眸中的柔光,心房感受到一种无名的安稳,而这份情感在以前从未有过。
      “诶,我该走了。”在我沉浸在那份情感中时,她的话将我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显得有些无措。
      “幸。幸福的幸。二十年前爷爷取的,但他同样也不在了。”说到爷爷时,她的话显得有些哽咽,但她马上就将其咽下。
      “再见。”她冲我一笑,随后回头,奔向我所未知的远方。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对着她那已然模糊的背影问道。但那背影仿佛只是静静地回答我:不必问,也不必追。


      IP属地:广东3楼2015-06-05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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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伙子,这里不能吸烟喔。”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由门外向门内传来。
        我抬头一看,胸前的“列车长”标志清楚地告知了我他的身份。我将视线缓缓移向绿焰,他仍燃烧着他的生命。但我能明确感受到,他已然消瘦了一半。
        “对不起。”语毕,我将打火机和万宝路收回包里,他才缓缓离去。
        良久,已然颤抖着的广播,勉强地向旅人宣告:尊敬的各位旅客,台湾的潼山站到了,请您拿好您的行李下车,欢迎再次乘坐。
        我带的东西并不多。一包万宝路,一个打火机,一部索尼MP3和一些钱。而青绿色帆布包吞下这些东西并未显得吃力。


        IP属地:广东4楼2015-06-05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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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后,我来到站台。浅浅抬头,便可看见潼山的深绿,四周并没有刚才的迷雾,但他今天显得格外的沉闷,与去年判若两人。但今年也好,去年也罢,作为我来说,潼山总有些与其他山不同的气质,一份年代久远的安稳或许能够浅显地概括。
          来到山脚下,有一个古老而内敛的湖泊。将视线缓缓投送,我能够看见湖边有块染满裂纹的石碑,上面依稀可见两个红字——潼湖。潼湖?潼山。不错,好山自然要配好湖。
          我沿着湖畔缓缓地走。清晨山间的空气有股青草味儿。我深吸一口,将其注入肺泡,让其融入血液。
          我感受到一种纯然原始的粗犷。


          IP属地:广东5楼2015-06-05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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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我看见一座小木屋。海蓝色屋顶与草绿色屋身。走进一看,暖黄色木门上有一把带些绣纹的红色铜锁。大概是房子的主人出了远门,也或者这里早被遗弃,房子熟睡着。
            我这么想着,打算转身离开,却在屋角看见一个画框。莫名的兴奋驱动我的身体,我前去将其拿起。画中是一个十七岁光景的男孩背影,头发蓬松,穿一件宽大T恤,坐在一片草地上拿着一支画笔,对着画板画着些什么东西。只可惜这是一幅素描,没有色彩。我感受不到其生命。看腻了,便将画放回原处。
            随后我拿出那包未曾点燃的万宝路,抽出一根染上皱痕的,用青绿色火焰将其点燃。看着那随风渐渐散开的涟漪,我吸了一口我今生的第一次。烟的的味道太过浓烈,全然不像广告所说的“像五月的天气一样温和”。我甚至怀疑万宝路是不是在耍我。但当我吸入第二口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浓烈已然在向温和靠近。
            她会不会来这儿呢?会不会再从我身后叫我呢?会不会再给予我那温和的笑呢?她会不会仍喜好去年那身着装呢?会不会偶尔记起我呢?
            或者,她已然将我忘却。
            我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的悲哀。


            IP属地:广东6楼2015-06-05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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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呲……呲……呲……”
              我好像听见了砍柴的声音,就在山的深处。也许此刻,在我未知的地方,有什么人正在希求着我。
              未想太多,我便将烟熄灭。然后入山。
              山路崎岖,没有水泥公路,也没有任何路标。一切全凭你的感觉。在一处有水流声的地方,我看见一群黑山羊。健壮的走在前面,瘦小的跟在后面。它们朝我走来,又从我身旁离去,全然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似的。
              十八岁的我好歹也有一米七,吸过烟,刮过胡子。成熟的象征应有尽有。然而,它们仍无视我这一存在。
              猜不透,我继续走。到了路的尽头,只有一块巨大的灰黑色岩石孤独地躺在那儿。看来路是被封死了,我打算原路返回。


              IP属地:广东8楼2015-06-05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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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随着进入森林的深度愈发浓烈,天空给予这片林地的光明也愈发衰弱。四周愈来愈黑。我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目光开始茫然地扫荡四周。 不,这不过是一片森林而已。我已然是一个成年人,且会吸烟。没什么可怕的。我继续走。
                “咻!”一条灰黑色的蛇从我脚下疾驰而过。
                “啊!啊!啊!救命啊!来人啊!”我苦心堆砌的“成熟”高墙在顷刻之间脆弱地崩塌。我边逃边竭力嘶吼着。
                不觉中,我跑到一块圆形空地。空地很大,有岩石,有溪流。但我的身体已经瘫软,我的意识也接近崩毁。
                我陷入漫长的睡眠。


                IP属地:广东10楼2015-06-05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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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呲……呲……呲……”砍柴声仍旧萦绕在我耳畔。
                  我醒来,却闭着眼睛细听。
                  三点钟方向。睁开眼睛,我看见那块灰黑色巨大岩石——入口那块。
                  我来到岩石后面,看见一个青年男子砍柴的背影。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熟悉。青年男子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躯。他望向了我,而我亦面对着他。斜刘海两边铲发型,留一小撮淡黑色胡子,身穿一件海蓝色衬衫,下身一条土黄色膝裤,脚蹬一双军绿色登山鞋,衬衫袖口挽到臂肘,露出一块黑色电子手表和一条红绳。二十二岁光景。不知为何,我对这个年龄的男子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他身后是一座小木屋,与潼湖边的大体相同,少了只是那幅画。


                  IP属地:广东11楼2015-06-05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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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进来这儿呢?”他看着我,放下柴刀,从口袋拿出一个钢制打火机和一包红盒万宝路,擦出青绿色火焰将其点燃,然后吸入吐出。烟气随着时间河流的流淌而缓缓上升。全程熟练自然,丝毫没有半分牵强。
                    “身体自己选择。”我与他对视良久后,轻声说。
                    “就是说意识已然控制不了你的脚步咯?”他浅浅笑道。
                    “大概。觉得前方有着什么我不得不去见的东西。”我说着,眼眸中飘起三月的迷雾。
                    “这座山如同你体内的迷宫,你不断地深入其中,不过是为了找寻你往昔里曾拥有过的珍贵的东西。”他吐了口烟,望向木屋。
                    我默然。


                    IP属地:广东12楼2015-06-05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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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呢?你有没有将自己的心告诉她?”我心中生出一种渴望,渴望得到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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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了吗?”我心急地问。
                      “可以拒绝吗?她这样问我。”柴山笑了,仿佛是在笑她的可爱。
                      我惊愕,却也默然。
                      “你可以拒绝,但我会一直等你。我当年这么自信地告诉她。”柴山神气地对着我笑。
                      一阵和风拂面而过,扬起了他的黑发。我再度感受到一种纯然原始的粗犷,但有他的味道。他指尖的万宝路烧得愈来愈旺。


                      IP属地:广东15楼2015-06-05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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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一直等到现在?”我佩服地问。
                        “四年吧。那份情感旺盛地在我心中燃烧了四年,却也抵不过岁月河流一遍遍的洗礼。”他脸上盛放的笑容转向凋零。
                        “那之后呢?”我感到一种无名的悲伤。
                        风停住前行的脚步,静静听着我们之间的秘密。他指尖的万宝路燃尽。


                        IP属地:广东16楼2015-06-05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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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我感到生活空洞无比,随着时间的洪流冲刷河畔,那空洞不断地蚕食我的肉体,也不断蚕食着我的意识。即便我之后也喜欢过几个女孩,但零零散散不过是在找寻她的影子。欣喜,失望,重复,麻木。”柴山重新点燃一根万宝路,吸入又吐出,眼眸中下起江南三月的细雨。
                          “你已然对她失去了最初的情感,却仍不愿放了自己。”我显得格外平静,内心却如硫酸碰击熔岩。
                          “我曾堆出最高的疲惫和思念,到它垮前。”他望向木屋叹息道。
                          风再度起身,带走了他的烟幕。


                          IP属地:广东17楼2015-06-05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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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她在哪儿呢?”我好似在问一个年代久远之人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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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的百般疑惑,涌出肉体,却也禁不住外面世界的决然,随风飘散,未到他的心中。
                            “里面只有她的骨灰。”柴山显得有些疲惫,他似乎不太愿意回想这一片段。
                            风丢掉自己的温和,露出肆虐的模样,将我们的万宝路夺走,不留下任何言语。


                            IP属地:广东19楼2015-06-05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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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慢节奏的对话。起身冲向木屋,要看一个究竟。可当我到达门口时,柴山已然挡在门口。他眼眸中似乎下着暗红的血雨。
                              “五年前,那座民楼失火,当时她正在房间,与我通话。但火势太猛,烧毁了她的未来,也烧毁了我的心。”他眼中的血雨依旧下着。
                              而我已无力诉说,只得听。


                              IP属地:广东20楼2015-06-05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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