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朽木白哉时常会在某个时刻想起那个笑容温和的女子。似乎她的音容笑貌一直盘踞在脑海深处的某一个隐秘角落,总会以某个适当的情绪为温床,渐渐生长至参天。
每到了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努力地想要摆脱她在他心里种下的影子。他很清楚,她并不希望他这样。他深信她是看得到的。然而这种思念似乎早已在他不经意间深深地扎根于骨髓,漫延到中枢神经,伸展到每一处神经的末梢,淡淡,却强而浓烈噬骨。就像青梅酒的微酸,一旦铺散开,便挥之不去地充盈,无可躲藏。
此时春季独有的细雨无声地绵然。空气也变得粘稠,仿佛粘在气管,无法进入肺部。令人窒息。
好像就连雨也会滋长回忆。
白哉听着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还有绯真种下的红豆簌乎发芽的声音。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二」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在白哉的记忆里,绯真似乎一直是以同样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的——明媚温朗的微笑。乌黑的眸微弱却明耀地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温度比体温微高,恰到好处地温润着每一缕空气,在一次次呼吸中,不知不觉地浸满肺部,随着氧流遍全身。
自初次相见之时起,如复既往。
彼时,白哉仍是朽木家的大少爷,绯真仍是流魂街上一个落魄亡魂。
白哉下了课,想起父亲在外仍未回家,便打算晚些再回家。闲来无事,便想到了流魂街。
这是确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属于尸魂界的一部分。却是自己平常无法接触到的世界。
作为贵族,父母并不喜欢自己去到那样杂乱的地方。并非身份歧视,只是大家听过太多关于流魂街的传言,皆觉那是万分混乱的地方。于是在父母的自小管教下,白哉也很听话地,从未涉足彼处。尽管传言大多只空是传言。
而今天仅仅是因为屈从了倏忽而起起的强烈好奇。
——不过,流魂街似乎并没有父母所说的那般混乱。少年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他现在所处的这个街区和父母所说的截然不同。尽管房屋简陋,但街上却秩序井然。甚至两旁的行人都会自觉地为自己留出空道来。
当然年少如他并没有注意到,人们的脸上都明摆着对贵族的敬畏。但这个街区在平时也确如白哉此时所见的那样,是个安定的区域。
白哉好奇地张望着周围对于自己来说分外新奇的景象,并未留意脚下的路。前面,一个女孩迎面走来,死死地盯着路面,似乎陷深在沉思中,亦未留意面前的行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撞了个满怀。
[不……不好意思。]女孩这才回过神,面带歉意地微笑起来。
[不……没什么。]尽管不好意思,但白哉还是顽固地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或者说,他并没有把这样的场面列入他将要应对的场面之一,以至于他现在只能手足无措,却装作冷静。
本来这个简短的插曲应该就此结束,可面前的女孩忽然询问了一个地址。本来他是想早些回家去的,但看到女孩眼中的焦急后,白哉却心软了。此时天色尚早,带她过去也不会太晚吧。于是轻轻说了句。
[跟我来。]
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任由太阳将影子渐渐拉长。
「三」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那是白哉唯一一次看到绯真哭泣。唯一一次。在她离开前。
到达目的地后,落日西坠。白哉打算回家。
[……我先走了。]他顿了顿,想想又说,[你一个人,能认得回去的路吗?]
回答他的却是带着哭腔的惊惶:[不见了……不见了……]
女孩的瞪大了眼睛。方才温暖的眼神被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是唯一一次,绯真在白哉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白哉一直都不明白绯真那时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不见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想起这一幕,才恍然大悟。却已经太迟。
那时的白哉,只是淡淡地安慰道:[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找回来。]尽管那时的白哉并不知道眼前抽泣的女孩究竟丢失了什么。
并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是觉得很想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