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终与我为敌。
我只觉信念轰然倒塌,什么鬼哭狼嚎,什么地动山摇都不及我心里的波动。
我想起了那次离开杨胥家门的时候,你说的话。
你说,舟舟,假如有一天我快要死的话,我一定会等你来看我最后一面的。
所以你现在算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么?
病房里的人自动给我让出了一条道,可我走向你的路还是非常非常的艰难。
非常非常。艰难。
记得小时候叶司行给我讲小美人鱼的故事,他说小美人鱼为了变成人赤脚走在刀锋上,每一步都流着血,每一步都疼痛难忍。
而我此刻走向你的路每一步也都在流着血,也都在悲伤,我也在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你回来,我也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额头上缠了很多道纱布,手指,耳朵上夹满了白色透明的小夹子。你的身旁放着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医用仪器,它们都闪着蓝色的幽光,就像海面一样把你包围在中间,它们看似平静,却不知道哪一瞬间就会风云大作,把你整个吞噬淹没。
后来我总是梦到一片幽蓝的海洋,你站在水中对我笑,然后逐渐沉没。
你躺在床上深情的着看着我疼痛难忍的向你走来,我趴在你面前,你将手摸上我左脸的那道口子上,你的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包裹着头的纱布上,你艰难的开口,口齿颤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我却在瞬间读懂了你的意思,你是在问我,疼……吗?
这两个字就像开水一样滚过我身体的每一部分,我哆哆嗦嗦的张开嘴,扯着嗓子竟也讲不出话,只有眼泪一颗一颗溃不成军的砸下来。
我狠命的摇头,我想说不疼,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的。
我想说安年你不要说话,我在这守着你,你要乖乖休息。
我想说我对不起你。
我想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可我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突然猛烈的咳起来,胸口急剧起伏,粗粝急迫的咳嗽声,一阵一阵,憔悴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痛苦。
我吓的跪在你的病床前,拼命的控制打颤的舌头,死死的握住你的手,你的手很凉,我对着它哈气,眼泪掉到你手心里,我不停的搓着你的手心手背。
我不知道你咳了多久,在你平息了咳嗽后我大声的说安年我们结婚,我们现在就结婚。
你闻言有长时间的愣怔,眼睛失神的望着头顶上的天花,脸色苍白,表情呆滞。我浑身剧烈颤抖,朝你大吼,许安年你不可以的!你要娶我的!
你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红肿潮湿的眼睛里升起细碎的光亮,你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扣紧我的手指,然后对着我勾起嘴角痴痴的笑起来,有宠溺有无奈还有浓的化不开的眷念与不舍。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你的笑脸,你的嘴巴,你的鼻子,你的眼睛。
可你却像极了犯困的孩子,慢慢的闭眼,慢慢的睁眼,慢慢的合上了眼。
那一刻,我失声尖叫,我的喉咙就像被塞进一把美工刀,它进入我的身体,划破了我的食道,刺穿了我的心脏,最后把我的身体划开一个大口子,使之裂为两半。
我浑身剧烈颤抖,神志不清像发疯了似的抱着你,拔掉那些仪器留着你身上的管子夹子。
我说我们去结婚,我说我知道叶倩文把户口本放在哪里,我说现在就结婚。
我攥着你的胳膊试图把你拖下床,你始终紧闭眼睛任由我的拉扯,我用力把你拽出了床,可是你太重了,我根本带不走你,你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最后连着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周围的人被我的举动吓傻了,他们纷纷上来要把我和你分开。
有人上前来扯开我的手说,舟舟你就让阿年好好走吧!
可是,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说莫名其妙的话,许安年不是好好的在这么,走什么走,去哪啊?
我抬头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人脖子上围着胡蓝色围巾,我恍惚中记得顾青是有这么一条胡蓝色围巾的。
我高兴的抓住她的手,我说,顾青,顾青我认得是你,我告诉你啊,我马上就要和安年结婚啦!
‘顾青’声泪俱下的对我吼,舟舟,阿年他走了,他走了!
我愣住了,脑子嗡嗡作响,我使劲的甩甩头,茫然的看着被我拉住手的许安卉。
舟舟,你不要再折磨阿年,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突然觉得心脏剧烈收缩,疼的快要窒息,胸口有腥气上涌,一口血呕了出来。
一支安定被注射到我的胳膊上,当我意识瘫痪,闭上眼的时候,余光中我看的一块惨白的布落到了许安年安睡的脸上。
这个世界终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