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一曲了毕,少年的目光扫向石案。
两封信笺,一封是青葱碧绿的颜色,绘着幽竹;另一封却是一改幽雅素致之风,一片璀璨金黄,一只金凤翱翔,烈焰燃烧四处。
一琴一筑,琴绘凤描凰,筑雕竹饰兰,各有风采。
一男一女,少年锦衣华服,温良如玉,少女羽衣云裳,弱柳扶风。
“风,你的是哪里?”少女拈过那封信笺,淡绿色的纸笺上是极尽优雅的一个字:霜。字体优雅飘逸,如同一个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优雅而淡定。少女身侧是一把雅致的筑。
少年看着那璀璨金色的、还有一角金箔勾画出花枝的纸笺,微微一笑,从容镇定,温润如同美玉:“恩?你自己看。”含笑递过那一张华丽的纸笺。
依然是优雅极致的笔迹,却如同花枝一样缠绵交绕地写着两个字,散花。落款处画出凤凰金色的羽毛。
散花……散尽千花……少女当即想到了岭南的一处武林禁地:散花楼。
散千花而成其华,深幽隐匿在楚庭深渊中的散花楼。
“哎呀,我说风,这次你可麻烦大了,我不过也就是杀一个朝廷重臣而已,而‘弄银筝’只是朝廷命官的一家子,‘忆锦瑟’也只是一个小教派,也只有你倒是一个大门派,果然是‘琴瑟筝筑’里面最厉害的你反而最累啊……”少女吃笑,指尖有意无意掠过少年怀中琴的丝弦,勾出了几声恍若天籁般的响声,看似无意的动作却是风采嫣然。
少年不语,只是静静望着湖面。
古曲啊……筝可娱人,倒是琴,也只是多用以修心养性,抚琴者未必懂其意,那么听的人,又怎么会懂个中含义呢?
说起筝……温瑶筝也是弹得一手好筝吧……银筝弄曲……
还有名动京城的那个绝艳女子,倾华,也是擅筝的女子。
她也曾偷偷去听过一次,她若是定力稍逊,早已倾倒了吧,难怪京城的富家公子愿一掷千金,只听一曲。
少女摇了摇头,敲了敲冰冷的桌面,难得地玩笑般开口:“哎哎,我说风,‘忆锦瑟’可不在这里,没人和你琴瑟相谐的哟。”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未脱稚气。
见少年脸色冷淡,少女干笑几声,摇了摇头:“哎哎,风,是时候执行任务了,我先走了……”不知何时,湖岸边多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一看便是不凡的好马,少女身形一闪,转瞬便掠过湖面落在马上,挥鞭一拍,扬长离去。
然后箫音宛转而起,声声如若凤鸣。
这才是原来的他吧……早已鲜为人知的他……
师妹……香儿……为什么你却不知,为你奏琴的人……不是他呢……
你的固执……可是深入了骨子里去了?
然而远去的少女并听不到那悠扬婉转的箫音,也绝不懂,少年的心事。
连正主都不懂的心意,作为旁人的她,即使昼夜相伴,又怎懂?
楚庭,散花楼。
一悬红丝,一挂琉璃幻彩,一缕箫音婉转,一骑踏尘而来。
刚入那片火红的枫树林里,几缕黄线牵动着无数枫叶,几个少女身着淡黄衣裙举剑便刺,剑锋锐利,明晃晃的剑光如同闪电般耀目。
骑马的少年却是轻笑着伸手扬出一张银光闪闪的丝网,枫叶尽数被缚,然后轻轻跃起,箫音一顿,挡住那几把长剑,如一尾灵鱼从剑影之中脱出,再看见他的身影时他已回到了马上。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弹指之间。然后箫曲再一次响起,依然如水般悠扬,欲诉脉脉情般的轻怨。
一个少女不忿,一扬袖一枚暗器脱手而出,却被残叶打落,少女跪倒在地,恐惧的目光落在月色倾洒下的枫林出口,身躯微微颤抖,如同风中的残叶。
然后鹅黄衣裙的少女手执一枝晚香玉缓缓踏月而来,见到少年盈盈地跪倒在地,并不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挽香参见公子,不知公子亲临,有失远迎,又管教属下不严,尚请公子饶恕。”
“挽香么?”那个少年浅浅地开口,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檀木盒,幽幽檀香随风传来,虽然在暗处看不清纹路,却也是十分珍贵的木盒。
挽香……晚香……秋至晚香……挽君相留……君……留否?可曾留……
她记得门主那时候浅浅开口念出的话语,于是她便名为挽香。
其实她不懂,门主那时平静却又怨怼的容颜,到底为了什么,也不懂,那坠入杯中的一滴淡红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