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中总有一些坚硬的东西，也有一些柔软的东西。宫野志保的存在似乎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命题。
【THE LADY# AN ALOOF SCHOLAR】
我匆匆顺手取下米色风衣，搭在臂弯，穿上裸色高跟鞋，阖上门。 一路疾走，赶上这一班地铁，拿出早已被标记得密密麻麻的伦敦地图指尖模拟着条条路线。从东大毕业后权衡良久，决定来到伦敦大学读研，经过东大生物化学系山本教授的推荐直接寻到了史密斯教授的门下。
转眼间已是度过了一个学年，在东京时就标记好的伦敦游览目的地却只去了寥寥几个，我对自己一学年日日夜夜泡在实验室的颇为懊恼，于是这个暑假任性地向教授提出整整两个月的“事假”。问清缘由，史密斯教授不但不恼，还主动推荐了一家旧识的咖啡店。
那件咖啡厅就开在泰晤士河边，对照地图，发现那块地区确实是景点密集地，便欣然接受。
当时就觉得奇怪，史密斯教授这种世界级的生化领域工作狂，恨不得一天二十五小时折腾小白鼠，居然有开咖啡厅的故人。另外，史密斯教授提到这位尊贵的女士时那种敬佩又类似于崇拜的语气真是让自己大跌眼镜，要知道史密斯教授作为世界级的领域带头人之一，那是骨子里的高傲。脑海里迅速合成了宫野志保女士的画像，肯定至少年过半百，自己一定要开开眼界。
不久便到了威斯敏斯特站，偏偏正好飘起了雨。虽然走了后门，必然是录取了，但第一次就迟到，于自己于推荐人都是件好丢人的事。套上风衣，按照预定路线边走边寻，不知是伦敦地图坑，还是伦敦街区坑，眼前总是出现地图上没有的新大路。我不禁叹口气，扶扶额，对于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路盲，伦敦的路况颇为难搞啊。
在同一个地方不知道绕了几次，最后还是凭着嗅觉找到了目的地。进门摸摸半湿的头发，对着吧台的女店员歉疚地笑笑：“不好意思呀，我迟到了……似乎蛮久的，我是今天来面试的，请问宫野……店长在吗？”
“我就是。福山慧美？”对方一头茶色短发，慵懒清冷，居然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纯正的伦敦腔令人入迷。“这里很难找吧，洗手间就在楼上。”
我点点头，微微愣住，瞥见自己微湿的风衣和半露出风衣口袋的地图，顿时了然。对方显然知道自己是搭乘地铁来的，从下雨时间和风衣湿度便瞬间洞察到自己是因为找路耽搁的。淡然一笑，道了声谢，上楼打理了下仪表。

再度回到吧台，已看见一杯摩卡已经出炉。
“你偏爱什么咖啡？”宫野志保抿了口摩卡。
我本是预计着用前几天恶补的料理知识应付她的问题，听到眼前的问题又不禁感叹出乎意料的东西简直太多了。
“或者红茶？”
“大吉岭。”我顺口说出自己的最爱。于是宫野直接留下继续呆愣的我，洗起了茶具。
欧式大玫瑰金边的茶具在宫野志保纤细手指的不经意敲击下，应和着咖啡厅的背景音乐，爵士沉静低旋。宫野娴熟地用银勺放入茶叶，茶叶是Fortnum&Mason的，紫色窄口罐老牌经典，同样也是自己的最爱。另外，还有一个细节令我印象很深，她洗完茶壶后，用黄油在茶壶口轻轻抹了一圈，其实以前的确有听说过这种吃法，但是鉴于自己本质上很懒，有时还会买茶包应付，自然没有实践过。实际上，如今就连老一辈的英国人也很少保留这样的传统了，我又为这个冷清神秘的女子加上一个形容词——老道。
大概很少有人面试有我这待遇的，喝着老板娘亲自泡的茶，和她聊着有的没的，不知怎么提及她和史密斯教授的交情。
“我以前在美国时的导师是史密斯教授。”宫野志保漫不经心地提到。我这才留意到宫野虽然有一口纯正无可挑剔的伦敦腔，甚至还是偏向女王音的那一类，但是她的用词还是夹杂美式的，比如刚才的洗手间她用的是restroom，而不是英式中惯用的toilet，或许这点可以侧面很好地证明了宫野或许从小住在伦敦，而去美国就学。
当然我并未在宫野的身世问题上纠结过久，因为我知道那是多大的hit，史密斯教授几乎每届都要炫耀一下自己哈佛毕业后就直接留校当了博导，在美国可是从来没接触过在读博以下学历的人，那些曾经学生哪个不是业界名气响当当的人物。哈佛，生化博士，竟然在其口中像是有无皆可的经历。
“原来宫野前辈是我的学姐啊。”
“史密斯教授听你那么说会气死，我可是他门下最没前途的学生。”宫野志保开着玩笑。
“所以咯，前辈对教授愧疚，只能卖他个人情，勉强收下我啦。”
宫野志保浅笑，显然不再想接话。其实宫野前辈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湛蓝的瞳孔在那一刻收敛起所有冰冷，由着温柔取代。但是仿佛进门到现在就只见她笑过一次。

曾经哈佛前途不可估量的生化博士抛下一切，在泰晤士河边改行开咖啡馆，初次相识，自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背后的隐情恐怕只多不少。
三点左右，喝完茶壶里的最后一杯茶，在老板娘的许可下早早地下班了，顺便还带回来一袋下午没吃完的cupcake，巧克力流心。只在店里待了几个小时，身上却沾染了浓郁的咖啡香，觉得时间尚早，便开始攻略地图上标记的目的地。
第一站到贝克街221B，并不是因为之前没来过，作为铁杆福迷，下了机场的第一落脚点不是学校，不是公寓，而是福尔摩斯博物馆，回想起当初自己扛着行李箱在门口排队，都快笑出声。今天轻装上阵，不用体会爬老式木梯时还得侧着扛行李的尴尬了。
摸摸蜡像，看看玻璃柜里的“遗物”，脑中复原一个个读得滚瓜烂熟的案件，心里默默吐槽那堆烧瓶烧杯……每一处都如此有带入感，除了每次看到那只青花瓷马桶，总是忍俊不禁地偷笑。另外，坐到老福的专椅上，双膝曲起，五指相贴的经典pose每次都是要例行惯例摆一摆的。然而今天那个位置已经被人抢先一步占领了。只见是个混血男子，长相……和宫野前辈很相似，但气质却是本质上的不同，宫野前辈的气质太过冷傲，而面前男主虽现在沉溺在思维深渊，温柔又深邃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打扰。 他的光芒是温润的，不会灼伤他人的眼，这类真的很难得。
或许是我看得太入神，打扰了男子似的，男子歉疚地看看我，立刻起身让出了专座，移步到一边沙发上，“抱歉，耽误小姐那么长时间。”更为贵族腔的英语让我有一种错觉，现在伦敦除我以外的亚裔口音都很地道。
“没等多久，不要紧。”我也不客气，旁若无人地例行惯例。一会儿，pose摆得也够久，彻底满足后，居然发现茶发男子还在一旁坐着。男子瞥见我临时放在一边的cupcake，笑着说：“你也偏爱这家的甜点啊。”
没料到宫野的甜点那么有名，我着实一愣。
“不过她家还是草莓拿破仑最好吃，当然其他的也都很不错，但是这道草莓拿破仑我敢说是伦敦数一数二的。”
“我今天第一次去呢，还没试过。”
“那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试试哦。她家只有周三做草莓拿破仑，没到下午茶的点就卖光了，好怀念那个味道……”男子微眯眼，仿佛在回味。

两个陌生人又围绕甜点谈了一会儿，便就此分道扬镳。看样子这位应该是伦敦土生土长的，以前就知道英国绅士谈论天气打发时间的，没想到，如今礼貌聊天列表里还能加上甜品。

“芙莎绘，银杏手包。”顺带做了个夸张手势。
白马探叹了口气，却笑得灿烂。
突然想起宫野前辈说自己“没出息”，不禁感叹，自己这样才是没出息好么，虽然并不乐忠于奢侈品之流，但是通常都是被剥削了一下午，老头子就包顿下午茶，咖啡还是速溶的！对比宫野前辈的劳动收益率，我对自己的劳动价值非常幽怨啊。不过也是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正想着，耳边陶瓷杯敲桌子的响声把我从神游太虚中拉回。
“下班了。”
我假装迷迷糊糊初醒，洗完茶壶，打算告辞。
宫野前辈先开了口：“不奇怪我今天为什么不给你甜品嘛？”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她笑得诡异，立刻接上：“看了一下午的戏也算抵洗一个茶壶的报酬了吧。”
原来早被发现了呀……我假笑着打着哈哈。经过今天的侦测，我要为形容词名单上加上一个新词——腹黑。
（腹黒，来源日语，查实过牛津字典，并未有标题中的用法，通过网络词典找到这种表述，自己都觉得很直译牵强，但并这类词汇内涵在日用过程中变化太多，没能找到最贴切的表述，希望原谅，以及有专业人士，很渴望建议，谢谢。）

第二天，当我去的时候，正巧宫野前辈正在做结束工作——用可可粉撒字，原来其实是先做了个模板，然后在上面遍撒可可粉，枉我一直以来误解了蛋糕师的高超洒粉技术。
“宫野前辈，白马侦探这是在向心上人献殷勤？可这句颇文艺又意味不明的话算什么？”
“字面意思。”
听着更为磨棱两可的解释，我决定还是沉默了。
我今天特定自发延迟了下班时间，却未候到白马探的到来，终于到了咖啡厅快打烊，他才姗姗来迟。
“我以为你要毁单呢。”宫野悠悠说。
“怎么会？不好奇我为何那么久没来嘛？我上个月可是接了个大案，就是那起毒杀牵扯出的贩毒集团，前天被我抓获了哦，我觉得你在这次案子成功攻破上有着不可质疑的作用，拿了津贴必然要犒劳犒劳你啊。”
“哦？怎么犒劳？”
“不介意的话，和我去哈罗德？你应该不忍心我这个残疾人独自为你跑腿吧？”
宫野点点头，解决收尾工作。
我先一步地出了店门，随后看到白马探左手拎着蛋糕，和宫野一起步行。反正我也是打算去哈罗德的，不是么……
千年宅女对于逛店十分心累，还是这种几乎尾随的勾当，时刻警惕着前面不远处两位，一路精疲力竭。看到宫野毫不客气地选了包，又选鞋，一家家大牌逛过来，我真是为白马侦探的信用卡担忧。
到了餐点，也跟着他们走进一家英式餐厅，白马探将菜单推到宫野前辈面前。
“蔬菜色拉，咖喱牛肉汤，红烩肉酱，芝士龙虾，烤土豆，甜点……自带。可以了吗？”宫野前辈询问。
“没问题，都是我的最爱。”
我装模作样地也点了几道菜，边填饱肚子边观测，不得不佩服我自己，找了个地理位置如此优越的地方，又能看清听清，又隐蔽得不被发现。
可貌似这两位也就是纯粹的用餐，居然一点sparking都没有！好不容易等着两位吃完了，一路跟到泰晤士河边，踱步到河边长椅落座。
我一向是知道伦敦是天黑得晚，却没料到已是七点多还依稀是黄昏的模样，夕阳为泰晤士河染上了一抹血色。
“这次伤得不轻啊？”宫野摆弄白马探的石膏右手。

“我潜入组织老巢，被识破打伤关入地下室，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枪杀虐待，还是直接就那么失血过多默默死亡……或许尸体被找到时也已经被腐蚀得所剩无几。做这一行，时常有生死边缘的境遇，不没想过这种事，本也该再有多余的惧怕。但那时我是真的怕了……”
白马探又走进了一步，左手缓缓搭上宫野志保肩头。
“我觉得如果我出不来会遗憾一辈子，我还没有表白过。想到我的莫名消失或许对你来说不过的一个常客的流失，或许以你冷淡的性格，知道我的死讯也不会有半点波澜，但是我……不甘心……”
白马探盯着宫野志保低着的头良久。
“我在腐臭黑暗的地下室，感受着血液的流失，但我想，我绝不能像周遭的尸体那样，那不能是我的归宿，我的人生还没有圆满 ……
听到过一种说法，一个人在临死前眼中浮现的是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而那时走马灯式的回放，并不是那次我破获的大案，也不是久而未决的悬案，而是我在你咖啡厅消遣时光的场景，和你斗嘴的片段，以及犹豫到现在都没有说出的表白……”
“你……”宫野明显的无措。
“你是个特别的女孩，不，你是独特的，面对你我从来没有把握。抱歉，我今天说的话逻辑混乱而冒失，但我怕来不及，我不想在生命的边缘再去后悔……
我爱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让我替你保存好所有的坚硬与柔软…… ”
宫野再为淡漠的脸庞，也藏不住惊讶的目光。
等待了不知多久，白马探逐渐收敛深情，退后一步，“抱歉女士，原谅我今天自私的行为给你带来的困扰，我……”
“诶，你就告白一次，我就答应的话，会不会太便宜你了？”宫野低头仿佛若有所思，抬头时笑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毫无防备的笑容，我只能用恒星来形容其璀璨纯净。
“你……你说……额……我……”我从未见过面前的侦探如此找不到措辞。“不是一次，我以后可以每天告白，只要你受得了。”白马探的语速很慢很慢，双目聚焦在宫野脸畔。
看着两人相拥的背影，我实在找不到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背向泰晤士河走去，渐行渐远……
END

为什么没人坐沙发┑(￣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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