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已经 

给的越多，失去的越多。一直以来，我都知道。 

已经是第9个人了，我几乎可以看见美好的前景。 

推开门，一群侍婢立刻慌张地下跪。 

我抬眼看去，他坐在那里，旁边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 

我示意让侍婢退下，她们顺从地出去了。 

走近，走近。最后，我停在他面前。 

微笑着，我抚摸着他的脸：“为什么不肯乖乖吃饭？是不是她们伺候得不够好？” 
他不答话。 

我也习惯了，这样得不到回应，于是更自顾地说着：“不要生气，我这就去把她们处决了，再换一批新的给你。”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不要！”他如我所料般地大呼。我回头看着他，他却刻意将视线转开：“不要，再杀人了。”语气悲哀且沉重。 

我笑了，笑着回到他身边：“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安抚着他，我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只要再杀一个人，你就可以复原了。” 

“已经够了。我很习惯这样了。所以停手吧，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我才会比较好受。”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如此认真，连空气也仿佛被冻住一般，阻塞着我身体里血液的流通。难过，我从来没有逃出这种感觉的包围。 

我抱住他。他努力地想要挣脱，我却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们总是如此，不停地较劲。

〈二〉花与笑 

每天一点，一点，永无止尽。我能多给些什么？再多也只是被弃之不顾。 

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走到那个人面前，我将他要的头颅高高举起。 

他仔细地看着，确定无误，才缓缓开口说：“很好，你退下吧。” 

“哥，现在还不能说，第10个要杀的人是谁吗？”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脸，我急切地问道。 

他的神色骤然间变得深沉：“我早说过，每三个月杀一人，你耐心等待吧。” 

总是如此，他总是用淡然的语气对我如是说到。可我就是没有办法违抗他。 

……然而他也不知道，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回去房间，必须经过一个巨大的花园。那是太久以前哥哥为了我而建造的。如今想起，仿若隔世。 

停住脚步，看着。 

全是我喜欢的那种花。一种颜色，单调，且无奈。 

而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虽然我确实记得，哥哥曾经告诉过我。 

我摇头叹息，正准备走了，却忽然瞧见浩天远远地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些花，笑着。 

那是我已几近陌生的表情，看着这样的笑脸，仿佛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个总是一脸微笑的男孩，让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于是我走近，走近，小心翼翼的。终于走到了距他不远的地方，也终于发现了，他一直注视的，并不是那些花，而是正在花丛中转悠的女人，两人的笑容相互辉映。 

尽管如此，我依旧不想毁灭那般笑着的他。于是我默默地走开。仍旧小心翼翼的。

〈五〉 

宇文家确实是一个大家族，宅广人多。我与宇文浩天素未谋面，要杀他果然是如大海捞针一般的困难啊！ 

跃上一棵高大的树，我四处张望。一般说来，他应该会藏在人多的地方吧。 

然而吸引住我目光的，却是那一大片的绯红色。曾经见过的那种花的红色。我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便向那处奔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盛开着一大片的蔷薇花，夺目的红色霸占了我的全部视线。反正这家主人马上就要死了，摘一些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我兴奋地笑起来，伸手去摘，却再一次被人抓住了：“小心，这花是有刺的。”声音温柔且和顺。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微笑着看着我。

〈六〉 

我们是注定相遇的。 

第一眼，见到你。第一次，听见你的话语。 

我的心告诉我。你是我等待已久的影，终于可以与我随行。 

你一定不知道，当我毫无预警地要求你跟我走，而你却毅然答应的时候，我是怎样雀跃的心情。 


我很开心地走到哥哥面前：“哥，你的任务顺利完成了吧。” 

哥哥抚摸着我的头笑笑：“果然，那时躲在门外偷听的是你。” 

“人家也是关心哥哥嘛。”我撅着嘴说道，仍旧笑着。 

“我知道。不过……”哥哥的脸暗淡下去，“我确实灭了他们满门，但却没能完成爹的吩咐。宇文浩天，并不在府中。” 

我的笑容霎时间凝结了。 

或许，我做了一件不能饶恕的事。 

哥哥一定是发现了我的忧愁吧，所以他重又堆起笑容对我说：“心颜，不要摆出这种表情，我已经烧毁了宇文家宅，爹是不会发现破绽的。而且，我还给你带回一件礼物哦。” 

我努力作出平常听到这种消息时的兴奋：“是什么啊？给我看啊！” 

“现在你先回房间，没听见我叫你千万别出来，明白吗？”哥哥故作神秘地说。 

我很顺从地点点头，便向房间走去。 


开门，走进，关门。 

面向他，我淡淡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浩天，宇文浩天。”早已知晓的名字窜入我的耳中。我木然地笑笑。 

“姑娘。请问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他很谦恭地问道。 

我慢慢走近他：“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来？不是你愿意的吗？”在他旁边停下，将他按住在地，“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他顿时愣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姑娘问这问题未免有些唐突。”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笑起来，“可是我就要听你的回答。你说啊！”语气逐渐转变为强硬。因为我不容他拒绝。 

“……我要走了。”他努力地想要挣脱，我却用足了力气稳住他。笑着，我笑得灿烂：“你已经无处可去了。宇文家的大少爷。” 

他被突如其来的言语惊住，愣愣地看着我。 

我却是越发开心地笑道：“宇文家已经化作尘埃，不知被风吹散到哪里了。” 

“说谎！不可能！”或许因为我的认真与淡定，他开始慌乱起来。 

“的确，宇文家族势力庞大。可是我哥哥柳之书，恩果施遍天下，只需一声号令，天下群起而攻之。区区一族之辈，何求不灭？” 

“柳之书？传说中的神医柳之书？柳之书。”他几近绝望地低语。 

“果然不愧是宇文家族的继承人，还有点见识。”我仍旧笑着。 

他顿时没了力，瘫软在地上：“……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 

“因为我喜欢你。”我站起身，“我要你活着，你便活着。” 

“只要我活着，终有一日会向你哥哥报仇！”他的神色瞬间转变，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存下去的意志。 

“很好。不过，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终于我也不再保持微笑，轻轻的念动咒语。四周缓缓升起黑色光芒。 

我闭上眼，开始低声说道：“宇文浩天，我要你手脚全废。从此以后，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语毕，猛地睁开双眼，只见那些黑色光芒将他包裹在内，越收越紧，最后消失于无形。而他，平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我要你记住，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是我，与哥哥无关。如果想要报仇，就留下命看着我死吧。”说完，我走出房间，关上门。然后再也支持不住疲累的身体，靠着门板滑下，跪在地上。 

我知道，我的愿望一开始便是错的。可是，我也只有让它继续下去。 

所以对不起。哥哥，还有宇文浩天…… 


“心颜！心颜！”哥哥兴奋的声音急速向我逼近。 

我立刻站起身，整顿好思绪，露出一脸微笑等待着他。直到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真正开始笑着：“哥，你好慢啊！” 

“等会儿你见着那东西，就会觉得怎么都值了。”哥哥牵起我的手边往来路跑。 

穿过几条长廊，绕过几个弯，终于停住。我也呆住了。 

眼前，一大片的蔷薇花，一片绯红。 

“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吗？现在开心了吧。”哥哥自顾自地笑着，却没有发现我眼中的悲哀。 

所以我也附和着他笑起来。 

是啊，我好开心。 

我庆幸，没有杀掉宇文浩天。

〈七〉蔷薇 

我终于想起，那种花叫做蔷薇。 

用坚韧的刺保护着脆弱的花瓣。伤害了别人，也害苦了自己。 


我忽地惊起。 

许久以来，我都没有睡安稳过。然而，梦到那仿似几百年前的往事，这还是头一遭。 

“做恶梦了吗？”浩天冷漠的声音传来。 

天还未亮，所以我无法清楚地看到他，也没有去接近：“是啊，很可怕的梦。坏事做太多就是这样的。”我说着，自我感觉良好地笑起来。 

“难得你也会有这种自觉。”他也透出淡淡的笑意。 

“也难得你会主动和我说话。”我穿好外衣，“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他又开始沉默。 

我早料到如此，只一笑便起身向门外走去：“一整夜不合眼会吃不消的。就算你睡着，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最后用关门截去了多余的声响。 


沿着熟悉的道路走着。终于，到了。然后，停下。 

从那以后到底过了多久了呢？ 

明明不是太长的时间，感觉却是那么遥远。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唯有这一大片的蔷薇花，还如此骄人的开着。 

我再一次伸手去摘那过于抢眼的花，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够阻止。 

所以我终究还是被它扎出了血，一点一点，滴在我心里。 

这种痛，吐露无言。

〈八〉 

云，永远也不会知道，水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接近。 

无法计算，我为你承受了多少痛苦。 

但是这注定的轨迹，是我早已接受的命运。 


远远地，我看着他，正如他远远地看着那个赏花的女人般。 

我无意打扰他。因为他的微笑，是我一生致命的渴求。 


每天一点，一点，不断重复着。那个女人的出现，渐渐让他改变。 

我笑着。 

走进房间里。他坐在轮椅上发着呆，眼中却有喜笑的颜色。 

我接近，他却没有隐藏。或者说，他原是没有察觉。 

“为什么？”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为什么要对我以外的人笑？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开心的表情？”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嘴角却又悬起一丝笑容：“我想，除了你，我可以对任何人笑，不是吗？” 

于是我也放肆地笑了，之前害怕抹煞他那种笑脸的顾虑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我笑得狂妄至极：“是啊，你要以怎样的脸去对待什么人，都是你的自由。可是很抱歉，那女人是我哥未来的妻子，请你离她远远的。” 

他初时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后又笑起来，笑得悲哀且无奈：“我喜欢的人，总是和你哥哥脱不了干系呢。看来，我和你哥哥是命里相克。” 

“你与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松开他的脖子，“所以你注定被我困死在这里，你好好地期待吧。”说着，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已经不想让我复原了，是不是？”他出乎我意料地焦急着。 

我笑起来，也不让他看到正脸：“对啊，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要你除我之外不能见到任何人。你能拿我怎样？” 

他沉默一阵，然后缓缓道：“我早说过，我就是拿你没有办法。” 

我忽地瞪大双眼，回过头去看他，他却有意将目光撇向窗外：“随便怎样都好，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些蔷薇花了。总是被它弄得伤痕累累，已经够了。” 

是啊，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从哥哥杀了父亲，入主这个家的时候开始，你的存在，已带来了足够的威胁。

〈九〉条件 

就算是你不能接受的东西，我也无法收回。所以已经失去了，那是我对你，全部的心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发展。为什么，事到如今而被发现。 

哥哥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面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愤怒，现在却在我面前表露无疑，沉重得讲我的心也撕裂。而他却浑然不觉，仿佛被全世界背叛了一般地对着我狂吼：“心颜！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使劲摇晃着我的身体，让我深刻感受到他的绝望与悲痛。当然，也包括我的。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更是无从解释。从我决定救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哥哥将那一层纸戳破。 

所以我也不做无谓的辩护，佯装出一幅冷静：“父亲已经死了，留下他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你……”哥哥气得面色发紫，说不出话来。 

“况且……”我拼凑出一脸微笑，“他已经被我施了咒术，手脚残废，也没法与其他人说话，不会对我们……” 

“啪”的一巴掌刮在脸上，弄得我不知所措。惊讶地转头看去，哥哥的脸上仿佛泛起一阵雾，那是绝无仅有的悲伤：“你竟然无视我和父亲的命令，胡乱使用咒术！” 

“……哥……”尽管被打的是我，哥哥却伤得更重。我知道。 

“……心颜，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哥哥欲哭无泪的表情若隐若现，是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转头看向浩天，他沉静地躺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 

“哥，你能够治好他吧。”我的目光在哥哥和浩天之间游走，却是谁也看不清楚。所以我不管其它许多，自顾着说道：“求求你让他复原吧，哥。然后我就把他送走，到一个我们永远都见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寂静，我几乎可以听见我们各自频率不同的心跳声，然后，缓缓地，哥哥开口了：“好，不过是有条件的。心颜，你如果能用你的咒术帮我杀掉十个人，我就答应你。” 

我使劲地点头说“好”，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条件，也不明白为什么泪水会不断地涌出，以致我看不见哥哥当时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一个深入骨髓的拥抱。哥哥宛如用尽一辈子力气抱住了我，压抑得我近乎无法呼吸。 

可是，我相信这双紧拥住我的手，相信这个人。 

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是我唯一的信仰。 


风波过后的平静总是空洞得吓人。面对它，连我也无所适从。 

浩天却很镇定，由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我注视着他的脸：“恭喜，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总是这样。”他讷讷地开口，“什么都是你在说。” 

“对啊。我就是这样。”我笑笑，“你不甘心吗？想杀我吗？” 

他也露出一抹笑容，却是转瞬即逝的：“不会。我就是拿你没有办法。” 

我片刻间愣住了，可是立刻回过神来，走出门去。 

我说的话，全不是真心。那你的呢？我无从知晓。

〈十〉命运 

就像当时一样，我说着违心的话。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却在努力勉强自己。我终究，还是不想变成溅落的雨。 


走到花园中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还在那里站着。微笑着，每天，每天，这样看着，只属于我的花。 

于是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停下，温和而平静地说：“能不能，请你离开这里？” 

她诧异地看着我：“心颜，你在说什么啊？”眉宇间仍带着笑意。 

“我叫你离开！马上！”重复同样的话一向是最能令我生气的事，所以我的态度趋于恶劣。 

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只是维持着最低限度的仪态：“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未来的嫂嫂吧，请你以礼貌的语气……” 

“听不懂人说话吗？我让你滚！”原本我就对这个女人不存好感，如今她竟够胆对我说教，真是活腻了。 

她却不懂知难而退，冷笑着：“若不是看在之书的面上，你知道这样对我说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哦，原来也不是只小绵羊阿。浩天，你的眼光果然有问题。 

我笑起来：“我知道啊。你不就是什么什么的女儿嘛，会什么什么的绝技，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照样要乞求哥哥施以怜悯，才得以让家族苟延残喘。现在还很有脸地以‘嫂嫂’自居，在我的地方撒野，真不知道这样的厚颜无耻是否也在你们的家传绝学之列啊。” 

眼见她瞪得双眼突出，拳头紧握，我笑得更为轻蔑。忽地她举起巴掌，我也瞬即做出施咒的手势，准备让她死无全尸。突然一人冲出挡在我面前，顺势还给了那女人一耳光，然后那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说过，不要招惹她。” 

“可是……”那女人极不识相地想要辩解，却被那声音截断：“在我面前，你什么时候有了反驳的权利？退下吧。” 

“……是。”母老虎又退变为小绵羊，温驯地走了。 

我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不说话。 

“不要随便使用那种能力。”他也不回头，背对着我说：“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然后径直向前走去。 

“我若比你先死，又怎会在意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低声说道。 

他猛地顿住脚步，转脸看着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微微冲他笑笑：“大概一年前，我偷偷到过你的房间，我以为可以找到让浩天复原的方法。可是，想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却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什么？”哥哥的言辞中混杂了太多的情绪，眼神也是飘忽的。 

“我看到了父亲大人的笔记。”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所以哥，我全都知道了。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哥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将目光聚焦在我脸上，灼热得仿佛要把一切烧成灰烬。他却什么也不说，又默默地垂下头，手紧抓着我的肩头，十指用力地几乎嵌入我肉里。他的一切，让我痛得深沉，且无言。 

“……可你竟然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猛地抬起头，身体不住地抖动着。 

“因为我也很清楚，哥哥不想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作多余的事。”我平静地笑着，笑得没有知觉，却刻意地继续着，“哥，你已经尽力了。是我的错，把浩天留在身边是我的错。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哥哥的手顿时失去了力道，慢慢松开。忽地，又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不！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好温暖。哥，你总是让我感觉到，我舍不得放开你的手。 

“……心颜……”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却不想回头。因为不去看也知道，是浩天。 

我仍不愿意离开哥哥的怀抱，所以也依旧背对着他：“侍婢，带他回房间去。” 

“为什么你就不能尊重一次我的意志呢？我……”侍婢听从着我的吩咐将他送走了吧，因为那声音渐渐模糊。 

我笑起来。傻瓜浩天，我不是说过吗，只有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他的表情很难过呢。”哥哥淡淡地说。 

我抱住的手围得更紧了：“果然是我太任性了。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爱他，我给他的，他根本无法承受。呵呵，我还想过要他陪葬呢。”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哥哥很明白地说，顺带着叹了口气。 

“呵呵，还是被你发现啦。”我的头在哥哥的怀中甩动，“不过还是不行啊，我还是决定放他走。”我仰起脸，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哥哥：“哥，你让他复原，好不好？” 

哥哥笑着，点头。

〈十一〉劫数 

这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我们无法逃避，也无从逃离。 


父亲原是一位占星师，精通命理。他在笔记中写道，宇文浩天与我们一家三人命中相克，若其不死，我们皆会因他而死。 

事实也一再地验证。 

哥哥因为没有杀掉浩天的事情被父亲发现，二人发生争执。曾蒙受哥哥救命之恩的众人一拥而入，父亲毫无预兆地死在乱刀之下。 

从小，我和哥哥便是被差别对待的。 

父亲一直让哥哥使用他的能力去救助有门第有权势并且武艺超群的人，借此笼络其一族。所以哥哥年纪轻轻便因有一帮誓死效忠的英勇手下而为天下人所共知。更幸运的是，哥哥只要用他的能力救助十人，便能得到永恒的寿命。但若多救一人，却是死路一条。 

我的能力与哥哥相反，可以杀人于无形，或是令人生不如死，或者更多。但同时，也是在掠夺自己的性命。咒术一旦使用，将再也无法停止。三个月内若不使用第二次，便会气绝而忘。然而等到使用十次，依旧难逃一死，超出此限更是一日之内毙命。 

我的开端，便是浩天了吧。 

我的终结，也应该是他吧。 


推开门，我第一次和哥哥站在一起面对着他。他一脸惊异地看向我。 

我笑了：“浩天，让你久等了。你自由了。” 

“我不要！”他使劲摇着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动，“我不想复原！不想走！不想离开你！你明白吗？” 

“我知道啊。”我笑得脸部也僵硬了，但我依旧坚忍不拔地继续着，“你给我的任何一点感情，我都很清楚。可是你不会了解，我给你的是什么。” 

水，就算向往天空，也依然会眷恋大地。 

我一直，都是很矛盾的。 

他不解地看着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吧。就说你不知道了。”其实连我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放你走。”转而朝向哥哥：“我的话说完了，可以开始了。” 

哥哥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听到我这么说，他冲我笑笑，意为知道了，然后我转身走出门，关上，隔绝他于另一个世界。 

原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看得见门后的白光，闪着沉重的辉煌。 

背靠着门，我呆坐在地上。 


“心颜！心颜！你在门外是吧。”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冲向这里，而后掩藏于浩天焦躁的声音。 

我没有逃开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是想让他冲破这扇脆弱的门，抑或是知道哥哥会替我阻拦着他。总之，我依旧坐在那里。怀抱双膝，坐着。 

哥哥终究还是没有让他接近我，只听他一声令下，房内各处同时传出异样的声响，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在同一处打住。 

然后各个缓缓地开口：“把他扔到别处去，越远越好，但决不要伤害他。” 

“是。”不同的声音却不约而同地重叠在一起。 

“不管带我到多远的地方去，我都一定会回来的！”浩天不死心地大喊着，“心颜，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傻傻地，笑着。猛地站起身，推开门。仍旧笑着：“浩天，够了，真的够了。对不起，我又要夺走你的东西了。” 

我做出施咒的手势开始念咒，哥哥想要阻止，却已无法阻止。四周升起暗黑的广，我闭上眼：“宇文浩天，当你睡着醒来之时，记忆中便不会再有我的存在。”始终我也没有睁眼，因为感到眼眶中充斥着会泄漏我软弱的东西，我不愿让任何人看到。 

“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我到最后依旧是如此任性，“请你，让嫂嫂跟着浩天一起走吧。” 

话毕，哥哥也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停顿，冷冷地开口说道：“思诗，你在吧。” 

我睁开双眼时，只见那个女人立在身旁。脚跟还没站稳，便已跪下在哥哥面前，垂首道：“是。”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愿意吗？”哥哥虽是这么问，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瞪了我一眼之后，她带着一种尖酸的语气回应哥哥：“是。主公的话，思诗怎敢不从。” 

她的目光滞留在地上，不愿抬头去看哥哥。 

原来她也是如此倔强高傲的人。如果异时异地，说不定我会很喜欢她。 

哥哥笑起来：“那好，就这样办吧。” 

“慢着。”浩天仿佛积聚了许久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一般，他大口喘息着，“还没问过……我的意思……” 

“无法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强求了。”嫂嫂扛起浩天，“喂，你还有话跟他说吗？”她斜眼看着我。看来还在生我的气。 

于是我笑起来：“浩天，如果不想忘记我，就千万千万不要睡觉哦！” 

嫂嫂一副无奈的样子，见浩天又欲开口，不耐烦地捂住他的嘴。 

“嫂嫂，麻烦你了。”我低声说，“还有，对不起。” 

她转开头不看我，却是对我说道：“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清，等我回来。”说着，扛着浩天破窗而出。 


浩天，你听得见吗？ 

如果哪一天，你还能记得我回来，就帮我收尸吧。将我埋在那片我最喜欢的蔷薇花下。我觉得，她们还不够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