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未央 文/岑桑
此文作者发表于《飞霞.星星花》2014年11月刊
纯手打，希望岑桑粉们喜欢~

【麦子是条恐高的鱼】
最近这段时间，麦子常常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那时候，她不喜欢睡觉，常常会在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她会一个人趴在窗台前看一会儿窗外，北方的小城，有大把大把晴朗的夜晚。月亮干净清澈，像片会发光的银子。
李畅说：“我靠，我每天都不够睡得好吗。”
李畅是麦子最好的朋友。从初中开始，她们就以“夫妻”相称了。李畅是发胖界人士，有一张圆到不能再圆的脸。据说，每个班里都有一个力拼男生的女胖子，拳打体委，脚踢班头，外加一副好嗓子。这个女生，就是李畅了。
她经常豪迈地搂过麦子，说：“来，老婆，给老公香一个。”然后“叭”地在麦子的脸上亲一口。
是高二前的暑假，李畅约麦子和班里的同学去新开的水世界。麦子可是游泳高手，在水里就像一条鱼。但是这条“鱼”深度恐高，从20米的水滑梯滑下来，她想想都腿软。男生拉着女生大呼小叫冲上滑梯的时候，麦子只会坐在池边加油。
这一天，李畅趁管理员不注意，率众男众女，连成一串从最高的滑梯上冲下来，一群人，像枚尖叫地炸弹，重重地跌进水里，击起巨大的水花。李畅从水里冒出来，对着麦子大喊：“喂，好过瘾的，你也来一次吧。”
通常麦子只会摇头，但这次，她却“咚”的一声跳到水里，飞快地游了过去。
李畅激动地说：“呀，老婆！你终于要和我比翼双飞了！”
麦子却没答话，一头钻进水里，从里面捞出一个男生来。
李畅看着，吓了一跳说：“我靠！我说好像踢到什么了呢。”

【我智商还可以，知道你们是开玩笑的】
李畅说：“看，要是没我这一腿，咱们哪能认识帅哥呢？”
徐远扬就是李畅“踹”出来的帅哥了，瘦瘦的，有一双大如宝珠的眼睛。夏日的冰激凌店，沸沸扬扬地塞满了人。麦子、李畅和徐远扬坐在二楼的窗前，点了超大只的香蕉船。一只蜜蜂，砰砰地撞着玻璃，好像要闯进来。
李畅说：“对不起啊，徐远扬同学，那天没看到你。多亏我老婆，要不然你就挂了。”
徐远扬微微笑了，身上海军蓝的条纹T恤，仿佛浮动着海岸的光泽。他说：“谢谢你，麦子。”
“没、没什么了。”麦子不由自主地口吃起来，脸也跟着红了。
李畅一把抱起麦子，对徐远扬说：“哎哎哎，不许勾引我老婆啊。她是我的！”
徐远扬看着麦子说：“原来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麦子推开李畅，说：“我们都是开玩笑的。”
“我智商还可以，知道你们是开玩笑的。”
李畅在一旁“哈”地笑出来，麦子的脸，更红了。
其实，当一个人急着解释一个玩笑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一个玩笑。玩笑谁不懂呢？不懂的，只有自己的心事。
麦子为了摆脱尴尬，转话题问：“对了，你那天在泳池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吧。”
徐远扬“咳”了一下说：“我们好像还没那么熟吧。”
那天晚上，麦子又睡不着了。她趴在窗前看月光，难过像条小虫子，悄悄蠕动在心里。
第一次在男生面前这么丢脸呢。从头到尾都像个白痴。
麦子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麦子的爸爸妈妈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九月的第一天，麦子还没起床，就闻到了八宝粥的香味。那是爸爸的开学专供产品。据说，“八宝”代表“数语外政史地生体”，吃一口，齿颊生香，满满的“德智体美劳”味儿。
爸爸一边给麦子盛粥，一边说：“你妈昨天晚上和我说，她在那边已经递交了入籍申请。估计等你上大学的时候，就可以到德国高考了。”
麦子懒洋洋地吃了口粥说：“那我是不是现在不用读书了？”
“胡说！”爸爸一本正经地说，“到哪儿你都得好好学习。”
“知道，开玩笑的。”
麦子的爸爸和妈妈，五年前，为麦子不了盘大棋。妈妈到德国工作五年，申请绿卡，再把麦子带过去。五年前，麦子还在上小学，听到妈妈要去德国，乐得到处宣扬，然而五年后，麦子开始想得更多。
麦子说：“爸，我走了，你什么时候过去啊？”
“有顺序的，等你稳定了，再轮到我。”
麦子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和我妈不是离婚了吧？”
“又胡说！”爸爸瞪眼睛说，“我和你妈，怎么可能离！”
麦子吐了吐舌头，埋头吃她的“八”全大补粥。
这一天，李畅见到麦子分外亲切。虽说暑假也会聚会，但远比不上在学校里“如漆似胶”。午休的时候，李畅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问麦子：“你记得徐远扬吧？”
“怎么了？”
“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哪儿啊？”
李畅一脸劲爆地说：“就住你家对面！”

【3分20秒的对话，十二万分的开心】
命运是件多么奇葩的事。因为一条马路相隔，就让麦子和徐远扬从未相见。小学，一个分在和平二小，一个分在光荣一校。中学一个分在三中，一个分在64中……如果不是李畅的一记“夺命剪刀脚”，他们可能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是个周末的午后，李畅和麦子跑到徐远扬家的小区门口。那里有家麻辣烫店，大热的天，她们坐在外面一人要了一大碗。现在想起来，傻不傻呢。为了假作遇到一个还不熟的男生，两个人竟然坐了一个下午。李畅叽里呱啦地说着各种八卦，麦子大惊小怪地听着。后来，有人走过来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麦子抬起头，一瞬就愣住了。是徐远扬。那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在他身后展开一道暗金的屏障。之前和李畅串通好的说辞，统统都忘了，只剩下“嗯”和“啊”。
还好有李畅，她万分自然地说：“咦？徐远扬，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这里。”
李畅露出一个无比夸张的表情说：“不是吧，麦子就住在对面。”
麦子突然觉得，李畅这辈子不做演员，真是辜负了她一身的表演天赋。
这一天，她们和徐远扬只有3分20秒的对话。但李畅却感到十二万分的开心。她说：“老婆，你觉不觉得徐远扬挺帅的。我喜欢。”
麦子说：“老公，你就不怕我吃醋吗？”
李畅连忙说：“当然还是最爱你，你是正宫，他是贵妃，满意了吧。”
李畅喜欢什么，总是表达得明了干脆。
可麦子呢？
喜欢什么，总是放在心里。

【我不是来海洋馆玩的】
麦子没想过会一个人遇见徐远扬，宛如一场奇妙的遇见。
那已是十一长假，海洋馆里的游人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又涌出去。麦子在“潮水”里，看见了徐远扬。他站在办公区的门前，被保安拦住了，悻悻地转回头。
麦子走过去，说：“你怎么一个人来玩啊？”
徐远扬耸耸肩膀说：“你不也是一个人。”
“我不是来玩得，我是来陪我爸的。”麦子指了指蔚蓝的玻璃墙说，“他在这里养鱼。”
徐远扬像捡到宝似的说：“我想来这里做义工，正愁人家不要呢。”
徐远扬特别喜欢海洋生物，听说海洋馆招义工，赶来却发现已经晚了。麦子自信满满地说：“哪还用和他们抢啊，跟我混就行了。”
麦子对海洋馆的确了如指掌。她先带徐远扬去小剧场看了海豚表演，然后又混到爸爸的“后厨房”。爸爸对突然冒出来的徐远扬，给予严重关切。他悄悄地问麦子说：“这男孩谁啊？”
“朋友啊。”
“什么朋友？”
“你以为什么朋友？”
“我和你讲，已经高二了，不能胡来……”
“拜托，真有什么我会让你知道吗？人家是喜欢海洋生物。”
爸爸没再追问，但用杀死人的眼神表达了深度怀疑。麦子想，看什么呀！有什么好怀疑的。
可是她真的没什么好怀疑的吗？
麦子又有点心虚了。

【和梦相比，就差一条美人鱼】
这一天，海洋馆正在举办“心底游”活动。一群小学生要在玻璃隧道里露营。麦子打着帮忙的旗号，多要两条红色的睡袋。
徐远扬说：“为什么非要红的？”
“不知道了吧。”麦子很懂地说，“鱼群都喜欢在有红色的地方睡觉。”
“真的吗？书上怎么没说过？”
麦子已经铺好睡袋，钻进去说：“实践胜于书本好嘛。”
很快隧道里的灯光暗了，只剩幽蓝斑驳的水光，从四面围绕过来。小孩们的吵闹声渐渐变成了细小的碎语，有绮丽的鱼群像天空里的云朵，游走在麦子和徐远扬的上方。
“看，我说得没错吧。”麦子指着一条最小的魔鬼鱼，轻声说，“它是我的朋友，小福。”
“你和蝠鲼做朋友？”
“看不出来，你还挺懂的嘛。”
徐远扬痴迷地看着，说：“这里和我梦中的一样，就差一条美人鱼。”
麦子“噗”的一声笑出来，说：“这个就有点难了。”
徐远扬喃喃，仿佛自语地说：“我妈特别喜欢《海的女儿》。小时候，她常讲给我听。我就一直在想，住在水底会是什么样？”
“你妈妈一定很喜欢大海吧。”
“嗯，她就死在了大海里。”
麦子嗓子一哽，这话题挑的，她好想抽自己一巴掌。

【对他，可以用“喜欢”来标注】
午后的自习课，班主任不在。李畅打走麦子的同桌，坐过来说：“十一你去了哪儿，打电话也不回。”
麦子支支吾吾地说：“没去哪儿啊，一直在我爸那儿待着。”
李畅觉得她有点古怪，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恋爱了，讲！”
“别烦了，明天英语测验呢。”
麦子不想说下去，再说下，就要掩不住心虚。因为这几天，她都和徐远扬在一起。如果让李畅知道，一定会掐死她的吧。
女生通常对男生所有权的划分就是这样，谁先说，就是谁的。可是，喜欢却不会因为后说而消散。虽然只有短短几天，麦子就确定自己可以用“喜欢”来标注徐远扬了。想起刚刚过去的十一假期，应该是她有史以来，最开心的国庆节了。
每天，徐远扬都会来找她。两人会帮爸爸喂鱼食，然后一起研究各式各样的海洋鱼类。人不多的时候，他们还会坐在海底隧道里聊了一会儿天。
麦子说：“我比你好一点，只有五年没有见到我妈。”
徐远扬说：“是比我好很多。你妈是为了你更好，才离开你，而我妈是因为讨厌我。”
徐远扬的妈妈，生下他后就得抑郁症。坚持了五年，最终还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徐远扬晃了晃手腕，上面有一条浅浅的白痕，说：“我妈走的那天，给我系了条手链。”
麦子愣了一下说：“那天你在水世界，是不是在找它？”
徐远扬点了点。
“找到了吗？”
徐远扬摇了摇头。
“那你不要了？”
徐远扬抿了抿嘴说：“也许……摆脱她的阴影，我会活得更好呢。”
麦子“呵呵”了一声，堵住了藏在心里的话。

【有了你，就失去全世界】
世界上最难隐藏的，就是喜欢一个人吧。
一个月后，李畅就发现了麦子“周末消失症”的病因。
已经是冬天，城市里时常飘游着寒冷的雾气。
周一清晨，李畅站在教室外，对麦子说：“你是不是和徐远扬在交往？”
“没有啊。”麦子小声地说。
“你们周末是不是都在海洋馆玩？”
“他……他是去做义工的。”
“你觉得我傻呢？还是觉得我傻呢？”
“没有啊。”
“麦子，你喜欢他可以，但是你不能瞒着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为什么不和我说？”
麦子抿住嘴，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不告诉李畅，不就是怕李畅生她的气嘛？可是现在，结果还是一样。
那天之后，李畅和麦子还是朋友，只是李畅不再叫她“老婆”了。有时候，和同学出去玩，她还会忘记麦子。这让麦子，感到十分难过。几次她想挽回，可是李畅既不生气，也不亲密的态度，令麦子无所适从。还好有徐远扬，可是稍稍慰藉她友情缺失的空落。
其实，麦子不确定徐远扬是不是喜欢自己。她唯一敢肯定的，就是她喜欢喝他在一起。
她忽然就体会到了那句“有了你，就失去全世界”。

【为什么不和我说？】
2月寒假，李畅生日，约大家去KTV玩。那一天，她还叫来了徐远扬。麦子有意没坐在他旁边。可李畅却把他们推在了一起。
李畅捶了徐远扬一拳说：“你们离那么远干吗？明年麦子就要去北京读德语班了。你们要好好珍惜时间啊。”
徐远扬转过头，看着麦子，满眼都是惊诧。
那天徐远扬早早地就离开了，麦子跟了出去。天空刚刚黑下来，远处遥遥传来KTV的灯光和声浪。徐远扬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来，问：“你是要去德国吗？”
“是啊。我妈在那边。”
“明年就走？”
“明年先到北外那边学语言。”
“为什么不和我说？”
唉，又是这句。不说，是怕和他没朋友做吧。可是现在……
那天之后，徐远扬还会再周末来找麦子，可是两个人悄悄滋长出的，不可言喻的悸动，悄然不见了。

全文完~！

谢谢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