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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阶文】铃声一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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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一直响。
维克多睁开眼睛,感觉思绪有些混乱,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面前的事物失去了色彩,一切都是由万花筒似的黑白灰三色构成,并且他们仍在不断变幻,旋转,扩散,分解。他头晕目眩,脚步飘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抛向了空中,随着气流一同在旋风中舞蹈。那种感觉像是,就像是……
于是接下来,他发现了那恼人铃声的来源。
一个身材高挑的俄罗斯年轻女子静立在拐角处,背靠涣散的墙壁,侧脸冲着他。她的短发紧紧贴合于耳后,使她看起来精明干练(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穿着白衬衣,紧身长裤和黑色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色格子围巾,袖子挽起的左臂皮肤白皙,却有一条龙形纹身攀附其上,看起来鲜活无比,毛发和爪牙分明可见,像是在蛰伏着等待吞噬。在黑白的世界中,她也仿佛成为了一个黑白的剪影。只是,那双破碎镜面般线条凌厉的眼瞳和鲨鱼似的微笑无疑暴露出这家伙儿并不好惹。
而在她手中,一个金属壳的机械闹钟正蹦跳着疯狂大叫,撕裂耳膜。
"诺亚。"维克多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抬起右臂挡住眼睛,此刻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黑白的,没有一点儿色彩。这个空间中没有光,也没有暗,就如纸面上的素描画作暗淡失色。
"好久不见啊维尼。"诺亚向前踱了几步,站在他的身边,维克多突然发觉他其实并没有躺在地上,而更像是刚刚从走神中清醒过来。他下意识推了推眼镜,却扑了个空,他的眼镜不见了。"诺亚?你为什么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
"海蚀。"诺亚这次倒没有刁难他,只是低声念出两个字。"海蚀。维尼,我已经死了,你忘了吗,维克多?"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去,维克多瞪大眼睛。他来不及去思考海蚀二字所代表的意义,只是曾经的一些景象陡然浮出水面,从心底炸裂开来,翻滚而出,刹那间甚至令人有些猝不及防。他看到漆黑冰海中明灭闪耀的黄金瞳,如星火般指引归路;他看到无边沙漠里淡蓝色的星辰之眼,如悲凉而繁盛的梦境轰然降临;他看到鲜血淋漓的双手,十字架形状的伤——
维克多抬起双手。那双手看起来有点儿奇怪,指骨修长,骨节处稍有畸形,指甲干净整齐,微微泛着粉色,手背皮肤苍白,却光滑无瑕。那对伤口不见了。
"这是……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维克多僵硬地活动嘴唇,从肺叶中挤出一个个字眼。诺亚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安慰。"你不该来这里,维尼。"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疲惫,沙哑而令听者痛苦。"我从那条黑色河流的尽头挣扎着逆流而上,我找不到我的老师,我眼看着我的挚友步入下一个轮回,我的仇敌终于得到永恒的安宁,而我始终停留在这里,徘徊不去。我到底是死了?活着?不死不活?又死又活?太孤独了,维尼。孤独到想随便找一个人来拥抱。"
有那么一瞬间维克多以为诺亚要上前拥抱他,但她没有。只有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淌下,划过她脸颊上的酒窝。她哭起来很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孩子,死命地扯着自己的倔强不放。
维克多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抬起头看着诺亚,而诺亚也回望过去,两个人相视沉默,无言以对。
"你不该来这里的,维尼。"诺亚轻轻地说,"你还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可我……我真的想回去。让我解脱……"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几不可闻。不,并不是诺亚的声音减小了,而是维克多正在离她远去。他从天空中坠落。一点点远去,一点点下坠,一层层痛入骨髓。他感到双手手背撕裂般的疼痛,如同有人拿着小刀划破皮肤,横一刀,竖一刀——他仍在下坠,离开,离开那个黑白的压抑的世界——
维克多睁开眼睛。
"他醒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站在他的面前,扒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没什么,只是疲劳过度,气压和低温对身体机能造成了一些损害,以维克多先生的体质,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他说的是意大利语,这令维克多感觉无比亲切。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球酸涩无比,每活动一下就如灵巧的钢针从粘膜上飞速划过,却从不见血,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渴地几乎冒火,于是他用鼻子发出一声闷哼。
"维尼。"趁他坐起身的当儿,医生退出房间,男人从旁边的饮水机中取下一个纸杯,接满水送到床头柜上,维克多想都不想地抓起纸杯一饮而尽,这才勉强缓解了全身由里到外的焦灼气焰。"这是哪儿?"
"佛罗伦萨,孩子,你在从日本返回的船上晕倒,现在正在家族下属的医院接受治疗。"男人的笑容温和而优雅。
维克多抓抓头发,扯过枕头抱在怀里,"我怎么不知道家族什么时候介入医药界了?"
"你离开以后。家中的长辈对你的行为十分失望,同时也在反思是否对你的管控过于严格。现在,只要你接受家族最后的安排,从今以后你就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喂。把我派到那个劳什子的沙漠基地里送死也是你们给我的安排咯?"维克多再次闷哼一声,表示不屑。
"维克多!"男人突然变了脸色,用手拍打着床尾,"离开家族十年,你连我教你的礼貌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十年可以改变你很多,十年被束缚在一个乏味无趣的小格子里可以改变你更多。我早就过了为逃避舞会而穿着礼服爬墙的年纪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难道不该一清二楚吗?"
维克多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大口喘着气,刚刚苏醒的大脑还经不起这样强烈的情感波动,头痛欲裂。可他觉得有一把铁钩在自己的身体里搅动,拉扯着昏昏欲睡的思绪,不肯让他再次安然地昏厥过去。他冷冷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眼眶湿润,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点燃了黄金瞳,火焰般的金芒正释放着属于S级混血种的愤怒,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又该如何与之抗衡呢——
接着维克多看到,男人低下头去,似乎是不敢与之对视,然后,身体前倾,就在维克多愕然地睁大眼睛时,他的膝盖触碰到地板。
——只有跪拜。
"我,我……"维克多措手不及,张口结舌地愣住了。怒意瞬间烟消云散,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瘫坐在地板上的男人,脸上的神情犹如惊弓之鸟。
"我老了,维尼。"沉默良久后,男人轻声叹息。"在如今的家族中,你的血统和言灵已经是最优秀的,凭一己之力击杀一只三代种,大地与山之王的后裔,以直升机装载液氮撞击的方式,这可都是我年轻的时候无法想象的事情。"
维克多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此刻根本无话可说。
"三百年了,维尼,自吉安大公的隐匿以来,美第奇家族已经沦落衰微至此,如下水道中的老鼠苟且偷生,无法回到地面之上。"男人猛地抬头,眼神中的痛楚令维克多不敢逼视,"维尼,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重归故土。维尼,答应我——"
维克多平静而焦躁地看着这个男人,他意识到这个人确实已经逐渐老去,岁月夺去了他骨血中的热忱,时光磨灭了他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转而将希望寄托于维克多的身上。面对着他染满白霜的头发,额间的皱纹,颤抖伸出的手指——他又怎么能,怎么能拒绝他呢?
即使他多么痛恨他主宰了自己的人生。
即使他多么痛恨他给了自己一线光明,又转而残忍从他手中将它夺走,使他再次跌入更深的黑暗。
即使他多么痛恨……有那么一次,他确定,他是那么真心诚意地……想要自己死掉。
可是他不能忘了……不能忘了幼年时候,他是如何的将这个男人视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英雄啊!
"我……"维克多哽住了,他摇摇晃晃地跳下床,赤着脚走到男人面前,拉住他的手腕。他感觉天旋地转,大面积的色彩铺张开来,充斥着他的眼睛,世界如一个磨石机般运转——尝起来像是冰镇酸橄榄——
———一块巨石沉甸甸地碾压着他的胸口,更多的碎石一块接一块的砸在他的身上,为什么——他做了什么?——
——他只想停下——停下……
"我……"维克多舔舔干燥的嘴唇,一声应答几乎要冲出他的喉咙。但他不能。他不能。他看到列奥纳多挥舞着桃木手杖,将年老发福的身躯勉勉强强裹进围裙中,在满是油烟的厨房中炒意粉;他看到诺亚站在逐渐扭曲模糊的黑白世界中,神情悲恸地瞅着他,她左臂的龙纹正展露出锋利的獠牙;他看到玛尔塔怀里抱着书本,从研究所的走廊中安静地走过,她碧绿的眼眸如璀璨的宝石一般,铃声一直响……
喧嚣的铃声将维克多拉回现实,老式接线电话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蹦跳,但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他仍与男人四目相交。他在男人盼望的目光中垂下眼睛。他屈服了。
"是。"他用双手捂住脸颊,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呜咽,"……父亲。"
铃声一直响。维克多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片黑暗。他无法承接起记忆的断点,只是全身都在痛,支离破碎的疼。
他抿了抿唇,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感觉到干涩的撕扯疼痛,舌尖尝到苦涩的味道。他闻到腐烂木头的味道,费力的想要起身但是胳膊撑到一半额头就先撞到了东西,黑暗中不管怎么瞪大眼睛也是徒劳。
他有些懊恼的放弃,手指放弃支撑改为摸索,身体两侧竖起的木板,敲来敲去都感觉是实的,头顶还有只可以容得抬头的,同样材质的木板。
在维克多发现自己被活埋了的时候,他发了疯一样的叫嚷,踢打,歇斯底里,拼劲全力,就这样一直一直叫了闹了很久,直到他感觉双手渐渐开始不听使唤,甚至再也无法从喉咙里爆发出声,他终于停了下来。
然而铃声一直响,维克多感觉手掌湿漉漉的,温热的液体从裂开的伤口中涌出,越来越多,滴答滴答。他茫然地将手掌抚上额头,记忆的潮水一点一点地滴落。
"维尼,你决定了吗?"列奥纳多问他,而他只有再一次沉默地点头。他不敢说话,他怕一说出声就会刺激到自己绷成一条线的神经,放弃那个可怕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列奥纳多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他指给维克多两样不算太大的小东西。维克多看到摆在前面儿的那一样,挑了挑眉毛:"我记得那条龙个头不小。浓缩?"
"不是浓缩,龙骨里有一部分是无用的渣滓,将其去掉,然后提取出蕴藏着力量的部分……也只剩下这么多而已。"
维克多咋舌:"怎么做到的?"
"磨成粉末用火烧,你看过中国的斗破苍穹么?"列奥纳多白了他一眼,伸手在桌子旁边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他的手杖,维克多吐了吐舌头,又一脸嫌弃地指了指那个小瓶子,只见玻璃瓶中的液体是一种粘稠的灰色物质,看起来令人作呕。"这是什么?"
"炼金药剂。用以辅助把那副龙骨吃掉,不能说全无危险,只是缓解…… "
"好了别说了。"维克多皱起眉头,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肯喝下药水的小孩子。"列奥,你是故意的吗?"
"没人逼你喝。"列奥纳多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该死的洁癖也不长点儿眼,现在是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儿?"
维克多认输。
他用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儿龙骨提取物捏起来,放在手上,凑到鼻子底下。他闻到硫磺的气味,混合着焚烧什么不明物质的恶臭。接着,他闭上眼睛,把它吞了下去。
有那么几秒钟,什么都没发生。维克多转过身迷惘地看着列奥纳多。"然后……"
恶心。浑身烧灼。腹部绞痛。他停了下来,正好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哦该死的。
在他的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维克多看到列奥纳多以一种与他的年龄不成比例的速度抓起那个玻璃瓶,摇晃着倒进了旁边的金属针管中。
铃声一直响。
思绪逐渐清晰,维克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用手敲打棺木,腐烂的木板和熟悉的潮湿气息令他确定此刻正身处家族墓地之中。他厌恶地屏住呼吸,心想那些脏兮兮的泥土会不会弄脏他的衣服。
仿佛做了一个悠远而漫长的梦境,他在梦境中回忆自己的过往,从那个不肯参加舞会的贵族少年开始,一直到沙漠中手持轻机枪狂妄自大的青年结束。生命如同一条漫无边际的黑色大河,从创始到毁灭,奔流不息,昼夜不止。维克多沉迷其中,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被渲染成黑色,即将顺流而下,一去不返。
忽而,遥远的河流尽头出现了一束光,将维克多的眼前照亮,他愕然地发觉自己正身处于瀑布的上游,再向前一步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谷底。仿佛茶花女吟唱着最后一支咏叹调,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站在死亡的门口了。
"你不该来这里。"
他又听到了这句话语,但那语调明显不属于诺亚。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维克多从漩涡中拖拽出去,甩在地面之上。那声音渐渐远去了,维克多的瞳孔急剧收缩。
"玛尔塔!"
地震。火焰。一切都在瞬间被席卷而去,分崩离析。维克多的瞳孔中迸发出金芒。地恸的领域扭曲着周围的事物,而君焰将剥落的碎片焚为虚无。维克多感觉自己的右眼剧痛无比,似乎眼球都要从中蹦跳出来。身边充斥着腐物烧焦的糊味儿,他愤恨地从冰冷墓穴中挣扎而出——
不想再听到那种声音了。不想再听到那声话语了。如手上从未愈合的伤疤一般日日夜夜流着血,折磨着他的神经。早早死去或是挣扎着苟延残喘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姓氏,他——
铃声一直响。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5-07-21 08:16回复
    沙发


    4楼2015-07-21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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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5-07-21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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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6楼2015-07-21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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