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舍身崖的云海,飘飘欲仙,元治运功几个周天后,衣衫被晨露打湿,晨风又将之吹干,深厚的内功将崖上的积雪融化了大片。
每每于此悟道参禅,风过涟漪之时,百感在心,又如醍醐灌顶,他常常带穆沧于此修行,不知能否感同身受。
睁眼便是点点跳跃的火苗,金乌从淡紫色的天际线挣扎出来,似乎再上前一步伸手便可抓住,却不知一步之遥,变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峨眉山气象万千,俯仰之际,怪石嶙峋的舍身崖映着那轮璀璨的红果,彩练于苍穹泽被众生,白衣僧坐下宛若莲仙,万丈金光转瞬即逝,金乌如顽童般隐匿于云端。
穆沧刚愿意开口说话时,他为了和孩子熟悉“你在山顶,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你看太阳像什么?”
“……像…像娘亲煎的荷包蛋。”
听着身着僧袍的孩子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却见那稚嫩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努力克制的晶亮眼睛,终究变得和众僧一样灰白暗淡,压着嗓子故作平静道“对不起师叔,穆沧僭越了。”
他以为他已经超脱世俗,却在那一刻心里酸涩不已,摸着孩子日渐枯黄的头发做着无力的安慰“爹爹会接沧儿的,沧儿只是暂住在这里,只是俗家弟子,可以吃荤的。”
孩子却执意恪守着寺中的清规戒律,誓称偿还毕生宿债。
沧儿,你的宿债究竟是什么?
元治不愿再想,云雾间疾行若冯虚御风,翩翩衣袂衬出道骨仙姿,周遭事物如光影闪过,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眼灰白。
茫茫的雾气笼罩着万行寺,让人看不清龟鹤嘴中袅袅散去的沉香,暗淡的光线下倾颓着无数拼命挣扎生长的野草,终逃不过被焚灭成灰的命数。佛即众生,佛又怎渡众生?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奶声奶气叫着师叔的孩童已长成少年,瘦削单薄的身子正持着比他高上一头的扫帚清扫院落的积雪落叶,小手握住冰凉的扫把杆,冻得通红,不由得交替放在嘴边呼气取暖,陆续起床来正殿做晨课的僧人双手叉在袖子里,脑袋也恨不得缩进僧袍,唯有他肩背还挺得笔直。
身后传来一阵暖意,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的穆沧颤抖的向前迈了一小步。
“别躲!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多穿件衣服!”元治嗔怪道。
“师叔”
穆沧看着他带着补丁的新僧袍上粗乱无章的针脚,定是师叔连夜赶出来的,心里十分感激,但寺里生活拮据得很,师叔的袄子给了他师叔冬天穿什么?他不愿任何一个人为了他……
元治自然看出了孩子的心思,拍拍他的头,拿过扫帚扫起来,“师叔还有衣服,沧儿不用担心,你一个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受不得冻,这些活计都是轮流当值的,也用不着你每天早起,快些进去吧,莫要着凉了…”
“可是师叔…”
“可是什么?孝经里怎么写的?师叔没教过你?”元治不得不严厉了稍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沧儿谨记,谢谢师叔。”
穆沧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愿表露,心里却暖融融的,害羞样子很是可爱。
元治拍拍他的头道“明日我和你师傅要去镇上做法事,半个月左右,寺留只你们几个小的,功课晚上去我房里取,记得照顾好自己,快进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