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多雨。绵绵密密的雨落在夜晚的庭院里，柔润无声。听着那屋檐下点滴轻响，只在枕上辗转反侧，此时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近两个月来端是辛苦，随着身躯日渐沉重，小腿和双足也常常肿胀，便是偶尔的翻身也很费力了。今晚腹中这孩子偏在半夜里闹腾起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已拽的微湿】
治玉……
【慌乱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孩子闹的厉害。恐怕是要……
【一语未尽，忽然一窒，已觉疼痛加剧，将要忍耐不住】

【从来妇人生产等于是过一趟鬼门关，自己又全无经验，即使早就有过安排，事到临头也极为惊慌畏惧。疼痛中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他说的每句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却已经无法开口回应。只是这一刻，因为有他在身边，即使再恐惧我也受得住。外面如何忙乱都顾不得了，全部心神都用于抵挡逐渐剧烈的痛。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痛舒解许多。睁眼看去，帷幄四合的房舍内似乎已多了些人，床榻上方横木悬下白色长巾一道。感到恢复了一些气力，目光转向了他，他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紧张无措。忽然间镇定许多，收拢了握住他的那只手】
好些了……眼下倒不觉得很疼。
【见他这般关切，不禁眼角微红，只轻声劝道】
你先到外间去吧，男子是绝不能进血房的。

【自打有孕以来，治玉事事处处无不为我安排妥当，临近产期，他又推去事务陪伴在旁，我虽从不曾说过什么，心里却满满的全是比欣喜更浓烈的感情。在他安抚的吻落在眉心时，在听到他紧张的声音时，我终于一下子安然了。趁他转过身去，悄悄将眼角的水汽蹭去。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啊……阵痛又逐渐加剧，那稳婆上前查看，听她惶急地说:“见红了。”紧接着便是由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扶掖着坐起。冷汗交身而下，像是被抛入了惊涛骇浪无从借力，忽然伸手，死命地拽住了眼前那道白巾……】

【阵痛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频繁，近乎麻木地听从稳婆的话，一次次拽紧白巾适时施力。过了好久也没见个动静，连稳婆似乎都焦急起来，我想听她说的再努力一些，可是浑身都疼的厉害，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疼的久了，迷迷糊糊的觉得仿佛这样的痛楚会无休无止。渐渐的，低声的痛呼转变为辗转地挣扎，身下全是湿的。指甲几乎都陷进了那白巾，往上望着，眼前逐渐地发暗，逐渐的失掉了意识】

【经过一番救治，不过片刻就浑身软麻的醒转，耳边尽是众人又惊又喜的声音。神思渐归，即刻就有剧痛乘虚而入，眼前影影幢幢，全是些模糊面孔。到此境地早已冷汗湿衣，鬓发散乱，胡乱抓住一人胳膊，才得以持续施力。这时外面又是一通乱，有人把极苦涩的药汁灌入，忍住胸中烦恶，将那汤药尽数咽下。耳边乱哄哄的许多人在叫着“用力”“用力”。躬起身子，双手缓慢艰难地抓握上白巾，倾全身之力，祈求着，挣扎着】

【一连生下两个孩子，全部气力都用尽了，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直到治玉那一声低唤，方重开星眸。醒来时他握着我的手，我便觉得承受再多的痛楚也是值得的。痴痴看他许久，亦低低地唤他】
治玉……
【费尽周章又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夜忙乱，如今见到他，心中早被重重欢喜覆盖】
我，我很欢喜。
【侧过身来更近一些的注视他，见他如此询问，心头一暖，轻声道】
哪里就这样娇弱了，倒是累的你，担惊受怕的。

【许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有她，只怕我和孩子都要遭逢大难。起身不得，只得伏于枕上再三道谢，待她离去，房内便只剩下我和治玉二人。】
【面上汗水为他轻柔拭去。静静注视他一举一动，心内逐渐被安宁和满足填充地满满，我就这样看着他，仿佛劫后余生一样，尽量地靠近他，想更多的感受到他的气息。看他舒展眉关，跟着扬起微笑，我喜欢治玉这样的神情。故意逗他】
那我问你，你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怕的心思多一些？
【握上他的手，置于唇下，一寸寸触碰，贴近感受他指间的温度】
不瞒你说，我也怕的紧。
【伸手轻轻抚上他面颊，眼眶微红，相视良久，笑道】
幸好你在，你在，我很安心。

【因为生产时失血的缘故，换过洁净的衣衫也还是觉得冷，忙往锦衾内躲了躲，央道】
我身上还有些冷，再帮我盖层被子吧。
【顿了顿又笑道】
我又何尝不是“看见你是喜，未见你是怕”，只是眼下我这副乱糟糟的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他靠近过来，我也紧紧揽住他。在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中，苍白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血色。亦是极轻极柔的回应，动作虽如点水，情意却是无尽】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心中所想，不是我会不会死……而是你。因为你说过，会等着我。
【眼中盈泪欲滴，这一次，噙着欢喜的眼泪笑了】
治玉，我好好的呀。

【治玉还是这样的思虑周详，这般举动可能是很细微的，却叫我心头暖暖，极是欣喜。点了点头】
好多了。
【闻言目光温柔，脸上更增一抹晕红。总想在他面前好看些，现在铅华甫御，定是苍白着一张脸了。低低笑道】
就算我是乱糟糟的模样，也只给你看。
【治玉俯身将我拥住的时候，心里慢慢的泛起一起柔软的痛。换抬右手，从他修颈抚到他后背，轻轻地一下下慢抚，在他为我拭泪时才停下来】
我也等着了你……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了我太多。
【经他一说，也觉疲惫，茜纱窗外天光熹微，正是将明未明的时候。柔顺回道】
好，闹了一夜，你也一定累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看看我们的孩子，方才那么乱，我可没仔细看。

【靠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也按照乳娘教治玉的学着，小心翼翼轻拍襁褓，想让这孩子睡的舒坦些。见两个孩子都沉沉睡去，与他相视而笑】
【既困倦，又怕自己说话的声音扰了孩子，待乳娘她们走后才道】
当初咱们想的，男孩儿叫令循，女孩儿就叫令月，如今却是两个男孩儿，看来还得烦你再起一个名字。
【侍女送来汤药，闻着倒不是那样苦恶冲鼻，忙趁热饮尽，再由侍女服侍着漱了口。看她收拾东西后退下，一面拿帕子擦拭唇角水渍，一面笑道】
也不知这药吃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窗外天光初透，鸟雀啁啾，昨夜风雨已不知何时止歇了，看来今天会是很好的晴天。轻轻握住他手，就近端详，心下怜惜无比。叹息着唤】
治玉……
【更多的言语却说不下去，但只消相互注视，就无需多言。两人都是一夜未眠，正值此刻万般宁和之际，心思一宽，自然疲累也席卷而来。侧身窝在锦衾内，拉住他手勾上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