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故作冷静。他仍旧没有回过头去看女孩。
“嗯……看来你的身体的确很不舒服呢……”女孩说得有些失落，语音仿佛褪色的花朵一般失去了灵气，“真的很对不起……昨天我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待你跑那么远……还睡着了……让你一个人回来……”
“不劳你操这个心。”男孩依然冷漠。“……说吧，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我来看你就一定要有什么事呢……？”女孩轻轻问道。
男孩本能地一惊。如果他们还是恋人的关系，当然没必要问这个问题。但他们已经不是恋人，即便他还心存流连。
他不得不思考女孩再找上门来到底有什么企图。即使他不愿意这样想，也不想说出口。
“不是约好了……让我陪你直到春天结束吗……？”女孩怯怯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气。
“……我可没说同不同意呢。”
“那……就算我最后一次任性吧。”女孩说着，伸出纤纤玉手，在男孩的腰间环成一个锁扣。她轻轻把脸贴在男孩的背部。“以前也是这样呢。我总是……对你提些很无理的要求。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剩下的时光已经不长了。就让我在这里好好地陪伴着你。”
男孩顿时感到脸上袭过一阵热浪。
他害羞了。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女孩的温度和她在身后的游丝般的鼻息。
他感觉自己胸中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只是他感觉不到她的心跳，无法窥视此时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你不用转过头来。我只要听到你的心跳就行了。嗯……你的心脏跳得好快……你……是真真正正的鲜活的生命啊……”女孩的音量突然变小了。
“嗯……你说什么……？”
男孩感到疑惑。
“不……没有什么。”女孩赶快转移话题。“呐……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吗……？”
“哼。当然记得。那是在远方的一片花海。正是春天的时候吧。”
“嗯。你说。我想听你讲。”
“你在花丛里哭得像个小孩子。满身是泥。一点都不像样。”男孩望着远处，脸上流露出悲伤而幸福的表情，仿佛沉浸在最美好的回忆中。
“然后我在花海的中央发现了你。你瘫软在那里，狼狈不堪。于是我把你拉了起来，并且问你为什么哭。但是你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哭。”
“我就在那里等着你哭得没力气了再问。结果你哭完后直接晕倒了。趴在我身上。弄得我也满身是泥。”
“呵呵哈哈……”女孩调皮地笑了起来，笑得像一个小孩。可笑声里分明带着哭腔。
“后来，我带你找到了你的妈妈。她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呢。”
“嗯。我们就是那样认识的。我还清晰的记得，花海之中，你的笑脸。真的非常好看。”女孩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仿佛在极力掩盖她的羞涩。
“……”男孩从回忆中苏醒，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悲伤。
“我想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哭？”
“……”女孩沉默了。在男孩的记忆里，她很少这么沉默。好像是戳到了她的心头肉，让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说。
“……因……因为……”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天父亲……去世了。”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的确，从他们交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父亲。偶尔见到的，只是她日渐消瘦的母亲。
他只知道她是千金小姐。但他未曾了解她还经历过如此重大的人生变故。
身后，女孩好像在啜泣。靠着男孩背部的额头有些微微颤抖。
“……真是对不起啊。”男孩轻轻地说。但他的语气仍旧冷淡。他想伸手抚摸女孩的头，但是却突然止住了。
“……不……你没必要道歉的……”女孩有些慌忙，带着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告诉你这些……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不，没事。只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相信自己，也相信你父亲。他会在天国守护你的吧。”男孩没有说更多的话。现在作为一个普通朋友的他，已经不能给她更多的安慰。
“嗯……没事的。有你这样说，我就开心了。”女孩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然后慢慢地起身。
男孩看到，窗外晦暗的天色突然泛起一抹鲜艳，仿佛彩色颜料混进了墨色的海。一道亮光突然撕破浓密的云层，射向鲜花盛开的原野。花海染上一层靓丽，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金光如波澜一般荡涤开来。
“天，为什么突然晴了呢。”男孩小声地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女孩轻言道。
男孩感到诧异。既惊讶于天气的突然转晴，又疑惑于女孩敏锐的听觉。
“我得走了。时间不早了呢。”女孩说罢便慢慢步向门口。“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男孩只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仍旧忍住没有回头。尽管此刻他的内心受着严刑拷打，但他咬紧了皲裂的嘴唇。
“再见……”女孩的声音飘渺如烟，却带着深深的不舍和留恋。
“……”男孩觉得鼻子酸酸的，他想哭。但是他发觉眼眶里已经干到没有泪水。他的眼睛已经肿胀得发红。
最终，他忍住了哭泣。
“你走吧。”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觉得，他的心在滴血。
阳光射进窗户内，拉长了相互背对的两个人的影子。
好长一段时间的无言。空气似乎凝固。
女孩的脚步先动了起来。她轻盈地闪出房间，突然便消失在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