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间富贵花》[一]

葬剑山庄.晨。
时任葬剑庄主的云无影,背着双手在书房中踱步。妻子凌氏,正经历分娩的阵痛。他在等待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咚咚咚。”有人轻轻叩门,是管事,云无影的心腹。
“恭喜庄主,贺喜庄主!夫人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母子皆平安。”
“嗯。”云无影慢应。
管事不禁迟疑,天大的喜事,庄主也能做到如此不动声色,就像听说庭前的桃花开了一样,表现得如此平淡而自然。想到这里,管家道:“庄主可真谓是盟主风度。”片刻,他又觉得不妥:“不,是大儒风度。"
云无影望着管事的窘态,觉得有趣,一丝笑意如一层涟漪在沉静如湖的眼中泛起。管事同样察觉到了,眉眼中欢喜更像春水般藏也藏不住,他立在云无影的身边,独自笑了一阵,对方才呱呱坠地的小少爷,他着实心怀着不可名状的喜爱。
管事又道:“庄主,可给孩子取一名字?”
云无影提笔沉吟。
管事将这一切暗暗看在心底。若是旁人,自是不知道,云无影那张温和的笑脸上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虽堪称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而他那隽永的字迹里写就的囊括了多少不可知的席间戏语和枕间暗藏的重重诡语。身居高位,深知人心,葬剑庄主,那俨然同一个模子里铸出的脸庞,几乎丧失了表情达意的能力。喜怒无形于色,便是将表情从脸上抽离。捂紧自己,将心事密密地包裹起来,隐藏好,用一把心锁封存。即便实在最信任的管事面前,他也是向来面沉如水。有时候,抬眼间,甚至都能感觉到有道霹雳刺破长空,有剑之寒光迎头劈来,令人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
云无影沉吟半晌,道:“先去探夫人自是。”
“是!”管事眉角带着喜气,恭敬地退下。
云无影迈着稳健的步伐向憩阁走去,远远便听得一迭声婴啼,像雏燕出谷,将一串音符抛洒向蓝色的天幕。他从凌氏的怀中轻轻接过襁褓,俯下身来,玫瑰花般的肌肤,墨汁似的发丝,一个柔弱儿娇美的新生儿,充满着无数的可能。生命,乃是神迹。他小心翼翼地拖着婴儿,像是拖着自己的前世来生。
凌氏满眼都是母爱的光辉:”我们的孩儿可乖了,只要轻轻刮一下颊瓣,便会沉沉睡去。“
云无影如法炮制,初醒啼哭的婴儿,在他指尖轻轻地抚摸下酣睡。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孩儿许是梦见了什么,嘴角绽出意思笑容,如花苞绽开在绿叶中,如虹般挂在天际。云无影被婴儿的笑容攫住心魂,一个人如果永远保留这般的微笑,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该是多好。
他默默地凝视着儿子的笑靥:“孩儿,你的出生,于我,于整个葬剑山庄带来了祥瑞之兆,你不仅仅是香火的延续,还将是我的友人,你将替为父开启一个新的起点,你会是我的左膀右臂。为父也同样渴望,你能成为我的饿知己,父子二人能进行精神层面的沟通。古来圣贤多寂寞,岂止圣贤,有志者,有所作为者,皆不能免除寂寞萦怀的困扰 。为今世态炎凉,新敞开,多受凉。若心门长锁,多是彷徨。你将是我云无影忠实的听众。于你,为父不设防,你将是这武林真正的王者!”
一股浩然之气从云无影心中油然而生。婴儿睡足,方才睁开言情,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色彩的世界。清澄如秋水的目光仿若问询,我如约而至,你们可有备好?
云无影笑了,仿佛那些已经存在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他逗弄着孩子的小手,喃喃自语:“为父定将在前路披荆斩棘,双手劈开生死路,为你铺一条敞亮的大道。我将倾尽所能,倾尽所有,你只要踩着我的脚印前行,站于我的肩头看这茫茫人生,我要为你摆开人生的盛宴,你只管举杯痛饮。
云无影绞尽脑汁替孩儿思来一个好名字。“扪天遂启极,梦日乃升曦。”“曦”意喻着初晨的一缕阳光,保函着许许新生的希望。
“云曦?”凌氏在婴儿耳畔柔柔地叫道。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云无影将目光投向窗外,晨曦将至,桃花初绽,庭院一片静寂,而此时此刻,另一处景地,一滴泪飘然坠落,逐渐变成一个幼女,她的头发像长串长串的紫藤花,一袭白色的裙衫,她被一个气泡包裹,闭着眼睛,如同羊水中的婴儿。
冥冥间,不是人间富贵花,他们彼此的诞生,彼此的命运·····缘,劫,就此相锁一生。相互缠绕,紧紧相扣。
而这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