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作为谨慎的故交也常常带着无情的揶揄钻进智者的锦囊。这正如你去寻找一支丢失的钢笔一样,掏遍了衣兜,翻乱了抽屉,甚至去审查垃圾堆,结果,钢笔就压在你要写字的那个本子下。姜局长就象这种心情一样,他用两个指头捏着脑门,终于禁不住把脸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眼皮底下的黄毛丫头,我看她再干两年,可能还会钻进我们党内来呢!”他用巴掌使劲扇了扇他的烟斗冒出来的烟雾。
“并蒂莲嘛,哎呀,这回可真有点浪漫的意思喽!”
是的,不仅是姜局长和魏福森,就连逗笑话时一再说那个金块有胭粉味的李耕,也丝毫没有想到地虎会是一个女性。这一点谁也没有钟兰聪明,当初她听说那块金砖上有一半并蒂莲的花纹时,曾把眉头一皱,仅凭一个姑娘的敏感,她暗暗地担忧过这个神秘的地虎可能搞出双料的阴谋。为此,在紫玉矶她半真半假地敲打了魏福森;现在,这个美丽多姿的白翎破壁而出了,人们都在震惊过后觉得可笑,而她,则在愕然之余还感到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感情。
有关白翎的资料从各方面汇集到公安局来。张健和姜局长苦熬了两个通宵,总算在零零碎淬的情报中缕出了一条脉络——
白翎,原名李若婵,一九三O年生于上海一个富翁的家庭。父亲李伟岸靠前辈的巨资经营两家工厂。李若婵是他第四房太太于婕妤生的女儿。婕妤夫人不仅姿色迷人,而且才气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她倍受李伟岸的宠爱。于是,嫔妃媵嫱,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她孤僻高傲,没有拨弄是非的本领、被谗言蜚语置于困境之中,终于吞金而亡。幼小的李若婵也受到了妈妈们的冷落,唯有她的父亲十分疼爱她:这个女孩不但相貌出众,而且比她母亲更为聪明伶俐。她七岁时即可当众即兴赋诗,能用钢琴演奏肖邦的曲子。李伟岸自然把她当成掌上明珠,雇用了几个家庭教师教她读书。
李若婵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进了上海最好的一所医科大学。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女同学叫白翎。白翎家住东北,也只有—个父亲在一家私营医院当大夫,靠微薄的收入资助她念书。李若婵慷慨地援助了她。两人亲密得形影不离。李若婵把情谊给予了贫苦的同学,却把夙怨留结了健在的母亲们。在她身上过早成熟的是恨而不是爱。她复仇的愿望不仅是持久的而且是强烈的:她五岁那年,邻居有个小男孩粗野地打了她一巴掌,她一头撞过去,差点咬断了那个小家伙的一根指头;她八岁那年,有—个比她大五岁的小坏蛋追逐她,她匆忙跑上了一个陡立而又狭窄的楼梯,从上面搬倒了一个空油桶。于是,铁滚雷怒吼着碾下去了,把那个在轨道上耀武扬威的螳螂差一点擀成肉饼……
有一年秋天,医学院举行盛大的校庆。李若婵在晚会上出了两个小节目:独奏了莫扎特的一支曲子,朗诵了拜伦的一首抒情诗。坐在首席位置上的市长大人神魂颠倒了。一个周末,李若婵接到了市长大人的请柬,邀她到一家豪华的大旅社去赴宴。两个彪形大汉挟持她上了汽东。她泰然自若。市长大人高兴极了,喝得美滋滋的。李若婵只是笑盈盈地给他削苹果皮。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市长先生已经僵硬在安乐椅中。 一把水果刀分毫不差地刺在他的心尖上!可想而知,当时死神顺着刀尖登上了他的灵台的那一瞬间,他那正往喉咙里引渡苹果碎渣的舌头,大概连颤抖一厂都没来得及就僵硬了。
李若婵从此杏无踪迹。警方出动了大批密探,辛辛苦苦地忙了半年,竟连这位女刺客的影子也没有捕到。这件事引起了特务头子天狼的极大兴趣。这倒不完全因为他与市长的两次交往都闹得很不愉快,主要是他发现了一个干他那一行的天才。于是他以一个正人君子的面貌拜访了李伟岸。他冒充是教育部的长官,愿意秘密地协助他的女儿逃出虎口,送她到美国去留学。李伟岸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担心这是个骗局,况且连他也不知女儿的去向。
天狼为了找到那匹“千里马”,动用了他手下的大批人力,终于在市郊一家医院里找到了已经当上了大夫的李若婵。天狼装成一个患者同她接触了。戴着大口罩、改名为衣殿媛的李若婵一试他的体温便知道他是个冒牌的病汉。当就诊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天狼声称他是她爸爸秘密派来的搭救者,匆忙掏出了出国留学证明、当日的飞机票和大量的现金。李若婵在万分惊喜中依旧很冷静,她借着给“病人”打掩护的理由,给他看了一支普通镇痛剂的药瓶,转手却给天狼注射了一支麻醉药。趁那小子昏迷不醒的时候,她验收了送上门来的全套礼物,迅速扮成一个男青年,夹杂在从太平房送葬出来的一大群哭天号地的人流中溜走了。她改乘当日的轮船,从海上离开了故乡。在异国,接到她的证件的人便十分快乐地向一所间谍学校推荐了这名用行动作出了优异答卷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