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紫薇,紫薇花的紫薇。
十六年前流丽芬芳的五月,庭院里的第一树紫薇忽然早早地开放了。
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爹向来爱重母亲,便以花为名,冠在初生的我小小的身上。
我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嫡出的小女,掌心的明珠。他亲自为我起了小字,若姝,香草为若,美好为姝。
从有记忆起,我所学的一切都是母亲亲自教给我的。她是个温柔的妇人,一举一止间极尽从容,那样令人屏息称叹的气度,一点一点也染在我的身上。
紫薇是一种怎样的花呢?喜暖,喜光,耐阴,耐旱。
我渐渐地长大,也渐渐地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喜欢这样一种花。算不得雍容名贵,却最是坚韧优美。
我喜欢温暖优渥的环境,也担得起光耀荣华的身份。但这并不意味我撑不过清冷寂寞的时间,或是忍不了权宜之下的低头。
紫薇花的习性,恰是我的品性。
我最爱紫薇,其次喜竹。
竹子的风骨,是我最真的骄傲。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好。
我还希望自己可以更好。
算是一点小小的野心吧,在我享受着父母疼宠、兄长偏爱、锦衣玉食的同时,诚然我是无比满足的,可官家女子的宿命,所承担的一切,我一刻也不曾忘过。
听说从前宴会上见过的世家小姐们,一个个都入宫了。
我更认真地练书画、习刺绣,那是最基本的温雅和勤巧。
我仿佛并没有那么像一个武家女子,总是柔和安然的模样。
而我心底里清楚的,所谓明朗,所谓尊严,所谓真真儿的性情,永远也不会丢弃。
人前显露的才艺,也不过是才艺。
我喜欢调香,各种各样的香。我也爱辨香,越辨越准的香。然而与之有关的东西平素总是束之高阁,从不轻易对人吐露。
阁里永远摆着湃在水里的时新瓜果,自然清淡的甜香。偶尔是几支花朵,馥郁萦回的暗香。
于是除了最亲近的人,除了我的父母兄长,除了流盈和吟霜,没有人知道我会使香。只以为我不爱这样的东西,也少有人提。
生辰才过去几日,便是拜别父母,入宫待选的时候了。
爹揉一揉我的头发,很认命地嘱咐着,莫急莫躁,不求显贵,只愿平安。
我一字一字记在心里,微微仰起头,没有泪。
母亲的目光眷眷,凝在我身上,看不够似的流连。
在我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一声“紫薇”痛彻心扉。几乎同时我回转身来,扑进母亲怀里,泣不成声。
庭院里的紫薇,今年还没有开。
那么我走了,便让这花陪伴你们吧。岁岁年年,长盛不败。
但愿它会是你们的慰藉。
我就这样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凌府,离开了我最亲的人。
皇城会是我的另一个家吗?
我带着许多的了然,和难免的憧憬走进这四方天地。
这是我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