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便已正襟危坐于殿内，在更漏绵长里，晨读——更当称作，等人，等那玩世不恭的太傅大人。】
【脸色微青，心下却计较着昨个儿那人日上三竿都没个影子。】

（花楼里盘桓两日，醉里缠绵，红罗帐暖，待第三日清晨，从凌乱一团的床榻上爬起来，房里熏香未散，糅着昨夜下肚的酒，蒸得人晕晕乎乎，却总算还记得，宫里有个太子——我还是个太傅。）
（好在，朝服尚且齐整，穿上身也有三分人样，只是遮不住颈上留的青紫痕迹，也无意遮掩。于是十分坦然的，步入殿内——意料之中，那位殿下，面色很是不好。）
（敛袍在桌后坐了，松懒靠在红酸枝的椅里，方从烟花地出来，眉眼还是媚的，带着笑。）
殿下，读了什么书？

【白露已过，天陡然转凉，虽是不喜这位太傅，却仍吩咐内侍端了一盏枸杞姜茶备着。片刻后听见有些拖沓的脚步声，是那人的散漫，目光虽一厉害，傲气的眉却落了些。】
【执礼后不动声色地将琉璃盏往他那头送了送，觑了眼他，开口。】
太傅列的，读完有些光景了——
【顿了顿，又开口，口吻颇为挑衅。】
本宫闲暇便同父皇学着批了点折子，御史台弹劾起您，当真是，字字珠玑啊

（姜茶尚温热，正好暖了身子。听他所言，不置可否，只半阖了眼，待姜茶回味过了，方才拖长了声儿道。）
他们文采不好——
（屈指一扣桌面，笑意更深。）
少看些罢。
（半晌，又添一句。）
若是耳濡目染，便不好了。

【这一拳是打在了软棉花上，也是意料之中，但少年心性，不可避免脸上又是一阴。笼在淄色袖子里的手倏地缩紧，不死心，又开口。】
御史台皆是耿直之辈，学生耳濡目染，有何不好？
【心知此言偏颇，但情愿睁眼说瞎话，只为激他。】
反而是太傅您，素日里风月，也不惧学生学了去？

学耿直作甚？
（一嗤，观他面色，果然愈发阴沉，直要结成青铁一块。见了，却笑得更欢，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缝儿。）
（啧啧两声，歪在椅里，吊儿郎当。）
风月一道艰深，岂是耳濡目染便可学来的——
（饮尽盏中茶水，舒一口气，慢悠悠道。）
学了也好，日后众妃有福。

治理国家，莫不需敞亮直率胸襟？
【他歪身而坐，我可居高临下望他，透过那半散衣襟，窥望见白腻皮肤上的红嫩。双眉一扬，声线不自觉高了些。】
【撇嘴，冷笑道。】
哦——那该怎样学？学太傅这样，白日红袖在侧，夜寐温柔乡么？
【顿了顿，满脸的不屑。】
本宫怕是与太傅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殿下是说，殿下乃是红袖？
（不应前言，眼一睇，殿外天光渐亮——是个好天气。只是，他站在面前，声声问责，挡了大好晨光，只见他那身暗纹绣了游龙穿云的袍子。）
（将他上下看过，饶有趣味，将手一支，托了脑袋，歪着头。）
都道红袖添香，殿下——添一个？
（是一贯的散漫口吻，自有闲情，与他你来我往，聊以消磨辰光。）
如此，殿下何必相候多时，只为，添堵？
（一指递向殿门，混不在意。）
自去行殿下的大道便是了——

【他一句似市井诨语，逼得耳尖微红，是怒是诧，抑或——】
【张嘴，话却抑在了喉间，惟有关不住的嗤声，从唇角溢出。晨光渐好，是秋日的天朗气清，大雁南飞。都言燕过无痕，我在他心里，怕也是胡闹小儿揣着正经模样，无痕罢——】
太傅为人师表，本宫也由不得您随意玩笑！
【听他言，看也不看外头郎阔天空，理智有一霎的溃逃。偏薄的唇紧抿，眼里透出几分延承父皇的戾气。】
该行的，是太傅。这东宫，本宫便是最大的主儿

也好——
（眼风一飘，将他羞色尽皆入眼。倏而大笑，拂袖而起，举步欲去。）
桃娘还在楼里，等着呐！
（临出门，回身，容色一肃，折身行了君臣大礼。）
臣，告退。

等……
【终是折不了这无所意义的骄傲，只兀自看他背影似乘风，无所留恋地离去。咬唇，眼里难得有些无措的焦色。】
【等他顿步行礼，埋头的空隙只觉自己身形一动，回神时方意识到已经几步上前，抠住他的手腕，温热。瞳孔一缩，故作镇定。】
时辰未到，太傅不可走
【离他是近的，以至于察觉到他的吐息——尚带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