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小短篇】膽小鬼(3)
普生實驗室位於理科大樓三樓的側翼,一旁是直連到樓梯口的幾間普通教室,另一旁則是這一側最邊間、與實驗室相通的準備室。
站在實驗室門前,阿散井戀次抓著背包撈了好半天才撈到今天下午雛森桃交給他的那把鑰匙。摸出鑰匙在門上轉了兩圈開了鎖,使力一推,眼前的門卻是文風不動;瞪著毫無反應的門,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嘴巴跟著心裡的抱怨開始碎念……
原本收集virgin的工作是兩人一組的,只是他們組偷懶不想跑兩趟,就私下協議再分工,一人負責一次。要早知道會剛巧碰上教學大樓這事,他當初是絕對不敢偷懶贊同這種提議的!
左手握著門把一拉一推,不銹鋼的大門這才乖乖地應聲而開,阿散井戀次站在門縫前伸長手探進門裡摸索著內側的牆壁,不久,漆黑的空間一瞬間大放光明,他才推開了門,跨步入內。
平常也就算了,這種時候說什麼他都不想走進烏漆摸黑的房間。
站在門邊,檜佐木修兵看著身旁學弟的舉措,一臉的好笑;不過跟著阿散井戀次進到實驗室後,他卻沒有一分耽擱,立刻指揮還慢吞吞地想著該選哪張桌子好的人去恆溫櫃取出試管架,自己則直接走到儀器櫃拿了兩台解剖顯微鏡和整齊放置著需用器材的淺盤。
剛才的惡作劇浪費了不少時間,雖然八小時的分配是有些彈性空間,但是萬一剛好碰到一早一遲,那可就麻煩了。
「你應該會吧?」邊分配著淺盤裡的用具,檜佐木修兵邊問著雙手正將兩組試管架放在桌上的人。
「嗯,應該…吧!」非常不確定的回答。雖然課堂上說明過進行的步驟,但到底沒有親自動手操作過。
「算了,我先示範一次。」快速地在記錄單上瞥了一眼,上一個時段並沒有提前,原本有些擔心的人鬆了口氣,態度悠閒許多。
「好!」阿散井戀次一聽立刻笑嘻嘻地應聲,同時心裡忍不住誇讚自己一把,懂得找學長一起來真是太聰明了!
檜佐木修兵瞥了眼阿散井戀次,沒費神去想他怎麼突然樂了起來,迅速地拿起乙醚沾濕棉花球,再取出試管架上第一排第一根試管在五、六公分見方的厚橡皮上輕敲,直到本來在試管內亂飛或是爬在試管壁、瓶塞底的小蟲都掉到底部的培養基上,他立刻拔開瓶塞,用蓄滿乙醚的棉花球蓋住瓶口;幾秒鐘之後,本來還想往上飛的果蠅全都安安靜靜地在黃白色的培養基上堆成一層淺淺的黑色。
再看一眼確認所有果蠅都昏迷了,檜佐木修兵拔掉棉花球,熟練地將試管口朝下微微傾斜,手指輕彈試管把被迷暈的黑色小蟲全數倒在白紙上,立刻又將瓶塞塞回清空了成蟲的試管,放回原位;接著把盛著一小堆果蠅的白紙移到解剖顯微鏡下,一手拿著毛筆,一手調整好接物鏡的焦距,開始根據顯微鏡下放大的特徵,輕巧迅速地將果蠅分撥成兩堆--雌與雄。有些剛剛羽化不久的成蟲或是體型太小,或是體色太淺,凡是特徵不明顯的都直接被撥到了雄的那一堆。
把所有果蠅分好堆,他拿起另一個試管架上一支底部已經做好培養基的全新試管,輕緩地將所有的雌蠅倒入,塞好瓶塞,貼上標籤後放回,然後將另一堆迅速地倒進了集屍瓶。最後,再取出原本那支試管,對照了記錄單上的編號,將時間填入接續的空格內。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邊操作邊仔細講解,結束了手裡的工作,檜佐木修兵這才又轉頭看著身旁的學弟。
「啊,嗯。」收回始終盯著對方的視線,阿散井戀次愣愣地應聲,抓過乙醚瓶沾濕了手裡的棉花球,取出第二排第一根的試管後卻停下了動作,眼光飄向放在兩人中間,半個瓶高的酒精底下積著一大層黑色的小瓶子,悶著聲,「雖然只是果蠅,平常看著也挺討厭…但是現在這樣總覺得……」
正伸手拿出第二根試管的檜佐木修兵一聽再度轉頭看著他,有些驚訝。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幾秒鐘之後他才淡淡開了口,「動物實驗就是這樣,所以一定要認真,好好地做。」
看著平常就算嚴厲地指導課業時也總要故意尋自己開心的學長,阿散井戀次對這聽著平淡意思卻截然相反的簡短回話顯露出百分之百的訝異。好一會兒,他才轉回目光看著手裡的試管,重重地點了下頭,「嗯!」
--不愧是檜佐木學長!
心裡洋溢敬佩之情,他開始動手輕敲試管,卻在準備拔開瓶塞時被抓住了手腕,「你要幹嘛!?」低沉的聲音裡有幾分險惡。
「迷暈果蠅啊……」突然被阻止的阿散井戀次一臉不明所以地回答的理所當然,說完卻立刻被狠狠地敲了一記額頭。
「唉呦!學長你幹嘛啦!?」莫名其妙被打,抱怨的聲音高亢了起來。
卻只見檜佐木修兵誇張地翻了個白眼,「你是準備半夜在實驗室抓果蠅是吧?」話說得拐彎抹角。
「啊-?」阿散井戀次張大嘴巴疑問著,不懂。
「唉呦!」隨即又是一記狠敲。
阿散井戀次瞪著眼睛正要發火,身旁的人這才慢悠悠地說,「你蘑菇了這麼久,乙醚早揮發光了,給我重來。」
……
※※※
雖然吃冰消解了體內的熱氣,腳踏車的速度也讓擦過皮膚的夜風更涼,但是一切都抵不過最後的那三層十幾階
的樓梯,完成收集工作回到房間的兩人又是汗流浹背。
阿散井戀次一越過玄關,立刻就把肩上的背包甩在書桌上,衝進浴室裡沖涼。檜佐木修兵則直接站在廚房,從小冰箱裡拿出二千毫升的寶特瓶,咕嚕地連灌了好幾大口冰水後才走向書桌,收拾起剛才出門前擱在桌上的課本及用具;等到他又洗了次澡後,已經將近一點了。
手裡抓著毛巾胡亂地搓去頭髮間的水分,剛跨出浴室的檜佐木修兵擡起頭正想走往自己的床舖時,卻見早自己幾分鐘沖好澡的阿散井戀次披散著半乾的長髮盤腿坐在自己床上。
如果不是那臉上耍賴的表情和手裡抓著的枕頭,乍看還挺有幾分嚇人。
「我今天要睡這裡。」一見到看向自己的目光,床上的人立刻鄭重地發布了宣言。
「噢……」雙手還揉著毛巾的人沒放在心上。
換床不是什麼新鮮事,上次那場罕見的春雪之後,興奮的傢伙說什麼都換到窗邊;等了兩個星期沒再見到落雪後,又硬是換了回去。
望著他的赤色眼睛卻完全沒有放鬆,「你也要睡這裡。」
「少開玩笑了!」原本不在意的人一聽立刻叫了起來。天冷的話就勉強算了,現在可是夏天耶!
「教學大樓今天死了人……」心裡打定主意的人目光隨即半垂,先祭哀兵計。
「我已經陪你去收virgin了!」鐵石的心腸卻是一點都不買帳。
「學長剛才還故意整我……」低垂的眼瞼下眼珠子一轉,換上補償心理策略。
「所以我幫你收了四分之三的virgin啦。噢!還犧牲我本來想吃的白玉抹茶冰淇淋!」計算機打得很好的腦袋完全沒上當。
--想吃剛剛幹嘛不自己出錢買!!
擡起眼瞪著神情滿臉不願意的人,心裡咕噥著沒說出口的抱怨。
「…那,我不要繼續住這裡了。」想不出其他理由的人使出了殺手鐧。
「……」精明的人一聽,拒絕的話一下子全都堵在嘴裡。
一分鐘後。
「好吧……」沒輒,他知道這小子一旦發起這神經來就絕對沒得商量。
「多久?」他還知道這情況沒有一次是一天就解決的了。
眼睛盯著攬在胸前的枕頭想了想,好幾秒後阿散井戀次才給出答案,「兩個禮拜。」
「你想熱死我嗎!?」低沉的嗓音應聲哀嚎。現在可是一年最熱、最熱的時候耶!
「三天!」立刻腰斬再腰斬,毫不留情地還價。如果是美女就算了,誰要跟一個大男人在一張床上睡兩個禮拜!?而且還是這樣的大熱天……
「不可能!」手裡抓著枕頭的人也立馬不客氣地打了回票。「十天?」稍稍放軟聲音又開了個價;早知道不可能一次成功,所以故意說得多些。
「五天!」翻了個白眼,多兩天還可以忍耐。
「八天!不能再少了!」剛才放軟的聲音裡多了一點堅持。
「一個禮拜!絕、對、不、可、能、再、多!」咬牙,這是極限了。
「好!不可以反悔!!」阿散井戀次一聽咧開了嘴,快速地應了聲,立刻一甩手把枕頭扔到背後側身躺下,樂不可支。
「……」看著那張笑臉,檜佐木修兵突然覺得自己上當了。
--平常不怎麼,就這時候靈光無比!
檜佐木修兵嘴裡嘆了個無聲的氣,其實他也沒真的要和學弟計較。
抓下頭上半濕的毛巾隨意地掛在椅背,他走到阿散井戀次的床邊把電風扇移到床腳,叫下躺在床上翻滾的人幫著把兩張單人床併在一起,這才去關了窗、拉上窗簾,然後,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冷氣的開關。
雖然夏日電價實在很貴,雖然開冷氣真的很傷電,可是這星期不靠它大概是別想睡了。
躺在床上伸長手關掉最後亮著的檯燈,除了冷氣機的電源和溫度顯示泛著亮藍和鮮黃的冷光,以及鬧鐘的夜光指針之外,房間陷入一片漆黑,檜佐木修兵立刻感覺到手臂上突來的壓力與熱度。
機器製造的冷風還沒吹涼空氣,右臂上的五指讓剛沖涼的身體又覺得快要熱得冒汗,不過他沒撥開那隻手。平常怎麼欺壓學弟他都不覺得理虧,同樣,這時候學弟怎麼依賴他也覺得應該。
他是知道阿散井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