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山顶附近,破旧的小木屋前。
裹挟着树枝残雪的山风呼啸在耳畔,卷起了青叶的青色领带和前方那人白帽上的挂坠。一丝丝冰凉还随风落在了脸颊上,还不等去擦拭就已经蒸发得消失无踪。
“到了,摩斯先生进来吧?”
“啊。好。”
表面上四望打量了一下这寒酸的住处,青叶心底却估算着还来不来得及在开饭前回家。
事情要追溯回二十多分钟前。
“呜……”
“那个……对、对不起,您还好吗……?”
阻止了两人继续向山下滚动的是一棵在不远处的树。确切来讲,是在雪球外层的青叶撞上了那棵树,随后雪球分崩离析,里面那个人也撞在了青叶身上。
或许是被雪缓冲了一下,整个惨剧的始作俑者反而什么事都没,很快就从青叶身上起来了。青叶显然没有这么幸运,两次撞击之下全身都觉得有点酸痛,身上的西服扣子也被崩开了几颗,显得相当狼狈。
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小心翼翼的、略带青涩的声音的主人。那是一名少年,穿着厚厚的洁白如雪的毛绒衣和绒帽,在如同玩偶装的衣服包裹下只露出惊魂未定的苍白的脸。他正望着倒在树旁的自己,胆怯得像个小动物。
不知道是西服的惨状激怒了青叶,还是对方那副好欺负的样子勾起了青叶的肚子里的坏水,他喊着疼疼疼扶着树站起来,随后瞪住了少年:“请问你把我的西服弄成这样,是不是该赔我呢?对了,还有医疗费和误工费哦。”
本是青叶自己的好奇心将他害成这样,他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谴责少年并且索赔,若是熟识的人恐怕都要在一旁笑话他了,可少年却越来越手足无措似的,拉住衣领的手有点发抖。
“对不起……”
“这不是对不起就能解决的吧,”少年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让青叶挑了挑眉,“不过看起来你还是孩子,让你家里人赔偿也不是不行。”
“我、我其实成年了的……”听了他的话,少年不好意思地辩解道。
“哈?”
眼前的少年说不上清秀,但表情相当干净单纯,尽管厚实的绒衣遮住了体型,但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脸年纪比自己小很多,青叶有点不信任地盯着他打量。
“真的啊!我都二十一了。”
“……”
“……”
两人相对沉默十秒。
“哈……”长出一口气后觉得心里有点累,青叶也不打算再多和对方争辩年龄问题,将话题引回原本的路上,“那也就是说,你要自己赔偿我的西服吗?”
“唔……”说到赔偿,少年好像非常为难,“虽然的确应该这么做吧,可我家没钱……是真的!你要不信我给你翻翻兜里——”
极力地想证明自己的贫穷似的,少年果断地将自己的绒衣两侧的兜都外翻出来,而那里面除了大把的雪渣什么都没有。不得不承认的是,青叶看到这一幕虽然是半信半疑,但心里一角不由咋舌:如果真的100日元都没带的话,他家中还真没准非常穷。
“所以,”不等青叶给自己找台阶下,少年又继续说道,“我是想请您到我家里去,我给您补上扣子,再用熨斗熨一下可以吗……?”
于是,稍有兴味的青叶就和这位谜之少年同行来到了少年的住处。
事实上,少年的家里比他猜想的还要糟糕,眼前的木房搭得虽然稳固,但等到进了里面青叶就第一次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一眼望进去就能看到底的屋子里只有木制的桌椅、小衣柜和单人床,梁顶上是富有上个世纪气息的简易拉绳灯;且不要提电暖炉,连个烧柴的火炉都没有的空间比猎人中途休息的小木房还糟糕;唯一能算得上有现代气息的只有桌上的台灯和智能手机,那手机大概还是少年攒钱买的,外壳和屏幕保护得很好,却在不经意间积攒了很多指纹印和细小划痕,型号也是五年前的了。
“残雪君,你家里没其他人?”青叶注意到那张稍窄的床铺,边放下框和工具边问道。
他所叫的这个名字,是路上和对方互相自报家门时知道的,青叶只说了姓氏,而残雪则只报了这个不知是姓是名的部分。
“我……嗯,家里很早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残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其实我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名字都是我小时候相依为命的朋友给我起的。”
“……”虽然青叶自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面对残雪所说的情况他自觉没有插嘴的余地,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又看了看这个房间里摆放的物事,“针线和熨斗都在柜子里吗?”
“是的,麻烦您把外衣脱下来给我。”
“嗯,你尽量快一点,我还得早点回家。”
“好的……真的是对不起。”
残雪这一路没少道歉,而且越是让他不要再道歉了越容易变成为了道歉而道歉的死循环,让本意捉弄他的青叶都有点头大。所以他只是递过去衣服,然后就随性地躺在了残雪的床上。
这就是两人初次的相遇——至于之后青叶在穿上熨好的衣服之后就告别的这奇异的少年、尽快下山才勉勉强强赶上了家中的年夜饭等等,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