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停在晴和初秋一个忧郁的黄昏，白日风一吹便散的了无踪影的云朵变得浓墨重彩。强如太阳也渐渐敛去了光辉，阳光再无法穿透厚实的云雾。却将洁白的云朵渲染上彩色的霞光来。]
[苟延残喘的光芒已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我躲在窗帘之后，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看霞光灿烂中暮色的云朵缓缓从我的眼眸掠过。]
[直到黑夜降临的时刻。]
[我戴着一顶深蓝的帽子闯入微风轻抚的夜色之中。此时夜还未深，华灯初上，街边的窗户渐渐循序亮起，照亮一片片暖黄色的光晕来。熹微的行人行色匆匆——这正是晚餐的时间。]
[我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自从四处游荡以来。我惊讶而又满怀热情的孜孜不倦的发现另一个我所陌生的伦敦。它神秘而又优雅，庄重成熟而又充满着年轻人冒险的血液。]
[泰晤士河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远处似乎有泛舟人回家的歌声，清亮而喜悦的穿到远方。在泰晤士河碧蓝的流波之下，会有美丽的人鱼听见这歌声吧？]
:泛舟人的歌声，是泰晤士河教给他们的。多少年啦，这是英格兰流动的岁月和历史。
[有个穿着黑色大衣带着帽子的绅士，带着他年幼的女儿站在河边说话，我隐约只能看到他们模糊的侧影。他的声音很清楚，却混合着泰晤士河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是啊，那是我记忆长河的彼端。曾经的我，以及很久以前的父亲。]
[泰晤士河，这陌生而熟悉的旧人啊。我于这一瞬间忆起记忆中久远的伦敦——别于废弃巷中的伦敦。]

[压了压帽檐，现在是涨潮的时候。河边的风渐渐大了，周位零星的行人大概也是伦敦角落地流浪者。铺开了报纸睡在地上，海风吹起有些分叉地脏兮兮地头发，和胡子之间模糊了界线，饱经沧桑地脸上流露出享受地神色。]
[或许是我目前生活富足的缘故，又大约是我出于极大的好奇。对于这个沉睡在泰晤士河怀抱的流浪者，我竟有闲情施舍给他一袋面包。看他一脸感激地低声说]
:上帝保佑你。
[我温和有礼地朝他笑笑，心中却萌发出一种奇异地感觉。并非是因为我的施舍，而是因为一种笃定不疑的直觉而暗暗奇怪。]
:你是伦敦人吗？
:是的小姐，我从小在伦敦长大，这是我的家。
[当然，这是伦敦人的泰晤士河。]
[当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似乎能够立刻感受到她眼中某种奇特的东西，正是那种东西让我对她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并愿意在这个夜晚与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倾心交谈。]
[那或许是曾经的我吗？但无论是发色，眸色，轮廓和性情都无一相同。]
[女孩并不纯熟的英语我大概明白，或许是身高的缘故，我想笑着去摸摸她的头，但是这举动未免唐突，只好放弃。]
:我在想我父亲，小淑女。他曾经带我来到泰晤士河，那时我大概和你一样大。

[我不得不承认地一个事实。我至今对我的父亲抱有某种意义上的敬畏。或许是因为模糊的影像和只言片语的勾勒。我在这个男人的画像中加入了“我以为”的形容前缀。]
[我不知道这种习惯是遗传自我的母亲还是这根本就是人类生而所有的本能——对于不熟悉抑或熟悉的人和事，习惯于用主观的角度描述或揣测。]
[用过晚饭的人们渐渐归来了。安静地泰晤士河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繁华而喧闹。泰晤士河的夜晚这才真正开始了。]
[我依旧伫立在河畔看河流孜孜不倦奔向远处。周围的繁华丝毫没有感染影响到我。或许血族冰冷的血液里天生带着孤独的天性吗？所有的昆虫都带有不同程度地趋光性，一如人都向往着群居的社会生活。]
[我是人类的时候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而当我变为血族后我便失去了这种人类的趋向性。所以我十分惊讶的是我身边同样于喧闹隔绝的人类姑娘。开朗的性情并不能够掩盖她孤独离群的天性。]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看着被河水淹没地天上诸多的繁星，以及注定要汇入大海的波纹泛起地河流。突兀地想起这句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诗句。]
[漫漫永夜，未知的未来。这是无论愿意与否都必要的。征途一旦启程，便再也没有停顿的可能。唯一停顿的可能就是倒下——死亡之后。]
:我也是很久未曾见过我的父亲了 ，很久都没有回到过我出生的地方。
:但很奇怪，我并不因此悲伤。
:小孩子果然是这世界上最残忍冷血的动物。

[月亮代替了太阳，成了天空上唯一高悬明亮的神祗，群星四散开来伴驾左右，熹微琐碎的光点在月光的衬托之下愈发黯淡。月光清冷，泠泠皎皎。女孩的声音让我有一瞬愣怔，好人家的孩子此时大概已经该归家了吧。出没在深夜的，除去月亮之子，便是好看的吸血怪物。]
：啊，小孩子这时候是该回家了。很高兴见到你。
[笑着朝那孩子挥了挥手，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那小小的人影越来越小，化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远处，依旧是亘古不变的泰晤士河潺潺的流水。河面的微风拂过，勾勒出柔软而波澜起伏的曲线。]
[我站在河畔翻看脑海中单薄的记忆，却突兀地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扼住了咽喉。记忆中鲜活的旧人都变成了单薄的剪影，渐渐从我的记忆中走过。他们的脚印成串甩在背后，我跟着他们渐渐向前。但无论怎么走，我们终究越来越远。走出记忆的时候，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极目望向泰晤士河的彼端，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站在记忆的彼端回望，却再看不见来时的路。]
[而未来，依旧是一片未知的海。]
[我就这样伫立在“现在”的港口，回不去了。]
[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