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如花

走的突然，回来的也是突然。十年时光转眼而过，再回归故城物是人非。沈家历经沉浮，霍家人去楼空。这地方还是我所熟悉的嘛，经了一场大战，花草凋蔽，民生艰涩。若不是思乡之情随年剧增，久离故土也盼归根，我怕是会和凡哥一起在大洋彼岸守候花开，静静的做一对逍遥侣客。
两周前一纸调令传到，终是故园家国危难时，纵隔千里遥相念。漂洋过海的调令传到手中已费了许多时日，凡哥见了自是急从中来，赶忙收拾行李随他秘密匆匆归来。却不料回时已是尘埃落定，倒也心安，又回了沈公馆。
归国的消息还没让传出去，凡哥哥也不日就要上任。思量着旧友同窗也所剩无几，倒还是先一一拜访了，再请客做宴为好。
带了一份礼物到顾公馆门前，烦人通报，也不提是谁，就说要找顾妙君。又把宽檐洋帽向下拉了拉，挡了脸想给她个惊喜。

五年的战乱终是要结束了，军统局频传的电报也停下了，写着摩尔斯电码的本子也厚厚的摞了一塌。这硝烟弥漫的战争打乱了原本幸福的生活，如今的故城还留着战争的印记，电影公司也没幸免于难，才找人修好。
没日没夜的咳嗽，头也总会一阵阵的发昏，张先生他终于还是走了，我以为我不会哭，可当我抱着他的相片，坐在他的床前，还是泣不成声。
管家说有人来了，也不说是谁，抹一把眼泪，复站起身来。
“让他进来吧。”

管家阴沉着脸把我让进屋内，顾公馆布局依旧，摆设却变了。客厅里没几个人，静悄悄的，两三个女侍在一旁窃窃私语。
管家一声不吭在前面带路，这些路我走了些许遍，自己也能找到妙君卧室去。
才进了门便看到了她，在床边委做一团，像是在抽泣着。心疼立刻将好友聚首的喜悦冲散，把礼物递给管家，摘了帽子放在手中，轻轻的唤她。【妙君……】

管家领了人进来，却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也许知道，我是谁都不会理睬的。窗帘拉着，遮了能照进来的光，昏昏暗暗的，更像是一抔黄土的颜色。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熟悉的很，缓缓的抬了头看她，这是当初那个小苹果吗？都有些不像了，许久，我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的捏着相框。
“你，小苹果？终于回来了？！”

她听见我的呼唤，竟像是木偶一样被牵扯着抬起头来。面色淡白，身材也清瘦了许多，眼睛红肿的像两枚核桃。
默默的点了点头，强忍着疑惑和心疼牵起嘴角。【是啊，我回来了。】却不知道该不该走到她近前，就一动也没动，站在门边望着她。

“走的时候都不和我说，还是你家的管家告诉我的。你们这些人啊，倒是走得快，全都想留下我一个人。”
她没有走过来，站在门边，尴尬得很，像是衣橱里的模特儿一般的。扶了床沿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她走过去，脚底像是踩了棉花。
“一走就这么久，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倒不如那年直接死了，直接化成一抔黄土。”

走上前去迎着她，听她这样说，心里涌起一团酸楚。当年离开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最惦念的也是她，往事休提，如今回来了，看见她还平安，也便知足。
拉住她的两只手，低下头避着她的眼。【都是我不好，当年走的急，这么些年也没联系。妙君，你受苦了。】

“都是走得急，都让我毫无防备，一缕烟似得都没了。”
她和哥哥，是我这辈子最交心的人，可自从我在城北银行的楼顶一跃而下，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五年前，我去求他原谅我，至今也没个结果，我也不能找小苹果说话，因为我找不到她。贴在心口的相片给她看，相框冰冷的很，怎么也暖不热。
“张先生走了，我原本以为我不会有一点心疼的，可我想起，当初我是那样爱他，那样放他不下，可他却用他的半辈子骗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框里的人带着一副眼镜，面庞净白，看着我微笑着，这微笑不带有一点温度，让我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我认得他，当年我眼看着妙君带着满脸的幸福牵起他的手，他们俩也曾一起生儿育女。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妙君说他骗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出嫁前夜，和妙君畅聊人生，那时的自己对于张徙溟这个男人就有隐隐的顾虑，总想着妙君认定的人不会有错，只要她开心便好。难道这些年过去，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拿着相框疑惑的看着她，两只手不自觉的用力，指甲尖没了血色。

“你是不是想问我发生了什么？走吧，我们去床上坐着，还像从前那样说话。”
她一定想要知道的，可又不好开口吧，我又看相片里的人，这是让我爱了二十年，怕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的人。
“这二十年啊，他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走形式罢了。”

随着她走到窗边坐下，把照片放在她腿上，伸出右手搂上她的肩。我知道此时安慰的话多说无用，倾听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不说一言，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说下去。

“你知道吗，他总是很晚回家，在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他弟弟，我就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可我还是选择了他，伤害我自己，这么多年的苦，我都没人诉说。”
我曾经觉得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只是我职业病，才会总是怀疑他。
“在军统这么久，从没失过手，没想到竟然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在军统时，妙君曾是我的上司，想起她拼命工作的劲头，若是也用在婚姻里，怕是两个人都难免受伤。
她现在情绪不稳，说话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连不完整，但我貌似听明，是张先生过于关注自己的弟弟。【张先生是家中长子，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嘛。】话说出口有些反悔，怕是又会让妙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