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潮田渚带着赤羽业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镇上的时候，墨蓝的天幕上稀疏地缀着几颗星，为本就安静的小镇增上了几分寂寥。
进入小镇时，潮田渚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怀里的那只狐狸身子一颤，他皱了皱眉，问道：“业君，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少年变声期独有的声线在空荡的街头格外清晰。
赤羽业的耳朵轻颤了几下，轻飘飘地回道：“你们这小镇还真是个和平安详的好地方。”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语气很奇怪？我一直都觉得我们镇上的气息比外面树林里的令人舒心了好几分，难道这有什么古怪？”
“小镇人多，肯定有几分生气，哪像外面的地方，到处都是浊气。”赤羽业回道，语气中明显有几分不舒适。
潮田渚笑笑：“难道业君也觉得那些浊气难受？”
“那些浊气会让人不舒服，妖也不例外，”赤羽业回道，不置可否。他顿了顿，才继续补充：“但是对于身体来说并不会有什么伤害。不过浊气重的地方容易有天灾和劫难”
“听你这么说，那我们的小镇倒是个好地方。”潮田渚抿唇，嘴角微微上扬。
赤羽业安静地抬头望着天空。如果此时潮田渚低头看他一眼，那么就会发现他的眸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微微摇曳，仿佛是黑夜的灯火，在微风的轻拂下摇摆，最终就像燃尽了的蜡烛，归于沉寂。
良久，他缓缓地闭上了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这哪里是好地方，在这小镇的上空分明是大团大团的浊气，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被封印起来之后，被结界隔离在小镇上空。远比小镇外围的强大不少，小镇的周围分明是一直被净化在一个可承受的程度之内的。
这哪里可能是人为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强大的修为，在封印浊气的同时净化小镇周围的浊气，能做到的，只有……
——神。
而能带来祥瑞之气的在整个天界也就只有寥寥几位，少的用一只狐狸爪子就能数的过来。
可是那几位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吗？
什么时候那群在诸神之战后只懂得清闲享乐自誉为极善的神也能这么有空来光顾人间了？
倒是有种想让人笑出声来的错觉啊。
“业君。”潮田渚在一幢和式大宅前停下步伐，轻声唤了自己怀里的那只狐狸，“到了。”
“嗯？”似乎是因为被吵醒而感到不满，赤羽业睁开的眸子浓重的睡意中夹杂着几分不悦，“这就是你家？”
“嗯，是啊。”说着，潮田渚拉开了自家家门。
寂静无比的夜，有几只萤火虫在后院的草丛中飞舞，恍若九天星辰坠入人间。
“你一个人住？”赤羽业打了个哈欠，跳下地，在微弱的金光下，缓缓变成人形。
潮田渚低头看了看，觉得怀中蓦然一空的感觉让心里也仿佛空了一块，只有之前余留的温度，却也在夏日的夜中，静静消散。
潮田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以前还有一位老师，后来他走了，就只剩下我了。”他勾着唇角，海蓝色的眸中却有着隐隐的孤独。

“所以你才要去抓式神吧。”赤羽业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语气中满是肯定。
潮田渚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赤羽业琥珀色的眸中一片清明。潮田渚点了点头，拉开了卧室的门：“是啊，一个人住，总会有些孤单。”
赤羽业眯起了眸子，少年海蓝色的眸子十分澄澈，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幽深，仿佛是沉淀了万年，深深烙印在灵魂中，无法抹去。
仿佛是，沉淀了万年的孤独。
赤羽业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忍，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暮色笼罩的院落，垂眸道：“现在，我是你的式神。”
潮田渚抿唇笑了笑，柔和无比：“我知道。”
“我知道的，契约结束前，业君会一直陪着我。”
“在契约结束前，我不是一个人。”
赤羽业皱了皱眉，他并不是为了给他人排解寂寞才来的，他只是想暂避一阵子——百鬼夜行的准备还有……中村莉樱的占卜——鬼宅中最累人的事和最让人不安的事。
但是面前的这个被他救下的少年，这个如今是他主人的少年，在他面前露出这种难看到不行的充满着寂寞的笑的时候，他简直想把这里夷为平地。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丑到让人无法直视！
就不能笑得赏心悦目一点吗？明明有那么好的一副面皮子！
潮田渚回头，对赤羽业说道：“宅子里空的房间很多，业君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吧。”
赤羽业似笑非笑地指了指面前的房间：“我喜欢这间。”
“这间是我的房间！”
赤羽业一脸我知道这是你的房间的表情，语气十分淡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式神离开主人太久会失去力量的。”
潮田渚无语望天：“我允许你在小镇范围内自由行走。”
“多谢啦，渚君。”赤羽业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眯着眸子道谢。
“呐，业君。”潮田渚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拉上房门之前，他清澈的海蓝色眸子定定地望着赤羽业琥珀色的眸子，“你刚才是故意让我下出那样的命令的吧。”
“所以呢？渚君，如果我是故意套你的命令，你会怎么对我？”赤羽业有些危险地眯起眸子。
潮田渚一怔，笑了笑：“我还会怎么对你？我的修为不如你，以你的修为，一掌就能拍死我。”
“但是你知道，作为式神，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你不需要我的命令，但是要想自由，你必须有我的同意才能不必时时刻刻在我身旁，所以你才需要我的许可啊。”潮田渚怂了怂肩，“只是自由而已。被关在笼子里套上链条，谁都不会好受。”
赤羽业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晚安，业君。”
“晚安。”
赤羽业坐在潮田渚的房门口，待他确定潮田渚已经睡着之后，才慢慢起身。
金色的华光在指尖流转，他伸出手，隔空在面前的门上留下奇怪的古朴的文字。完笔之时，瞬间金光大涨。待光芒减弱，潮田渚房间的门上隐隐约约可见繁复的九尾狐一族古老的图腾。
赤羽业确定了结界的稳定后转身离开。这结界，算是他给自己自由的谢礼，在他熟睡之时护他周全吧。
深夜的街道十分寂静，整个小镇都没有什么灯光，赤羽业皱了皱眉，幻化了个灯笼，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赤羽业在一间和式大宅前停下了脚步。这座宅子明显比潮田渚的宅子更为华贵，却也更显得孤落。
大宅的门无声地打开，一个白袍的青年缓步走出，墨色的发遮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真切。
赤羽业笑笑：“哟，麒麟。”
对方点点头：“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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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潮田渚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那种毛茸茸的手感还在似的，仿佛那种温度还在似的。
他勾了勾唇角，自己这是怎么了？患得患失的。仿佛是害怕赤羽业离开似的。
倒也是，如果赤羽业离开了，自己就又是一个人了。
赤羽业看着潮田渚的笑，皱了皱眉，别过了头。
——真是太难看了。
别过头的瞬间，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千叶龙之介。
赤羽业感到疑惑，那只麒麟怎么站在这儿？他顺着千叶龙之介的目光望过去，却见一个白色的衣角。
那是一个高挑柔美的背影，金橙色的头发简单地束成双马尾垂在身后。赤羽业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熟悉。
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界麒麟会留在这里。
在神界中，淡泊一切的麒麟只会为一人驻足，只会为一人停留视线。
“真是个蠢货。”他低声道。说完，他转身走到了潮田渚的身旁，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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