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活在1988
/赵已然
我本该是一名化学教师,阴差阳错,不幸做了鼓手。十多年来,不求上进,碌碌无为,混迹于狭小的地下音乐王国,沉迷于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荒唐的卡通境地,信以为真地在有限的几位朋友面前义正辞严、斩钉截铁地鼓吹着“垮到极处”的寄生虫哲学。从没有过工作,后以借钱为生。
后来,我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只有一双拖鞋、一只牙刷,住在了农村,且越搬越远。
再后来,我笑得有些难看了,因为我越来越没钱。以至于常常被迫求告家人,艰难度日。
有一天,我终于发现,磕不动了,再也垮不下去了。我头天让酒喝醉,吐了;第二天一早,酒还没醒,咣叽,又让茶给喝吐了。
那一天,我发现,我的脸特别难看,太难看了。我终于知道,我太不漂亮了。
我一生热爱漂亮女人,痴情于不敢面对、不敢亵渎的漂亮女人,然而我自己却从没漂亮过,从没漂亮过一次。
我也知道了,在我所追求的自由中,我没有自由过一次。
于是,我终于倒下了。
于是,在深夜里,在不要钱的灿烂阳光下,在只有神或鬼才能看得见的微笑或悲痛中,我想起了那些曾经会唱的歌。
于是今天,被逼无奈,我端正了思想,换了身份,不做鼓手,稍不情愿地自觉有些滑稽般地坐在了这里,怀着年轻时代的美好梦想,准备唱歌。
他就是赵已然,人称赵老大。只留下了一张现场录音的专辑《活在1988》专辑歌曲基本为翻唱作品,每一首歌都带着浓重的西北风情,一字一句更像是从内心迸发出来的东西,他的演唱与弹奏随意而又显得精湛,有一种能够渗透到你身体的苍凉,可谓人生百味,催人泪下,莫过于此。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赵已然的80年代老歌不但把他自己的青春变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旧梦,也足以凝聚更多人的悲欢离合,将苦酒和热泪融化成叹息。
老大说,他想在52岁之前出三张自己满意的唱片,写一本书。然后戒烟戒酒,回到学校,当一个化学老师。我想这仅仅是梦想,对于追寻学院派之外的自由与艺术的人来说,回到学院中,并不是一个容易与自己达成交易的事情。
比如喝酒。赵老大的演出几乎有一条默认的规则,不喝酒是不能唱歌的。昨晚在纪念的小索的演出中,他醉意熏熏地走上舞台,打鼓的时候快要睡着了。唱歌的时候还在反复地和听众道歉:对不起歌迷,实在唱不动了。面对底下叫好的人,他说,我不牛逼,我就是不要脸这么大岁数还唱歌。底下一阵哄笑。
他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型,面相苍老怪异,对自己的生活并不满意。还记得在一次演出中,他说:“我实在唱不好了。唱不好我就不愿唱了。我不愿糊弄你们,也不愿意糊弄自己。”他总说他已经没有了好好唱歌的能力了。
他说:“我独自一人审视我的人生时,我目瞪口呆。过去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是中伤,现在想来,也是美好的......我跟我的兄弟们讲,我的人生结束了。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