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当郑恺一早脚踏上彩排现场的土地时,总觉得还未消散的起床气伴随着他墨镜后一双浓重的黑眼圈,都化作了方圆十米内肉眼可见的黑色气体,带着一股令人发指的寒意。
郑恺板着脸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虽然时间尚早,但是现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工作人员还是让他头晕眼花起来。郑恺晃了晃脑袋,叫住了路过的助理。
“陈赫他人呢?”郑恺劈头就问,“不是说我和他有节目吗,我一个人怎么彩排?”
这助理也着实无辜得紧,一脸的茫然无措,“我、我不知道啊恺哥,要不你问问现场导演?”
沉默了一会儿,郑恺取下鼻框上架着的墨镜,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又抬起头,“算了,忙你的去吧,”他好像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助理的方向挥了挥手,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看上去分外的生无可恋,助理想,这位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真是太渗人了。
但他也没敢多想,转身就一溜烟走了。郑恺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在匆匆来往的人流中显得十分突兀,像一个静止的雕像,他若有所思了一小会儿,便仰头打了一个漫长的哈欠。
这几个月来突然以倍数增长的工作量几乎快把郑恺压垮了。好不容易从上了发条一样忙碌的工作状态中停下来时,他的大脑已经不甚清醒,郑恺感觉他一睁开眼睛,满心满眼都漂浮着一个“困”字,无限循环,滚动播放。
他于是趁着一时没人注意到,在场边找到经纪人留给他的靠背导演椅就一屁股坐了下去,郑恺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恰巧看见陈赫堵在半路上,发了一条对于极有可能到来的人生第一次误机充满惊恐的讯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从鼻腔里发出了两声闷笑,手上也一刻不停地转发了一条。
[你是猪吗,我可不想一个人唱。]
郑恺随即按灭了手机,终于不再多想些什么,疲惫使他的思绪变得迟缓,他把墨镜戴回去,重重地阖上眼帘。
一个梦。
在深秋初冬时节的韩国,那条清流的正中间,郑恺抱着胳膊不绝后悔方才自己也抵不住缓慢的前进而跳下水,他此时一接触到冰冷的河水,才稍稍对于陈赫跳下水去帮他拉船的行为有那么一丝动容。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抬眼去瞧那个正坐在他正前方划船的人,陈赫和郑恺已经放弃了彻底报废的“阵亡号”,转而坐上了陈赫他们那组的纸船划向终点。那个人套着救生衣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厚重,陈赫兢兢业业划船的样子竟难得的显出些许认真,郑恺坐在他身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好一边低头划着,一边在脑海中漫无目的地想象。
事实上他只是发着呆,什么都没想,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谜一样的沉默,双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郑恺觉得他大约应该向陈赫道一声谢,为他的义无反顾,但是他又觉得“谢谢”这两个字眼,用在彼此身上未免太过生疏。陈赫会怎么回答呢?“不用”、“嗨都是兄弟”、“你和我还说什么谢啊”,郑恺想了想对方所有可能的回应,然后撇下了嘴。
在这个时候,陈赫却主动开了口,“累吗?”
那几乎是郑恺对陈赫印象最深的几个场景之一,对方微微侧过头,以至于身后的郑恺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被河水沾湿而四处乱翘的额前刘海,他挺直的鼻梁和眼角边一个小小的弧度,陈赫微头的方向是对着他,但眼神却又好像不在他身上,韩国午后的阳光打下来,看着比平时的要更加灿烂直接,仿佛给眼前的人的轮廓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蜡,郑恺微微眯起了眼睛。
“累吗?”
郑恺低下了头,“一般吧。”
他继续划起船来,心里却希望永远都不要到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