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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双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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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孤独与执迷的故事。
感谢pollux君,没有与你的讨论,就没有这篇文。


1楼2015-09-13 19:11回复
    以不义开始的事,必须用罪恶使它巩固。
    ——《麦克白》,第三幕,第二场
    火焰啃啮着脚跟。他蹈火而行,不觉丝毫疼痛。越走下去,热浪越是令他亢奋,从张开的汗毛孔里刮起焚风,往深渊的更深处吹。
    近一些,再近一些。火的阶梯尽头,魔鬼唤他的名。
    那名字无人知晓,无人称道,仅仅能出自他同类的唇齿间。
    黑暗是面镜子,矗在烈火之路戛然而止的地方。镜中抬起一双炽红眼睛,岩浆涌动,发丝灼成灰烬的死黑色。那是魔鬼最纯粹的姿态——邪性至真至诚的伟美埋在躯壳下,却将叫嚣声刺进他耳朵,烙得他血液沸滚,心跳如狂。
    他清楚。
    镜子里看见的是自己。
    区别只在于,一条黄金打造的枷锁缚住了对方,那人包覆在光华耀眼的金属囚笼内,而自己浑无拘束,轻盈得就像火舌边缘稀薄无色的外焰。
    这甚至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快意。
    猛禽在空中俯望被驯鹰人戴上眼罩的同类时,大抵也是这种名为怜恤的快意。
    “撒加。”
    带着利剑一般的微笑,他说。
    镜面开始崩裂。
    “我来解救你了。”


    2楼2015-09-1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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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不是梦想……要成为教皇吗?”
      喉头半口血将话拦腰一滞,恰巧给“梦想”拖出讥讽的长音。加隆站起来,连尘土都懒得拂拭。“我啊,最瞧不起一个个拿这词冠冕堂皇裱在胸前。什么梦想?都是欲望。”他昂着头,目光未偏移半寸,“跟我念,撒加,这不丢人。欲——望。”
      前襟被劈手揪住。预期内的愤怒像干柴,填入他的嚣张气焰里。他掰开胞兄的手腕,为圣衣下脉搏的剧颤而忍俊不禁。自欺欺人是神对隶民的教育,撒加总是那个最优秀的学生。
      他没有还击的意思。倒不是什么见鬼的“谦逊容让”作怪,也不是自忖真动起手来就铁定落于下风。撒加的失态可谓难得一遇,自然不能放过观赏良机。战友面前沉静、上司面前矜持、老弱妇孺面前春风和煦的神之化身,到了亲弟面前却是个只会挥拳相向的暴徒。这事实像张鬼脸拦在他们中间,无疑昭示了他的胜利。
      他们俨然在血肉纷飞的角斗场上搏杀,暴力是撒加最后的盾牌,而他有的是言语作为标枪回敬。
      “杀了那规定我们一出生就得为她效死的女婴和替她执鞭子的奴隶领班,这就是你的欲望。去攫取,去占有,去夺回本应属于你的东西,这就是你的欲望。上天给了你铿锵宏亮的声音,为什么不敢把心里想要的宣告出来?你发誓要扫清邪恶时的豪情胆色呢?”
      “利欲熏心、大逆不道的只是你罢了,加隆!别把我混为一谈!”
      加隆大笑。关着魔鬼的镜子在摇晃。
      “我可不会为天经地义的事感到羞耻。虚伪与怯懦才是可耻的。既然你还打算扮演缄口不言的圣徒,就让我说给你听。”他紧盯撒加苍白的脸,仿佛已捕捉到裂纹浮现,“统治羊群是狮子的本分,登临巅峰是强者的本分。在暗夜焕发光芒令举世周知,是星辰的本分。用双手牢牢攥住自己的命运不交给旁人,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本分。这世界合该归于我和你所有,是它的本分。”
      他腹部挨了一拳。
      这下出手又快又狠,令他始料未及,先前落在身上的拳脚相比倒像轻掸灰尘一般。酸苦的血再次逆涌上来,他不禁弯下腰,踉跄跪倒,却依然只想笑。
      喘息的反而是撒加。
      “……你是个魔物。”喘息声如悬一线,慢慢割破垂死挣扎的喉管,“从最炽烈的地狱、最肮脏的渊薮中……诞生的……异种。”
      以他的涵养,能吐出的最恶毒的语句也不过如此了。
      “那么,”加隆笑得浑身颤抖,“与我一胎双生的你……又是什么呢?哥哥。”
      他明白这称呼的分量。这个短促的词将撒加猝然向自己一拉,锐匕瞬即递了过去,精准穿透圣衣缝隙。巨大的砗磲被撬开了,他确信自己已经把那颗碍眼的珍珠握于手心,只待下一秒合指碾碎。
      风暴便在此刻骤生。
      来得太迅猛,过去十五年他从未见过、只存活在想象中的风暴,借着他方才致命的利刃同鲜血一道喷薄。无比陌生却也无比熟悉的小宇宙急剧扩张,黑洞般裹挟周围的光与声音。加隆神色一变,力量集中到攥紧的拳上。他第一次有了抵抗的念头。气流窒压着胸口,几乎夺去他的呼吸——某个庞然大物从黑洞里挣脱出肢体,在它的身姿和叫啸面前,万物惨淡喑哑,连针尖似的呼吸都无法见容。
      是的。
      那就是它。
      当意识到这点,安危不知不觉抛向脑后,他忘了额边流下的汗珠,忘了与那空前的压迫感抗衡,忘了胸膛起伏,忘了双眼转瞬。光、声音和其它任何事物的形体本不存在。除了自己,只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确凿的。
      撒加睁开眼睛。瞳仁像在熔岩中浮动的孤岛。
      黑暗彻底浸透了他的发丝。原本青金石般的色泽早已凋亡,现在那里只剩黑色。毫无杂质、即使白昼下也显示不出层次深浅的黑色。哪怕最轻的光线拂过,也立即要被它噬灭的黑色。
      死黑色。
      加隆慢慢站起身,注视着它。
      他并不惧怕目光让那黑色吞噬掉。须臾之前的紧张荡然无踪了。但他仍小心调节着气息,为了听清呼唤——魔鬼对另一个魔鬼的呼唤。远方,斯尼昂岬的海潮隐隐鼓动,被呼唤的名字像海水注满石室那样充填胸腔。
      是自己的名字。
      “了不起,撒加。”他由衷地答道。
      “你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你。”
      撒加的唇牵了牵,表情仿佛在他脸上活生生撕裂,带着狰狞而决然的坦诚。
      “你说对了一件事,加隆。”每个字都是从黑暗深处返还的回声,“那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加隆一怔,不可抑制地再次笑起来。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坠落了。强烈的愉悦闯进他心里,他切实感到了伊甸园的古蛇、站在山顶向基督展示天下万国的撒旦,和荒野上告知麦克白预言的女巫的愉悦。
      他们的笑彼此响应,却又形成一种拒绝融合的微妙的对峙。
      深渊在震荡。魔鬼回应了同伴的邀约。


      3楼2015-09-13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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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黑暗在加隆脚下钢索般延伸。
        他其实并不喜欢黑暗。他喜欢鲜亮的、色彩精纯饱满、迫不及待地带着烧灼感从一片惨淡当中跳出来的事物。这样的事物本应独一无二,而黑暗抹去了它们和庸常的差别。
        但为了得到它们,他也不介意在黑暗中多跋涉几步。
        就如同他与身上这件圣衣的结合——它确实让他倍感轻盈,将小宇宙增幅到此前难以想象的程度。神把它赐给撒加作为奖品,他半点也不妒忌。飞鸟会妒忌黄金的鸟笼吗?可倘若这笼子有利用价值,暂时借助一下又何妨呢?
        现在他正扮演着笼子里的画眉鸟。穿上这甲胄,他便是撒加。
        这个身份掩护他穿过一宫又一宫的黑暗。艾俄洛斯果然被撒加使了什么手段支开,余下那帮小鬼目光深信不疑,给他添了点预热似的兴致。
        教皇厅灯火幽明。近在眼前了。
        “请您留步。”侍从在长廊拦截道。
        加隆看也不看他们。“我有要事禀告。”
        “唯独今晚……碍难从命。教皇大人依循古例,直到明晨典礼前都在侧厅单独与女神相处,吩咐不得打扰。即使是您……”
        “胆子挺大嘛。”加隆说。
        带头阻拦他的侍从牙关骤然发颤,瞳仁周围布满血丝。每个人的神情都像被冰水冲刷一空,只剩迷离,替他打开两扇殿门后就齐齐跪伏下去,再不抬眼,任凭披风从眼前拂过。
        他们不会记得他的。这儿从未有谁闯入。事实上,若不是要套问出教皇在哪,他甚至不会让这些碍事的家伙瞧见自己。长年以来他匿身暗处窥视争斗作乱是非,早已练就一门诀窍,几乎能完全抑制住气息与小宇宙不被察觉,哪怕光天化日身影也能在空气中隐遁,哪怕身着铠甲脚步也阒寂无声。潜入教皇厅,对他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大厅内果然空空如也。他径直步向御座,取出座椅下的匣子,将黄金短剑收进前臂甲藏好。
        这柄剑的目标就在一帘之隔。
        加隆屏住呼吸,在侧间的帷幔前伫立了会儿,才伸手轻轻撩开半丝细缝。里面的人再谨小慎微,也只会以为是风的动静。
        烛焰昏黄,摇曳如行将熄灭的星。穿黑色法袍的孤瘦老者侧身朝里坐着,正埋头阅读什么。
        他走进去。
        任何声息都凝固了。
        “是你啊,撒加。”教皇说。
        加隆一凛,数十种对策电光交错。转念间他果断选择了最正确的那个,当即跪下,膝甲叩出令对方心中笃然的铿鸣。
        “……请恕我失礼。”
        “他们到底拦不住你。”教皇合上书卷,“但你今天步子实在太安静。”他自嘲地笑笑,更像叹息,“大概我这双耳朵也年事已高吧。”
        “明天典礼至关重要,属下担心打搅您冥想,”加隆暗自瞟了眼厅中最醒目处的摇篮——确切地说,那是座神龛。以他的视角窥不见里面,但显然婴儿尚在熟睡,“更怕惊扰到女神。”
        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圣战元勋,若不能一击了结,会平白惹来不少麻烦。他在记忆中搜寻儿时被迫与撒加共同学习的礼仪和场面辞令,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途,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过去倒也不算浪费生命。老人向他转过身,目光刹那撞击,加隆读取了面具背后流露的宽恤。他手指悄然合拢。
        “不对。”
        语声悠缓,然而毫无预兆。
        “你不是撒加。”


        8楼2015-09-13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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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你要走一条刀尖上的路。
          你以为脚踏着火焰,其实是趟在尸山血海之间。
          终有一天,要用你自己的鲜血来偿还的路。
          “你说,下任教皇会是谁?”
          傍山的石阶狭长陡峭,几名教皇侍从搬运祭祀用具拾级而下,分毫不敢怠慢。数日后的典礼将是圣域这些年来至为隆重的盛事,届时年迈的雅典娜代行者要当众公布新的后继。近侍们见那老人把两位最年长的黄金圣斗士召到教皇厅密谈,便纷纷猜测已定好人选,结果却秘而不宣,任谁都莫知究竟。
          “发什么傻?这可不是连圣衣都没有的我们能谈论的。”同伴想了想,又主动接话下去,“……依我看,多半是双子座撒加大人吧。完美无瑕,对外面的民众不分长幼贵贱都那么和善,简直好像神降临尘世的化身……”
          他冷不丁地惨叫,膝盖突遭空气中无形电流震击,整个人往前栽倒,滚下阶梯,祭器粉碎声和其他侍从的惊呼响在一处。
          加隆坐在山道旁,背靠遗迹廊柱,那滑稽的滚落姿态勾起他半丝哂笑,但很快这点微温的兴味就凉透了。他抖抖灰站起来,影子百无聊赖,被阳光徒然拉长。
          又回到过去日复一日的死寂当中,时间像座铁汁浇灌的墓,闷得叫人发狂。他厌烦了诸如此类的浅薄快慰,更可憎的是,现在他还离不开它们。
          他在山崖与残垣间奔跑跳跃,寻觅下一个可供玩乐的猎物。
          熟悉的身影撞进视野。正是撒加。不像执行巡察任务,似乎只随意找个僻静地方驻足散心。穿过旧广场的风撩拨他长发,给那青金石般色泽镀了层圣衣的锃亮。
          “今天你闲得很嘛,”加隆说,“真稀罕。”
          撒加回望一眼。“有事么?”他问。
          言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温雅恬淡,前几天那个热衷于将梦想分享给自己兄弟的撒加,仿佛被多年以来隔绝他们的疏冷所抹杀。加隆对此完全不意外。他促狭地惦记起撒加心中的城国——乌云彻底笼罩了它。撒加此时的平静无可挑剔,而城墙上已隐现长长裂痕。
          只有一个原因令他徘徊在此。加隆恍悟。侍从们不知道的答案昭然若揭。
          魔鬼从深渊里凝视他。
          喉咙霎时抽紧,他发现自己仍难以抵御这种欲望。踏上火路的欲望,打破禁锢的欲望,令天穹撼动、神明颤抖、受困之物自由的欲望,召唤、夺取和主宰的欲望。这欲望早已根植他骨血中,哪怕时光倒转千遍,重演千遍,他也无法遏制它,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把它变成现实。
          说出来吧。梦境里那些话。现在就说出来。
          世界的裂缝近在眼前,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让火焰再燃烧一次。让熔岩通过这道裂缝再喷薄一次。这次我断不会重蹈覆辙。
          撒加不可能那么彻底地脱胎换骨,纵使直面内心他也要被良知所累,在善与恶的夹隙中挣扎流连。我和他不同。
          我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清醒。我比过去任何一刻都更了解撒加。我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一切。
          那个梦的结局不可能成真。
          我不会让它成真。
          老人余烬般的眼睛望过来,双唇张阖,他听不见。天地间所有声息都黯淡了。所有喧嚣都退到旁边屏住呼吸,等待着。亘古至今的死寂都是为了等待他开口的一刹那而存在的。
          “加隆,”对面的人重复道,“你要说什么?”
          就是现在。他命令自己。立刻。
          远方,斯尼昂岬的海潮隐隐鼓动,被呼唤的名字像海水注满石室那样充填胸腔。
          我的声音是无限大的。
          “你不是梦想……要成为教皇吗?”
          THE END


          12楼2015-09-13 19:17
          回复
            此文里的加隆,在噩梦里杀死试图开导他的史昂,试图谋杀女神,以为杀大艾成功而得意时, 是可憎的,却也是真实的。他毕竟是加隆,不是单纯善良的瞬,不是被师父百般灌输憎恨才暂时黑化的一辉。
            “你要走一条刀尖上的路。
            你以为脚踏着火焰,其实是趟在尸山血海之间。
            终有一天,要用你自己的鲜血来偿还的路。“
            这段如同画龙点睛。加隆的路,是自由意志选的,因此他必须承受所有的代价。不文过饰非,不煽情辩护,恰恰是对加隆真正的尊重。
            而即使是如此可憎的加隆,在梦中面对整个圣域的追杀,坦然承受惨败时,爆发出极致的勇气和豪情,却能把死亡和毁灭,转化为最终胜利之光。
            ”微笑如剑锋绽现。身体被千亿道光束撕裂时,他确信自己听见了面具的破碎声“ (这和加隆在原著最终结局,微笑中用星爆同归,不谋而合。)
            那种绝决,不屈,实在是双刃剑,哪怕是毁灭,在剑光下依然令人着魔。而梦醒后,连加隆都被他自己感动了,从而情愿继续走”刀尖上的路“。
            此文似乎是以悲剧结尾,但细品并不沉重。 少时的加隆,虽给人瑜不掩瑕之感,却隐藏着无限可能与成长的的潜力。也许雅典娜在水牢里救他,恰恰是出于人性正面潜能的信心。


            IP属地:日本17楼2015-09-15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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