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舟入水,不堪承其重,终缓行且没,为沉舟也。
陈氏放下刀笔,直起身子,仍看得出姣美的脸上并无太多神情,唯有手腕轻颤。
自她被关在这里,已有十几年了,形容日渐枯槁,身子骨也越发不如从前,太医也说,久郁于心,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十几年,她再也没见过他一面。听得司马相如文采了得,她奉千金买赋,仍是换不回二人之间的情分。陈氏缓缓站起,被收回皇后玺绶那日仿若仍在眼前。刘彻冷漠嫌恶的面孔让她几乎无力承受。自此,罢退长门宫,直至如今。若步至窗边,也许可以看到他出城,偷偷地,哪怕一眼也好。她不再在乎那个女人,她只想让刘彻能来看看她,看看她就好。她虚弱地勾了勾唇角,搭着小宫女的手倚在床榻边。
昔年他曾道,若得阿娇为妻,必筑金屋而藏之。她便被困于这“金屋”,再也没有出来过。明知他这样的人爱意不会长久,却偏偏不信,身却如那草舟,无力承己情重,将沉时,不得脱身,却甘之如饴。
她慢慢闭上眼睛。
“阿娇,阿娇。”
“做什么总是唤我。”她假意埋怨,却被人紧紧搂在怀中。
“得阿娇为妻,我好欢喜。”
她羞红了脸,半晌才轻声道:“我也是,好欢喜。”
自此,入舟。
元鼎元年至元封三年间,长门宫废后陈氏,殁,史称孝武陈皇后。
坐困于此舟内,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