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蹿一蹿

晨起时开的一线窗透着灰蒙蒙的天，不是明亮的蓝，也不是日出浪漫的红色云霞，是天还未大亮时那种灰暗的颜色。——今日醒得特别早。屋外头还只听得见几声鸟叫。我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一向觉得自己心宽，到底还是受了影响。起得早也好，不急不慢，一边起了身，一边在脑海中安排着今日的事宜。晨起请安，账房诸事且不提。侯爷那儿，是要去一趟的。我晓得自己的脾气，也晓得管不住这张嘴。他刚回来，我也不想闹得太僵。出门去了趟永安街，冯家娘子的店前排队等了两碗馄饨，一份吃了，一份打包回家。
到了家，往天昶，虽然他常年不在，一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未曾动过，跟住了人似的。什么时候来都是干净整齐，仆人知道我来找他，告知我侯爷在偏厅，手提着松禽双鹂图的剔彩食盒，进去竟然找不到一块地方放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
：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眼望去，彼此都有些陌生，记忆中总是新婚时那个挤眉弄眼的少年，转眼彼此都长大了，只是中间隔了五年时光。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何一个妻妾也不带去，却一直想不通。五年时光如流水，就这样过来了。再见面，还是夫妻。我收拾出一小块地方。
：还没吃早膳吧，我带了馄饨回来，你尝尝。
@李时狩

这么长……笑看是受傻眼

啊…篇控啊…

【今儿天好，我这胸无点墨的人都想折腾个画师叫他做个图，描摹个惠风和畅给我瞅瞅。可叹这不是淮阴，这等荒唐事不能可着我的性子做。】
【房檐上的秦吉了，叫的脆生，却不如五年前的那个好，不由嗟叹了好一阵，直到冬瓜跑来说请自个儿去偏厅理礼单，这才撂开了。】
【土仪采买一时爽，真到该分的时候，才觉出旁人为什么谋划功业要徐徐图之步步筹谋了——可咋分呢？】
【绵绵来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把那件从东瀛船队手里讹来的枕屏往哪府的单子上添。见她来了，把那玩意儿往冬瓜手里一搁，兴高采烈搭了她的手。】
本来不饿，瞅见你秀色可餐，我又不舍得吃你。
唉，那就——吃馄饨吧。
【腾出只手，去揭那食盒盖。瞅见只有一碗，叹了叹，母妃走了这么些年，其实我也挺想有个人陪着用早膳的。没了胃口，盖上盖子，谎说叫凉瓜端下去撇葱花。】
我这正在理送礼单子，正好你熟悉府中事物。这人情往来、亲疏厚薄的，帮着我挑挑？

这话有些轻佻，等闲换了旁人，怕是要发脾气的。可他是正经家里人，玩笑起来又不讨嫌。瞧他说得有趣，不由得笑了笑。看他神色变换，只是不懂其中真味。目光顺着落在了那桌上，抽出张单子来。
：只我们自己府上的？
若是这几个女眷，倒也好办，多半也少不了要送给宫中的母妃，还有平日里走动得多的亲戚。我合了那长长一串单子，见他将这件事交给我，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心头的疑虑，也就消了一半。
：这些事本就琐碎，我挑好了一一对上，再送过来给你过目便是。你确定了，再着人送过去。只宫中是要亲自跑一趟的。
这几年他不在，几个媳妇轮番的尽孝。宫里那个母妃不是他亲娘，于我们，却都是婆婆。逢年过节的，入宫请个安，吃个茶，聊会儿天。说不得多亲厚，但也至少算得是和睦。想了一圈，言归正传。
：旁人要什么你这儿都能寻着，我今儿只想问你一句话。

自然，不止。
【笑话，打定了主意托懒，又怎么会只分出去府内这么点忧。从桌上抽了一沓空白的礼单递到她手里，第一张就是桓王府。】
【宫中那趟，自然是要亲去。只是如今府里进了一个云歌，绵绵的身份在那，却是不好带她去了。这句话没接，只含糊点头应了。接她末句】
什么话？

一层一层铺开，这才算是入了正题。我缓缓的呼了口气，微抬头，黑亮的眼对上他的。
：我和宗良娣一同打点王府，这五年来，虽难免有疏漏，但也算是尽心尽力。纵有千般不是，你自己同我说便是，做什么要让旁人来说我。

【这话问得，还真是一头雾水。回头瞅了瞅冬瓜凉瓜，这俩不是最谨言慎行的么？怎么府里还有人非议起良娣来了？还是当面的。】
【得，本来眼睛就大，这一怒，更圆了。改叫褚圆圆算了。这么想着，也就没个正形，嬉皮笑脸的劝她。】
褚良娣可断了桩冤狱，我确不曾有过指摘你的意思。
【我想的简单，只当是下人嘴碎。】
不过么，你若想当个来俊臣我也不拦着你。
【真有僮仆拎不清，予打予罚就是。唉，可怜我这么个小脑瓜，实在操不起这份心。】

昨日赴了场鸿门宴，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这番质问自然也就成了发泄的出口。眉头皱起，在“旁人”二字上落了嫌弃的重音，话末生气的撅了嘴。听他这般说法，倒是意料之外的看回去，睁圆了眼。
：你不知道？
他同不同意我不晓得，那姬氏完全不同他招呼就想从我这下手，真当我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么。面色随心念几番变换，终是平和了些。缓了口气，将翻腾的情绪勉强压在心里。
：昨日姬侧妃请我喝茶，叫我别管府中事，我只当是你不好意思，才叫她开口。

其实这几年，终究是生疏了。以我的脾气，不应当同他这样辗转试探，只是不似从前亲厚，也拿不准底了。心里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礼单放在桌上。这桌上满满当当，府中来来往往，看着一派繁华，可人家不知道，穷苦人家有他的难处，这京畿富贵皇家，也有他大的难处。这几年府里几个女人，互相扶持，算是没有辜负了这份责任。横空里冒出一个姬氏，毫不客气伸手就要交权。于情于理，叫我如何能服气。
：其实这事本身并不是完全无理，她若是小心客气，有商有量，我不至于动气。只是…
我不是情感细腻的姑娘，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敏感到不像一般的姑娘，却不知怎的红了眼眶，鼻子有些酸。我调转头吸了吸鼻子，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也没什么好哭的。终究是没落泪，只是深呼吸着调整了片刻，因要小心控制着自己声音，也没再说她究竟如何。
：只是她太过了。
我小心的呼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像是乌云聚集在一起乌压压好似要从天上掉下来的压迫感也在呼吸之间减轻了点儿。到底是好强，清了清嗓子调整了有些脆弱的声音。带着一笔揭过的语气，像是要把姬氏的事情，和刚刚的失态一并翻书一般翻过去，然后那本书，就再也不会落在谁的床头了。
：既然与你无关，也就不必再提了。
我看了看四处，随口就找了个借口扯开话题。
：这个枕屏不错，我要了。

【我不瞎不傻，如何看不懂她方才的举动。只是她不愿显露，我便也姑且揭过。这也好，哄小姑娘也是个挺麻烦的事。】
你倒会盘算，这功劳还没立，先邀起酬劳来了。
【嘴上计较，心里却觉得舍个枕屏换个清净，实在划算。】
单子是你理，东西自然也尽着你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