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小茶不见了。

段府上下都荒了阵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少爷日渐消瘦下去，却无能为力。

原本花朝节，段映青邀林小茶赏花。无奈段映青在约定的地方候了近一日，却不见林小茶来。

自那一日起，林小茶再没有出现过。倒像是蒸发了般的凭空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如同从未存在过。

不是没有尝试过的。

花朝过后，段映青像失了心般疯狂地寻找林小茶的踪迹，惊动了段府上下，最后还报了官。官府见着是大户人家，为了那几个赏银倒也尽心尽力地寻过，最终却仍是没有找到。哪怕连证明[林小茶]这个人曾存在过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后来段映青也曾去过林小茶的家，却发现那里……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林小茶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彻彻底底。

段映青和他的林小茶，走失了。

[二.]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林小茶握着梳子，梳理着长长的头发，望着镜里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白了三千青丝的女子，手竟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明明，明明只是初夏，何处来的这秋霜呢？

笼中的画眉静静地，像是怕惊动了主人般。

记得那对白色的画眉，还是段映青送的。他说，我们要像它们那样，白头偕老。

木梳从颤抖的手中跌落，撞击地板，发出[啪嗒]的响声。

像眼泪落地破碎一样的，声音。

[三.]

尽管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林小茶仍是诧异。搬离贯住的那间小屋时，心里竟是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在举起火把的瞬间，也没有分毫踌躇。

[那天……也是这样的圆月呢……]薄薄的月光静静地铺洒，将浅色的东西都染成了白色。如林小茶的发。

月下，鸟笼的钩子上那块烧灼的痕迹分外明显。那时焚屋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笼中那对画眉朝着月光的方向凝望，仿佛在提醒人莫辜负如此月色。

画眉这鸟，果然是通晓人性的。

[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蓝色的衣衫被月色镀上一层朦胧的霜。

[……不是任性。]随之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我才……不是任性……]反反复复地呢喃着同一句话。

[就算让人担心也得有个限度吧？]蓝衣的少年皱起了眉，[看看段映青那个样子！你就真的忍心吗？]

[……林小茶已经死了。]本已躺下身准备睡觉的女子猛地坐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攥着背角。[你别再说了锦生……林小茶……已经死了……求求你！]

[不过是白了头……不就是头发么。]锦生埋下头。厚重的阴影覆盖了他的表情。林小茶只能看到他轻微颤动的肩。[那我算什么……]声音渐渐小下去。

[林小茶已经死了……我只是个魔女。]林小茶将视线从锦生身上移开。[一个一夜间白头的魔女。]眼神空洞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了。只要找到解药，你就会回去了对吧。]锦生换上了漠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不可能有解药的……]好像为了说服自己，林小茶又轻轻地重复了一次。[不可能的……连白磷自己都说不可能。]

[只要我找到就可以了吧？对吧！]锦生回头望着林小茶。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锦生如此认真。比起平时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锦生，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其实这……只是你自己无法接受自己而已。]

抛下这样一句话，锦生再没有回头。



只是你自己无法接受自己而已。

只是你自己无法接受自己而已……

[五.]

[小茶……快回来……]

林小茶被梦中的声音惊醒。脸上微微地发痒，像有什么爬过似的。伸手一抹，掌心湿漉漉的，迎着朝阳反射出细碎的光。

直至此时，林小茶才发现，名为[思念]的种子，已经在心中繁茂参天�

[七.]

林小茶决定赌一赌。

[如果……如果今天还能见到他的话……就不再躲了。]林小茶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暗自握了握拳。

出门前，她甚至可以化了淡淡的妆，醺了墨色，轻轻地描了眉。就像以前那样。

除了发色之外。

除此之外。

出门，天才不过刚亮。远处的云霞被渲染成各色的红，太阳犹豫着一点点向上。

像林小茶此时的心情般，炽热而不安。

再次闭上眼，踏上那条熟悉的道路。

一步。

两步。

三步。

……

九十九步。

一百零一步。

就是这个了。林小茶停下脚步。清晨的街道很安静，林小茶只能听到自己钝重的心跳声。

果然……不会有人在的吧。林小茶这么想着，不敢睁开眼。

不如，走吧。明明心里这么想着，脚却迈不开步伐。心里终究还是希望奇迹出现的吧。

那么……看一看吧。嗯，张开眼看一看。如果没有人的话，就马上走。

费尽力气才让自己下定了决心，林小茶缓缓地张开了眼。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眼皮在不安地颤动。

定定地望向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

不。有一个人。

段映青。

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林小茶的十布以外，一如往常地微笑着。

[小茶。]远远地，段映青张开了臂膀，[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在林小茶的房间里，那鸟笼的钩子上，被烧灼的地方再也承受不住笼里的重量，[啪啦]地断开了。跌落的鸟笼折断了好几处，一对鸟儿惊恐地破窗而出。

白磷看到林小茶的那对白色鸟儿，在薄薄的晨曦中，比翼盘旋而去。



流年帐番外·画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