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十方皱眉道：“自家兄弟，你应该知道锦衣卫的名声并不好。”
“名声不好怕什么？”刘勉瞪眼道，“只要你自己做的事是对的，锦衣卫这唬人的名声，难道不能帮你做好事？”
“若非我确定这几个案子不是只有一凶手，下午田七和小艾伏击我时，恐怕就中招了。”颂十方接过酒瓶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酒！说起来那个田七利用锦衣卫的权力掩护红裙，这会不会让你们上头很恼火。”
“在锦衣卫的人都有些手段，权力没有什么好坏，关键看谁在用。”刘勉慢慢道，“恼火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在这么做的。如果田七没死，未必真会得到处分。上头都喜欢能干有本事的人，锦衣卫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你们的权力不干净，所以才会受到那么多非议。”颂十方笑道，“最后红裙那些女人怎么处置？这么一闹，选花魁的事没办法继续了吧？”
“选花魁的事仍旧继续，但苏月夜落选了秦淮八艳。选花魁那么大的事如果停了会得罪很多人的。”刘勉道，“至于这些女人，她们背后都有大人物保，而且何寅的计划滴水不漏，哪怕有环节出错，也牵涉不到别人身上。所以最后都放啦。不过老大人告诉这些女人，在一年内离开青楼，否则就把她们逐出京城。”
“这不是在帮她们吗？肉痛的怕是开青楼的。”颂十方笑道。
“要从良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但谁说锦衣卫的权力不能用来做好事？”刘勉得意道，“我家老大人是好官吧？”
“好，好。”颂十方道，“那何寅怎么处置？”
刘勉道：“表面上他还在鹿园，但很快就会离开了。真正了不起的人，哪怕深处逆境仍会向上走。”
颂十方点了点头，目光眺过院子望向遥远的南方，忽然有点想家了啊。

@星零愿 @ok喜欢正太 @xiao心后面 @丨你说呢灬 @隐蔽者玉哈

好了说好的双收，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十集第三章
被锦衣书院所有教员寄予厚望的学生莫风洋死了，死在楼权的院子里，杀死他的是楼权的绣春刀。
“我根本不想杀他。但他在笔录后悄悄跟着我。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有机密提供。所以我就让他进院子了。没想到，他没说什么秘密，直接上来就动手。”楼权一脸无辜，又带点惶急道，“我被逼无奈只好拔刀。”
陈子峰欲言又止，想了想问道：“他为何进后院，又有谁见他和你一起？你觉得他会告诉你什么秘密？”
“他说有机密事。不想被人看见，所以没人见他进院子。”楼权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秘密，陈大人，我就算真要杀他，也不会在自家院子杀啊。”
陈子峰冷笑道：“那你要我怎么问？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杀人了。”
“我……”楼权眉头一扬，“大人，难道……”
“总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陈子峰招了招手，让人将楼权押了下去。陈子峰走到院子里，莫风洋的尸体斜靠在假山上，胸口被一刀贯入。周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见他只一个照面就被杀死。莫风洋可是近十年来武艺最好的学生，而楼权官职虽高，却并不以武艺见长。他怎么能那么容易杀死对方？
“或许莫风洋昨夜受伤后很虚弱呢？”颂十方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大哥……”陈子峰苦笑道。
颂十方道：“这孩子是我当年在福建找到的，没想到眼看毕业了遇到了这场祸事。看来，我想不掺和这案子也不行了。”
陈子峰道：“虽然这个案子我只查了一日，但能感觉到复杂而诡异，尤其是莫风洋的死。除非楼权深藏不露，不然他不可能杀得了小莫。”
颂十方弯下腰，仔细查看莫风洋的尸体：“但看不出是中毒了。叫甘老爷子来吧。之前那两具尸体，也叫老爷子看一下。”
“大哥，你是认为他们被下毒了？”陈子峰问。
颂十方道：“张云涛被困在棺材里，莫风洋莫名其妙被一刀斩杀。他们若身体状况没问题，这可能吗？若普通仵作看不出状况，甘老爷子定能发现点什么。”
“那其他孩子，是否要把他们关押保护起来？”陈子峰问。
“那样就更难查了。让他们自由着，才能知道这一系列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颂十方笑道。
顺天府第一仵作甘孝琳连夜到了锦衣卫的殓房。通常来说，他是不愿意碰其他仵作碰过的尸体的，但颂十方的要求，他就不太好拒绝。三具尸体摆放在停尸台上，老头子先给死者敬了香，然后开始他的工作。
甘孝琳头一个揭开的是张云涛的裹尸布，用湿布擦拭尸体，擦拭的过程中，他发现对方的肋骨并未全部折断。确切地说只有部分有骨裂的痕迹，大多数都是完好的。之前的仵作怎会犯那么明显的错误？他还注意到对方的右肩上有一块不大的灼伤痕迹。但这块痕迹和其他位置的烧伤并不一样，看上去愈合得更好，疤痕也更规则。
甘孝琳比划了一下形状，然后认真看了一遍其他位置，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特别的疤痕。老爷子到一旁的桌子边，将此处痕迹记录下来。忽然听到背后的停尸台“嘎啦”一响。甘孝琳一怔，半转身看向停尸台，见到张云涛居然坐了起来。饶是他一辈子查验过千具尸体，看到这种情景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玉牌腰带。
屋内灯火依旧明亮，人和尸体茫然对望。甘孝琳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步，那尸体突然从停尸台下地。
“你活了？”老头子问。
“我何时死了？你是……你是甘孝琳？”张云涛发出干涩低沉的声音。
甘孝琳慢慢道：“张大人，你别慌。我们一起弄明白情况。”
“难道我死了？”张云涛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看边上的另两具尸体，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管不顾地大步朝外奔去。头两步的步子有点僵硬，但很快就健步如飞。甘孝琳跟着冲出殓房，但他老迈的身体根本无法追上对方。
夜深人静，殓房四周静悄悄的。甘孝琳平静呼吸，重新望向停尸台，确认的确少了一具尸体，而不是自己的幻觉。他立即去报告颂十方。
死人复活？颂十方站在殓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两具尸体。难不成之前应该多派人守着殓房？“老爷子，你确认不是尸体被掉包，而真的是他诈尸走出来？”颂十方苦笑道。
“你不信我？”甘孝琳怒道。
颂十方道：“不是我不信你，那么多年你有遇到过这种事？”

“没有。”甘孝琳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十多年前，有过一次尸体从停尸台上坐起来。二十多年前，遇到过一次火葬某老妇，结果点火后那老太婆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但那些都是死后的突然反应，不像这次……这次他是跑出去的……他娘的，我真该在遇到这种事之前退休的。”
“甘老！甘老……”颂十方连续喊了对方几次，才把老人从回忆里拉回，“我们要继续尸检，张云涛的确死了，至于他为何死而复生，我们要在另外两具尸体里去找答案。”
“是，颂大人你说得对。”甘孝琳小声道。从前他是称呼颂十方为颂哥儿，但自从颂十方当上了副指挥使，就不能再这么称呼了。
“老爷子，你愿不愿意继续做？”颂十方问。
甘孝琳咬牙道：“我做。老朽可以。”
“好。”颂十方认真道，“那你刚才有没有验查过张云涛？还是尚未工作，他就尸变了？”
“有的，而且我觉得找到了一些问题，但要对比另外两具尸体才能确认。”甘孝琳回答。
颂十方道：“好，那就请继续吧。”甘孝琳略有迟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颂十方笑道：“为防意外，我在此守着。我知道老爷子不喜欢有人看尸检，但今天破个例吧。”
甘孝琳抱了抱拳，表示感谢。颂十方让陈子峰发出警戒令，命所有人关注一个长相酷似张云涛的犯人。但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命令有些诡异。
杀人和解剖尸体并不是一回事，很多人可以杀人，但绝对不愿意去碰尸体。对甘孝琳来说，吃仵作这口饭有五十年的时间，尸检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接受死而复生这种事。所以甘孝琳坚信，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王成林的尸体情况和之前仵作检验的结果一致，是被巨石砸死的，他转而面对莫风洋。
这个小伙子甘孝琳有印象，锦衣书院曾派学院的人到府衙积累经验，莫风洋对殓房这块是最没耐心的。但这小子一身铁打的筋骨，绝对是练武的好材料。擅武者，死于刀剑。居然被一刀贯胸。甘孝琳用湿布擦拭着尸体，嘴角泛起苦笑。
颂十方同样沉浸在回忆里，很久以前他在福建当差，有一次去山上查访，见到南安坡上有个孩子，背着一头小羊上山。
“傻不傻哟。人家都是放羊，或者骑羊，你怎么被羊骑？”他问。
“我背着小羊上去吃草，再把它背下来。它不用走路，不就能长得更肥吗？而我，正好练了力气呀。”小孩笑嘻嘻道，“我哪里傻了？”
“这倒也有点歪理。”颂十方笑道。
后来，他认为对方是块练武的材料，就把那穷孩子带到了锦衣书院。只是没想到，眼看就要出人头地，却横死在眼皮底下。颂十方不禁想到，多年前在泉州带的小弟丁常。人生的一切难道都是命吗？他年轻时候并不信什么轮回报应，也不信什么天命轮回。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经历的怪事越来越多，越来越信有些事是无法自己做主的。
“颂大人。”甘孝琳沉声道。
颂十方收回思绪，来到停尸台前。
甘孝琳指着莫风洋的后颈道：“这块伤疤，有点特别。方才在张云涛身上，我也找到一处。”
这是什么伤疤？颂十方皱眉端详着，看上去不像刀剑伤，也不像是地穴乱石落下的灼伤。
“这伤口已经结疤，愈合状况良好，所以应该是昨晚之前受的伤。”甘孝琳解释道，“伤口很小，说不清是什么造成的。本来并不起眼，但两个死者身上都有这东西，就一定有问题。”
“你说得对，是否要查验一下？”颂十方问。
甘孝琳道：“正有此意。”
老头子用小刀，小心地划开伤疤。伤疤下的血肉是令人吃惊的墨绿色，中间有一枚很小的肉芽。
“这是什么？”老头子自语道，他用刀尖挖了一下，将肉芽取下摆在桌面上。肉芽忽然化作焦灰。甘孝琳看了看肉芽的根部，低声道：“似乎已连在血肉上。”
“这算是巫毒，还是瘟疫？”颂十方问。
“从没见过。”甘孝琳指着王成林道，“他身上没有。姑且认为是一种毒。”
颂十方苦笑道：“这具尸体要看好，我多叫点人来。”
“你是说？”甘孝琳皱起眉头。
“小心一点总没错。”颂十方道。颂十方走出殓房，陈子峰急匆匆过来道：“巡城在城西看到有人赤身露体疾奔。”
“书院在城西。我们走。”颂十方道。
第十集第四章
赤身裸体跑出了殓房，深夜里殓房附近并没有什么行人。张云涛迷茫地看着夜空，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念头，去找那个人，必须去找那个人。
张云涛一路去往锦衣书院，在奔跑时经过熟悉的街道，他逐渐恢复了一些世上的记忆，在经过一间服装店时，穿走一套衣裳。翻过书院的围墙，进入宿舍区锦鲤园。张云涛站在一后花园的假山边，望着一扇灯火未灭的窗户。
“若被别人看到你，我想这里一半的学生都会吓死。”屋檐下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张云涛的声音含糊沙哑，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

屋檐下的黑影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不论你活着还是死了，都必须服从我。而这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张云涛想说不，但刚有这个念头，头就剧痛无比，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只得躬下身子，点了点头。
“很好，下面我来看看，你能为我做些什么。”黑影笑了笑，轻声吩咐了几句。
张云涛随之消失于黑暗中。
颂十方和陈子峰来到锦衣书院时，学员的宿舍一片狼藉。原来有巡逻的学生发现一个酷似张云涛的人出现在锦鲤园，随后引起大骚动。变成好几队学生，围追堵截那个“活死人”。用书院院长谭伦的话，尽管仍旧让对方跑了，但毕竟是提振书院士气的一件事。
“一个死了的先生，复活回到学校。这算提升士气的事吗？”颂十方没好气道，“小乙呢？”
“学生在。”路弈在台阶下抱拳道。
“说一下情况，活死人是在哪里被发现的？”颂十方问。
路弈道：“由于这两天出了不少事，所以书院巡逻队就特别警醒。今夜是我带队，在锦鲤园的东面听到了一些动静。我看到，对方从楼飞的院子出来。”
“楼飞的院子？”陈子峰问。
“楼飞吓了个半死。”路弈嘴角浮起冷笑，“听说都尿裤子了。”
颂十方问道：“楼飞的院子后面就是大街了，没有其他书院的人住。那家伙去他的院子做什么？”
“学生不知。”路弈也怔了下。
陈子峰道：“莫风洋死前去找楼权，张云涛死后去找楼飞。楼家这是惹了什么事？”
“搜一下楼飞的院子。动静小一点。”颂十方取出一块裹尸布，又道，“带条狗去。我要知道那东西究竟去过哪里？”
楼飞没想到会被人强行带离宿舍，大喊冤枉的声音把半边街道都叫醒了。
陈子峰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路弈，低声道：“没人想下诏狱，越是锦衣卫越不想去。”
“学生会好好做事的。”路弈认真道。
“理论上你们这个队都有嫌疑，但我真不希望你们兄弟有事。这里你不要进去了。”陈子峰叹了口气，带人进入楼飞的屋子。
书院学生的住处一般都算简单，由于学生们贫富不均，所以书院规定一切用品都统一配给，而学生也是两人住一个院子。楼飞原本的同屋是死在青城山的腾鹰，如今他一个人住。同样情况的还有岳梦瑶，她的同屋段虹也死在青城山。
陈子峰转了一圈，看着锦衣卫们翻箱倒柜。楼飞这孩子他一直不是很欣赏，但若说他能害死那么多人，则又不太可能。表面的抽屉和柜子都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收获。陈子峰挪开了门边的小柜子，看到下方的地板似乎颜色不同。他用力掀开地板，里面有一个盒子，和一个小口袋。口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陈子峰打开口袋，里面是一块块的血肉，他对着灯火仔细查看了下，稍稍松口气，这只是猪肉而已。然后他检查盒子，盒子里有一些银票，数量不大大约百多两；一些并不贵重的珠宝；再就是一幅青城山的地图。
陈子峰将东西收好，又把屋子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才走出房间。外头的锦衣卫小声道：“猎犬确认了行踪，张云涛只到过这片院子。之后就继续向西，一直到西河桥边上失去踪迹。”
“学生们都在吗？”陈子峰问。
“一个不少，颂大人正在询问楼飞。”小校回答。
“把证物给颂大人。”陈子峰道，“另外把岳梦瑶叫到我这儿来。”
颂十方道：“喊冤若是有用，这世上还会有枉死的人吗？你爹被押走的时候，可比你淡定多了。”
楼飞道：“虎父犬子，这也是正常的。”
“你居然承认自己是犬子？”颂十方问。
楼飞道：“在颂叔叔面前，我什么都能承认。”
颂十方发现对方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无用，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收押你们父子？”
楼飞道：“我懂，尽管眼下诸多证据把事情引向我楼家，但颂叔叔知道我们是冤枉的，所以把我们保护起来，避免再惹是非。而之后如果仍旧有人兴风作浪，那自然就能证明我父子的清白。”
“小小年纪，见事倒也明白，”颂十方道，“我先问你，然后去问你爹。希望你们如实相告，不然你知道我们锦衣卫的家规更严。”
楼飞点了点头。颂十方道：“关于张云涛，你知道点什么？”
楼飞道：“他是我们的武术教头，是华山剑派的人。四十来岁。平时喜欢喝酒、赌钱。我和他不熟。”
“但他确实今晚到了你的屋子。”颂十方道。
楼飞苦笑道：“学生睡觉向来睡得很死，他闯破屋门我才反应过来。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莫风洋平日和你关系如何？”颂十方问。
楼飞道：“他和小路关系好，和我一直合不来。可能是我们背景不同。”
颂十方道：“但路宗雨也是官宦之家。”

“是的，我听说有一件叫日销月铄印的宝物存在于彭祖峰下的忘情谷。”楼权笑道，“据说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方印，上面刻着‘日销月铄’四个字。”
“你这个消息是哪里来的？”颂十方问，拳头大小的东西和他预期的答案不符。
楼权道：“我一年前办过一个盗墓的案子，从盗墓贼手里夺得两张藏宝图。其中一张是忘情谷的无底洞。”
“这事情听着很不靠谱。”颂十方冷笑道，“青城山大战发生在几年前？而盗墓贼在意的应该是古墓居多吧？一张地图，就把你吸引成那样？”
楼权苦笑道：“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当时就控制不住地想去那边看看。所以我和书院的教头张云涛商量，让他把试炼的地点改到了忘情谷。并且把试炼场放在无底洞，让腾鹰和楼飞帮我去寻宝。”
“你自己为何不去？”颂十方冷笑道。
“我的武艺上不了台面，真遇上事只有拖后腿的份。而他们小队里有路弈、莫风洋、腾鹰这三个厉害角色。”楼权叹了口气，遗憾道，“我原以为即便找不到宝物，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七个人死了两个，但什么都没带回来。”颂十方慢慢道，“这次行动除了官方记录，还隐瞒了什么？”
楼权道：“我只知道，腾鹰下到地洞的最深处，将旁人引向岔路，自己根据藏宝图去取东西。后来突然性情变得狂躁不堪胡乱杀人。”
“东西究竟有没有到手？”颂十方问。
楼权苦笑摇头。这时，陈子峰忽然推门道：“小队集齐，一人事假。”
颂十方道：“谁？”
“路宗雨。”陈子峰道，“他今天是去何寅那边当差，是惯例。”
颂十方眼中精芒闪过，沉声道：“不对劲。”
“他哥哥在这里，弟兄两个……”陈子峰说到这里，苦笑道，“我去找他。”
清晨的北镇抚司库房，一架马车停在值班室前。路宗雨和气地递上公文，与守库的锦衣卫总旗郑晨打招呼。
“雨哥儿，那么早来这里做什么？”总旗笑问。
“何大人让我进去取件东西。”路宗雨点了点公文，“这里写得很清楚。”
“可那是要百户才能进去的地方。”总旗皱眉道。
“何大人亲自来了。”路宗雨小声道，“急用。”
“什么？”总旗吃了一惊。
路宗雨打开车门，里面是正襟危坐的何寅。总旗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自然可以，我去通知百户大人。”不多时，他叫出了值班的百户王瑞，百户皱眉看着路宗雨，慢慢道：“何大人要的是什么？是否由他去取？”
“何大人他身体不适，但又事出紧急。事情由我做就行了，你说呢？”路宗雨轻拍了下对方肩膀。
百户一怔，随后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带路吧。”总旗看着这情境微微皱眉，但既然百户都同意了，他只能不作声。
路宗雨回身将车门关好，轻声对何寅道：“何叔，告诉颂叔叔，不找我就不会出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何寅眼中露出焦虑的神情，但他无法阻止路宗雨和那百户走向库房深处。
路宗雨和锦衣卫百户一起去库房，他要进入的是机密宝库。库房规定，要进入宝库需要三件东西，第一，身份必须锦衣卫百户以上；第二，要有镇抚使以上的授权；第三，要有库房相关宝盒的钥匙。
路宗雨虽然没有百户身份，但他带了何寅做担保，而文书和库房钥匙，则早就伪造好了。
百户送到门口打开库门，陪笑道：“要开哪个柜子？”
“丁字，九号柜。”路宗雨道。
“即便有文书，这个柜子却开不得。”百户笑道，“上头特意交代过的，这个箱子是林萧大人的。”
“但你却必须听我的。”路宗雨轻轻转动左手食指的指环，一丝诡异的光泽在屋内亮起，“现在交出另一把钥匙，然后去库外等我。”
百户犹豫了一下，身不由己地走向钥匙柜，取出一把白银钥匙递给路宗雨，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库房。
路宗雨将白银钥匙和自己的青铜钥匙合在一起，麻利地来到丁字九号柜前。打开柜子取出一个狭长的铁盒。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锁芯，盒子里头放着的是一个酒盅大小的黑玉杯，底座是一只龟，杯身有长蛇环绕，杯底镂有铭文。

何寅道：“他们接受调查，对你有什么好处？毕竟那点证据是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的。”
“原本我还有后续做法，但在地穴坍塌，我诈伤醒来后，发现小莫也有僵尸化的迹象。”路宗雨眼中射出深深的恐惧，“我从没想过要让小莫这样子，只能让他去楼权那边送死。而原来的计划要做出改变。我必须尽快修好日月印，因为据说修好了日月印，一切就会有转机。我必须要得到玄武墨玉杯，之后的事你知道了。我不是百户，所以必须要靠你才能打开库房。”
“我不信，我不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决断。”何寅摇头道，“你不是这种人。”
路宗雨道：“我是哪种人不重要。何叔，我不是那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了。你可以不信，但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轮到你说秘密了。你不会只是为了来照看我吧。”
“在北库房，我的确有机会走。”何寅看着天空，那慢慢移动的云层，笑道，“但我很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最近书院出了事，但并不知道细节，所以从未对你抱有戒心。”
路宗雨道：“所以我才容易得手。”何寅苦笑道：“我的问题在我自己，我不想留在镇抚司衙门。我不想留在京师，我不想在……颂十方身边。我不想看到他和林萧。”
路宗雨皱起眉头，慢慢道：“我以为你们就要大婚了，这是整个锦衣卫的喜事。”
“是吧……”何寅道，“但我不想。”
路宗雨吃惊地看着他，试图理清头绪道：“但据我所知，你是颂叔的青梅竹马，你才是和他有媒妁之命的那个。而且你不一直都是陪在他身边吗？我们书院的人说，不求家财万贯，不求官运亨通。只求有一个像何叔这样，能永远福祸相依的人，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我们不羡慕颂叔有林萧，羡慕的是他有你。”
“感情的事，你不懂。我可以嫁给颂十方，但不想这样嫁。”何寅眼中泪花闪动，咬着嘴唇道，“秘密换秘密，我想离开京师，就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你一直陪着他，尽管不为了名分，但有名分难道不好？”路宗雨问。
“若为了什么名分，我不需要等到今天。而今天他给我的这个名分……”何寅轻轻哽咽了一下，“之前那么多年，有意义吗？就算是我不知足吧。我知道这个结局在别人眼中很好，但我这不是要的。”他低下头了一会儿，重新抬起时已面带笑容，“感情的事，你小孩子不懂。”
路宗雨一直摩挲戒指的手停了下来，似乎认认真真重新打量了面前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历经尘世的落寞叹息。
第十集第九章
看着荡漾着雾气的玄武湖，林萧搓了搓手掌，心情一片灰色。本已临近婚期，却闹了这么一出，他有种想杀了何寅的冲动。难道我的让步不够大吗？难道我没有分享出最宝贵的东西吗？难不成，我该离开颂十方成全何寅才对？
林萧心里有压不住的火气，但他也知道，这些不能在颂十方面前表现出来。因为锦衣卫的当家人这些天，真的是焦头烂额。
短短十来天里，南直隶武林又有近二十个青年高手失踪。鉴于之前在水上的遭遇战，颂十方难以想象若有一半人被僵尸化，会要面对怎样的阵仗。
“周围已布置妥当，但我很怀疑路宗雨是否真的会来。”林萧说道。
颂十方道：“至少在敌人那边有一个自己人。要不然，天大地大，我们又到哪里去抓路宗雨？”
“为何一定要抓此人。”林萧嘟囔道，“他又没挡锦衣卫的路。”
颂十方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下没再言语。忽有锦衣卫急匆匆跑来，递上一份密件。秦淮河上久不使用的系统又被激活了？颂十方诧异地看着密件上的油纸包，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很多年前，秦淮水鬼案中何寅刚开始做暗桩时，在南京城里和他的联络方式。他们通过秦淮河道，能迅速隐蔽地传递许多消息。
密件上简单写道：已至南京，藏身秦淮。似另有安排，未必至玄武。敌势强大，望多做打算。何。
林萧低声道：“如果对方已到南京，我觉得可以试试看把张云涛放出去。沿着秦淮河找，狗总是会找主人。我们可以提前做个突袭。”
颂十方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但就怕放出会惹事。”
林萧笑道：“这就交给我了。何寅真能干！”
颂十方淡淡一笑，何寅当然能干，锦衣卫那缜密庞大的暗桩组织，若没有何寅，怕要倒退十年不止。他翻过密件，纸背上又提示道：路，他不似一个人。
什么叫不似？这时，陈子峰带着永乐组驻守玄武湖的领队前来。来的居然是东方一，颂十方怔了下，随即意识到，东方一作为金陵东方家的人，负责永乐组在此的事务，本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东方一身手非常不错，可谓得到一个强援。
东方一道：“上头近日来了通知，告知颂大人会需要我帮忙。所以，东方一在此听候差遣。”
“你对日月印有什么了解？能否说点卷宗上没的内容。”颂十方问。
东方一道：“简单说，日月印若是刻在人身上，接受印记的人会获得一样异能。具体什么能力，并不确定。可能是神行术，可能是水火术，也可能是长生术等玄幻之技。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完好的日月印上存有戒灵。”
“戒灵？什么是戒灵？”颂十方皱眉道。

“凡是宝物都有灵，无有器灵，不算神物。简单说，就是宝物的灵智。而日月印的戒灵传承的应该是上一代主人，天下五大妖王之一的僵尸将军王保保的灵智。”东方一缓缓道，“道魔之战后，王保保照道理形神俱灭，日月印也损坏了。但万一没有坏，这个后果会很严重。”
颂十方没好气道：“你们之前说日月印坏定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你们说，日月印似乎转化出了完美的异士，才有此想法。”东方一苦笑了一下道，“颂大人认为他们何时会来玄武湖？”
颂十方道：“我也不知，只能严阵以待。对了，这里之前封印了一条老龙，他可有动静？”
“它，被你家小弟给放了……这事，不能对外人说的啊。”东方一微微一笑。
颂十方看着平静的水面，思绪飞回到高举七星镇魂灯的夜晚，此地又将迎来大战吗？他想了想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大元的宰相王保保，原名扩廓帖木儿。他即便是天纵奇才，由凡人入魔，但这才几年，凭什么能和飞龙妖王齐名？”
“入魔的王保保，不只是王保保。”东方一苦笑道，“其中的复杂过程我也不知，但他的成魔之路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他不似一个人，入魔的王保保不只是王保保。颂十方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两句话，对陈子峰道：“带人去秦淮沿岸布控，小心莫露了痕迹。”他扭头对东方一道，“不管出什么事，东方你都留在玄武湖，以免被人声东击西。”
东方一抱拳领命，补充道：“王保保的绝技，是来自妖典的秘术《八风不动——日月星辰诀》，操控的是星辰之力。若路宗雨是他的传人，而颂猜又并不在你身边，颂大人千万小心。”
路宗雨孤身站在高坡之上眺望玄武湖，低声道：“我能感觉到玄武墨玉杯，与湖水呼应的波动。”
“但以你现在的力量，去了就是送死。”王保保笑道。
路宗雨道：“那该如何？我们静默一年半载，颂十方不可能一直守在此地。而我们也不赶时间。”
王保保道：“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我还有另一个办法。”
路宗雨皱眉道：“看来你一早就有想法，才不阻止我来南京。”
王保保道：“难道你没有想法？是真的要闯一闯玄武湖？连飞天龙王商景澜都折在此地，就凭你？”
路宗雨笑道：“因为我知道你必有办法。我有你护体，就算湖里真有龙王，又奈我何？”
“你！凭你也和商景澜比？”王保保顿时无语，他郁闷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们去大报恩寺，五色九层琉璃塔，那可是一件神器。有件事我要称赞你一下。近一个月来，你将日月印恢复得不错，我也因此恢复了许多从前的记忆，很不容易。”
路宗雨回到秦淮河的商船，莫风洋、何寅见他归来才放下心。路宗雨吩咐船往大报恩寺，而谢孔孟很认真地向他汇报其他人的训练进展。半个月里，路宗雨又增添了多名新部下。每天改造一个武者，并且猜测对方会是什么异能，简直让人上瘾。
“你要明白，这还不是日月印最好的样子。”王保保发现包括路宗雨在内，所有人都已开始沉迷于日月印的神奇，于是告诫道，“过于频繁使用，无益于蓄力。就好像你即便好色，也不能连着夜夜笙歌吧。”
路宗雨笑问：“那最好的样子是什么样？”
“我当年拥有八个顶级异士，这八个异士是从一千个异者中选拔出来的。至于僵尸兵团，那则过万。”王保保笑道，“天下虽然号称有五大妖王，但其实谁的妖兵都没有我的厉害。”
“那八个人，都比谢孔孟厉害？”路宗雨问。
“那是肯定的，但谢孔孟很有潜质。”王保保停顿了一下，又道，“事实上那八个家伙，比现在的我们都要厉害。”
边上的何寅不知路宗雨在心里和人对话，微笑道：“对了，谢孔孟最近改名为谢空梦了。据说他时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僵尸也会做梦吗？”路宗雨奇问。
何寅苦笑道：“大概是有的，但我同样问莫风洋，他则不说话。”
“天下万物，皆有梦。”王保保忽然道，“我们到地方了。”路宗雨有些诧异地看着周围，夕阳西下时分，周围船只川流不息，而距离大报恩寺还有不少的距离，但他仍旧下令停船靠岸。停船之后，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萧索落寞的感觉，随后凛冽难掩的心悸浮上心头。路宗雨按住心口，露出痛苦之色，再抬起头时双目冰冷。
何寅道：“若你要去看琉璃塔，这边上岸还要走不少路。而且报恩寺那边是有地方靠船的。”
“何叔，你对这里倒是熟悉。”路宗雨笑道。
何寅淡淡一笑，这秦淮河他可是住了很多年的，在这里他第一次邂逅了颂十方。
路宗雨道：“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靠船上岸。你忘记了，我们这船上多半都是僵尸。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佛门重地？别开玩笑了。”
“所以我也奇怪你要做什么。”何寅问。

颂十方看着这个早将一生交付给自己的男人，悄悄捏碎了怀里那印刻着“日月当空”的金属铂片，眼泪慢慢滴落。

下一集大长篇，十万大山！预计要更个几天，我需要人气~@星零愿 @丨你说呢灬 @ok喜欢正太 @xiao心后面 @隐蔽者玉哈 都没人看这个了，好不容易加的精😭😭😭😭😲😭😭😭😭😭😭😭😭😭😭😭😭😭😭😭😭😭😭😭😭😭😭😭😭😭

第十一集 十万大山
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整日在风雪狂澜中奔走，然无论其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最终都会被冰雪掩盖。既不显赫与人前，亦不留名于身后，谓之踏雪者。
楔子
“我还需记得哪些？你和我约好同上青城，却背信弃义！八千妖魔聚集青城彭祖峰，血战七日，仅有不到百名离开。若非你贪恋女色，被杜晋玄引诱，怎可能会是这种战果？我还需记得哪些？当年我们五大妖王在昆仑醉妖池结盟，是谁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谁说的血誓千年，永不相弃？我还记得哪些？你我和王道韫三人在十万大山相遇，被万年妖尊追杀百年，是谁说的，相交百年即便各奔东西，但若逢大难，即便千里万里，定会生死相随？你告诉我，我还需记得哪些？”
洛竞尧话语如针，针针刺在商景澜的心上。纵使老龙看过了多少年人间疾苦，也忍不住怆然泪下。
商景澜抹了抹眼泪，重新整理了下衣袍，准备出门迎接客人。
“没想到杜郁非这么快就来了……”商景澜看向远方，骷髅山的位置妖气冲天，蒙天行那家伙疯了吗？居然打开了血池，若非当初小妖怪出手相助，他便早已神形俱灭于青城山了。
真是不知好歹！商景澜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战场，适时地发出一声龙吟。
骷髅山。
血魔蒙天行听到了商景澜的警告，重新化作一池血水，没了动静。
商景澜悠悠等待着颂林两人的来到。却忽然发现两人的气息消失了……
第十一集第一章
颂猜将颂十方等人送回银色漩涡状的传送门后，就和林曌离开了碎骨滩。
眼前四面皆为大山，层峦叠嶂，血色暗沉的若大蘑菇状的云霞中，浓重到无法言喻的戾气弥漫其间。极远处有一座冲天而起的怪异山峰，仿佛一头仰天长啸的蛮牛。
“你真觉得那像一头牛？”林家公子有些质疑，随即坏笑地望向身边的小熊，“我怎么觉得像那个……”
“哪个？”颂猜看着那山峰，不免有些疑惑。
“……笨！”林曌叹了口气，把身边的人揽到胸口，向底下摸去……
“啊？”颂猜秒懂了，随即又羞又急，“变态！色狼！”
“嘿嘿嘿……”林曌察言观色，终于在颂猜的小火山濒临爆发之际，停了下来，“质感依旧不错~”
“变态！”颂猜赌气不理他。
两人说说笑笑向前走去。
“老谭，这里是哪儿？”林曌问。
承影剑在剑鞘里动了动，谭青山道:“你问杜郁非，他比我清楚。”
两个人可以很确定自己没有到过此地，但为何都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
颂猜觉得这里像极了蒹葭当年带他去往的幻境青城山，但毫无仙风道骨的感觉。他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难受到眼泪居然哗哗而下。
“老杜，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十万大山……”杜郁非淡然的语气中却有着无法掩盖的激动，“我离开了数百年的十万大山。”
“你找回了记忆？”颂猜对老杜的表现有些奇怪。
“是的，和那柄踏雪剑共鸣之后，我的记忆悉数恢复了。”杜郁非叹了口气。“是颂十方封印我记忆的，他知道你的存在，不想让我的记忆扰乱你应该走下的路。”
“是大道吧？”林曌好像猜到了什么。
“是的。”刘伯温算出颂猜天赋凛异，而命格却无法窥测，所作所为皆可牵动历史。杜郁非咽下了后面的话。
“我忽然想回家了。”颂猜把玩着时间之力，将自己的手机时间倒流，手机的电量瞬间充满。他看着桌面上自己温馨的熊窝，有一种现在就要回去的冲动，老商什么的之后再说。

“……”这小子，自己的话居然一句没听，杜郁非无语，“你不是会时间了吗？穿梭啊！”
“好想法！”
挖草……自己玩了半天还没想到？无语的不只是杜郁非了。
说做就做，颂猜袖袍一挥，紫芒笼罩两人全身，化作一道光华，消失不见。
2015年12月20日，十万大山。
“我们怎么还在这里？”林曌看着这个一模一样的场景，有些无奈。
“呃，我也不知道。”颂猜抓抓头。
“不，这里虽是十万大山，但不是刚才的那个。”杜郁非深吸一口气，“这里是，我们原来时间的十万大山。”
“……”
“……”
“小曌，猜猜，这里有个情况我要和你们说清楚:第一，这里的确是十万大山，第二，这里绝不应该是十万大山。”
“容我智商不够。”林曌苦恼的笑笑，而颂猜却还在因为不能回家而暗自神伤。
谭青山说:“你比我更清楚，郁非。”
郁非……
哟~嚯嚯嚯~
林曌看向自己配剑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是啊。”杜郁非无视他的目光，“随便在这里吸几口气，我就能分辨出，这儿的确是当年十万妖魔十万山的老家。四百年前，也就是我的记忆被封印之前，颂十方在这里和王鹏一起并肩对付过当年天下第一大神通。在最后时刻，我们不仅将那家伙打入天运谷，更动用了杜晋玄的《万妖图录》把十万大山封印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商景澜已经离开了十万大山。”
“这样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颂猜儿的空间转移会失败了。”谭青山补充，“五百年来，再没人能进入十万大山，也没有妖魔能逃出去。”
“你们居然封印了十万大山……”颂猜吃惊道。
“五百年前的道魔大战之后，十万大山已然是一片废墟，由于戾气和杀心纠缠于此，导致出了不少连妖魔都觉得别扭的东西。我和梦魂虽说是封印了十万大山，其实只是封印了它的入口罢了。”杜郁非默然片刻，低声道，“十万大山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破败。但这四百年来，当年的小妖只怕也会变成妖王，所以这个地方对你而言还是非常危险的。”
“猜猜，能不能把我们送回四百年前？”林曌问。
“不能，我的能量已经用完了。”颂猜感应了一下，“时间之力很奇怪，使用的好像不是真元的力量。”
“那我们现在是被困在这里了？”林曌问。
谭青山悄悄对杜郁非道:“你不去飞龙潭看看？”
“正有此意，但我只想自己去。”杜郁非回答道。
“你不能离开踏雪剑很远吧？”谭青山问，他们刻意用意识交流，林曌和颂猜两人感觉不到。
“那你就小看我了。”商景澜笑了笑，“我现在就走，速去速回。”
“等等等等……”谭青山皱皱眉（如果他有眉毛的话），“没你在，你以为猜猜在十万大山罩得住？”
杜郁非傲然道:“若一直靠我照顾，他的成就也就如此了。”说完他心里默念咒语，悄悄地离开了踏雪剑。
第十一集第二章
林曌他们登上了一处视野比较好的山坡，从高处展望四方，发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更看到大约十多里外耸立着一座仿若高塔的建筑。那座高塔的顶端有个歪斜的切面，乍一看好似一把向天的长剑断了半截。颂猜伸出熊爪比划了一下，道:“那东西是山还是建筑，这么看就算是断了半截，也比电信大楼高。”
“电信大楼……那能比吗？”林曌扶额，“简直比上海陆家嘴的摩天楼还高。”
“那是冲云塔，是古代妖魔用来瞭望天空中敌人的，类似于现在的瞭望台。”谭青山开始科普了。
“为什么那么确定是妖魔造的呢？不能是人类造的吗？如果人类和妖魔之间真的有战争，那人类也一定需要瞭望塔。”一提到战争林曌就兴奋，这个假洋鬼子对中国古代的玩意儿还是特别好奇的。

“造型不同，妖魔的建筑很少讲究美感，他们只追求实用。损失人类的建筑，一定会有飞檐、雕琢的花纹，以及华丽的穹顶。因为那些修道的家伙说是清心寡欲，其实尤其好这一口。顺便一说，古人的瞭望塔称为观星台，通常都是梯形的高台。”谭青山剑芒一闪，“不过怎么看那都像是一座废弃的冲云塔啊。”
“即便是废弃的地方，也应该有线索告诉我们这是哪里吧？”颂猜抓抓头，他拍了拍腰间的踏雪剑，大步向那已残破的仿若山野的高塔走去。
“老谭，你能给我说一下，颂哥和王哥怎么会封印十万大山的吗？”林曌悄声问道。
谭青山犹豫了一下，慢慢道，“这你得问杜郁非。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个地方封印着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遗留在山里的妖魔只能算是殃及池鱼罢了。不知为何，我对这段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一路走过都是崎岖的山路，血色暗沉的天空叫人分不清时间的流逝，索性颂猜的手机还撑得住。两人走了有两个时辰，没有遇到一个路人，也没有遇到一个妖怪，而天色根本没有变化，这让他们觉得有些紧张。杜郁非一点动静也没有，谭青山偶尔会打几个哈切，但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兴致。
视线里的冲云塔越来越高大，路边则隐隐见到不少白骨伏于草丛中。颂猜终于忍不住道:“老杜，你好歹也给个提示，我们进去之后要注意些什么？这么鬼气森森的一个建筑当年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是明月塔，距离此地一百里外，就是明月湖，里面住着彩云仙子。”谭青山慢慢道，“当然现在那里没有彩云仙子了，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没有彩云仙子了。”
“你说的是什么？这地方哪有一星半点明月彩云的样子？”林曌皱眉打量着那个巨大的建筑，他看到的只是破败的墙壁和长满古怪植物的塔身。
谭青山言道:“当年明月塔的顶端有一个华丽的圆球，会把月光映衬得亮堂三倍，由明月谷看来，天上仿佛有两个月亮。不过你们现在是看不到了，因为当年朱岩岚天剑一闪，便将明月塔斩去半截，东面三十里都成了废墟。”
“一剑之威……竟至如此？那还是人吗？”颂猜怔道，他也是用剑的，更何况朱岩岚的天剑又不是没见过。
“这一剑也算是空前绝后，朱岩岚自己也说，再给他一百次机会也发不出那样的一剑了。”谭青山仿佛陷入了回忆。
“你亲眼看到了？”林曌不信。
“没有……”谭青山苦笑，“但杜郁非说他当年是亲眼所见。”
“那除非是他亲口告诉我。如果一剑真能荡平一座摩天楼，那肯定不只是半仙境了。”林曌挑战般的说了一句，已然离开踏雪剑的商景澜自然是没有开口。
谭青山心里嘀咕了一下，那家伙此刻或许正在和老友们下棋吧。
十万大山，摩天岭东北，问天涯，飞龙潭。
一身青袍的杜郁非在空中徐行徐止，点点滴滴往事涌上心头。山峰犹在，物是人非。郁郁葱葱的山岭时不时飘点小雨，仿佛是为久违的稀客回归而哭泣。四百年来，自己记忆混乱，琅琊阁和啸月岭已经不记得路了，只有飞龙潭还算是印象深刻。此地人迹罕至，连妖魔都不太有。因为四百年的时光，也无法消磨飞龙妖圣商景澜当年的威风，即便明知这里是空山，也没有妖魔敢将此地占为己有。
问天涯的格局以往如昔，但飞龙潭放眼过去已满是荒草，原本潺潺的流水已经干枯，本该青翠的果园早已凋零。杜郁非站在古旧的山门前，残破的前门上依稀还能看到当初题有“沧澜若海”四字的匾额，那熟悉的文字一下子将他拉回到道魔大战之前。

“问天涯？飞龙潭？你这地盘名字还真是土。”踏雪者杜郁非嘲笑道。
“我说的吧，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琅琊仙子王道韫笑道，“和他自己一样没见过世面。”
商景澜理所当然道:“这是我师傅留给我的地方，当然是从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万年后也仍然会叫问天涯。至于我是飞龙妖王，这里叫飞龙潭怎么了？”
玉面天狼洛竞尧则点头道:“土什么？我觉得很好。比我家苍狼谷大气多了。”
“你这条土狗的破地方我都不屑说。还不是听了郁非的话，改成了‘啸月岭’？”锦衣羽卫谭青山斜着眼睛鄙视道，“老商，你听王道韫的，她会取名字。飞龙潭这种名字，就好像你叫张三，然后把自己的卧室叫‘张三楼’一样土鳖。”
“哈哈。”杜郁非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商景澜瞪着眼睛，问王道韫:“那你说叫什么？”
王道韫拿着手里的酒水，在潭边踱了几步，笑道:“酒盈尊，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这里就叫‘盈尊小筑’嘛。”
“噗。”谭青山一口酒喷了出来，惹得王道韫一脸不满。
“怎么？不好听？”王道韫脸色黑的如同乌云。
“去去，哪来那么多掉书袋的事？”商景澜皱起眉头，摆手道，“老子这里还是叫飞龙潭。”
“你，朽木不可雕也！”王道韫撇嘴道。
“我们妖魔的所在不用那么斯文。”商景澜笑道，“但我可以把你的客房，取名盈尊小筑。”
“那我们可是人类啊？”谭青山叫道，“要不就让郁非提个字？”
“也好。”商景澜想了想，同意了。
杜郁非略作思索，在山门的牌匾上题了四个字“沧澜若海”。
“好字！”洛竞尧赞叹道，“回头帮我也题一个。”
“题什么？”谭青山笑了笑，挖苦道，“西北望，射天狼？”
“哈哈哈……”众人放声大笑，只有洛竞尧灰头土脸，闷闷不乐。
杜郁非看着山崖前那被荒草遮盖的山名，嘴角浮起微笑，将附着在其上的山土和青苔全部抹去。
“我在十万大山等你，这一个百年，或者下一个百年。”上次离别时，那条狂放不羁的老龙曾向他这样告别。
商景澜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道韫也是，自在玄武湖将她救出之后，她也不见了。希望他们一切如意，想来这现在的天下还没有谁能杀的了这两个当年叱咤风云的妖王吧。
杜郁非看着干涸的飞龙潭，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果然自我等离去后，再也无人打理此地吗？他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天，直上云霄，人在云霞中翩然起伏，他指尖光芒闪动，舞起古老的祈雨步点，四周那颓丧枯竭之气在一声声雷霆中散开。哗啦啦，许久未至的大雨破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