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返回到之前几个小时。
到底要不要争回他?
林曌整晚都在坐立不安,只为一个是,或是一个否。
所有的理智都在阻止他,站在“否”的这一边有无数个理由。
他再怎样不甘都得承认,冬瓜是对的,Jason能给他的远比他能给的要多得多,财富,权势,地位,庇护……一切。
也许天真一点讲,可以说世上有很多事是钱买不来的,可只要稍微现实一点,就得承认,世上有更多的事是没钱做不到的。远的不说,只说为颂猜高叔寻医治病,几乎就是靠Jason一力促成。
就连谭青山也说,颂猜身世坎坷,被迫独立,所有都靠双手挣得的,成功是有的,风光也是有的,背后的苦处自然也有,不说罢了,可如果嫁入何家,即可衣食无忧,安享荣华。
站在“是”的这一边,只有一个理由,却重复了无数遍。
他爱他。
爱他。
爱他。
爱他。
……
谭青山说:If you really love something, set it free.
想了很久很久以后,林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是最好的答案。
他要放他飞,让他往更好的地方飞,这是爱他最好的方法。
他竭尽全力作出这个决定,他不能让自己反悔,挣扎再三,林曌开着车就冲进夜里,踩紧油门,一直往前开,往山的方向开,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离他越来越远,远到无法回头,远到让一切都来不及。
是在哪一个弯道急刹车的,他已完全不记得。
只记得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不是一个念头,因为不是他想出来的,也不是谭青山的,那就是一个声音,像是非法入侵一般,也许它也知道自己来路不正,所以很小声的,又有点怯怯的。
它说的是,猜猜你不要走。
林曌所有的决心和理智,以及他不惜飞车远走想去守护的决定,竟在这么一个毫无立场的声音面前迅速坍塌,有如摧枯拉朽,轰隆隆隆,烟尘漫天。
在尘埃落地之前,在理智卷土重来之前,他纵容了自己,一脚刹车踩下去,紧接着猛打方向盘,风驰电掣般,向着那个他狂奔。
他摒足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不让自己有空隙多想,不让理智有时间喘息,直到开到那个他的楼下,他推开车门就冲进去,连电梯都没有摁,他不能等,也不能让自己停,他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一定要赶在被追上之前,找到他,告诉他,说他有多爱他,说让他留下,近似疯狂的,不顾一切的,他什么都不管,他就要这么做,就要。
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那么远,他终于站在了他面前,终于说出了不要走,此刻,却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他知道他对这一次的手术寄予了多少的希望,他也知道高叔对他而言意味着家,像树一样的家,而他是不能没有树的人。他怎么能真的让他放弃,只为了说一句我爱你?
如果总要有一个人放弃,那么只能是他自己。
可是,可是,近在咫尺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容颜,是他戒不掉的烟,深入肺腑,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他还记得,他目光清亮,执着地问,你爱他们吗?如果你爱,为什么又离开他们?头上的纱布若隐若现。
他还记得,他两颊绯红,却偏要做严肃状,说男男授受不亲,礼也,听过没?嘟起的嘴巴可爱十分。
他还记得,他躲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绷得笔直,让人心疼。头发的味道让人喜欢。
他当然也还记得,他对他说,爱是棵树,遮风挡雨,朝夕相伴。熟悉的举止扣人心弦。
……
他几乎每天每天都与他在一起,却直到这最后一刻才发现,离开他,远比想象的难。
这样,这样难。
“Empty,你怎么了?”
颂猜柔声问,他探询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些迷惑,有些紧张。
林曌只觉心被紧紧揪作一团,原来它真的会疼,牵扯全身。
他说不出话,直直看着他,突然间,奋力一拽,把他拽进怀里,不等他的惊呼出声,就狠狠吻了下去。
他的唇滚烫,覆在他的唇上,像会把他灼伤。颂猜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穿的少了,惹他欲火从生,手忙脚乱地挣扎,可哪里挣得过他,颂猜拼命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Empty……Empty……林曌!……唔……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唔……”
林曌听不进,霸道地追过去,扣住他的颈,让他动不得。
颂猜心一横,一口咬了上去。
一阵锐痛!
林曌终于抬起头,唇上立刻凝出血珠,一抹猩红,但他眼中的凌乱渐渐褪去,人也痛醒了。
他慢慢松开他,垂下双眸,平复呼吸,好一会才哑声道:
“对不起……我可能醉了。”
颂猜惊魂未定,看到他真的被咬得不轻,又有些不忍。听他这么说,他半信半疑,一时没敢答话。
林曌忽然平静下来,他又说了几句对不起,低声道再见,就真的转了身。
他今晚的举止实在怪异,钝知钝觉如颂猜也觉出了不对劲,他站在门口愣了会,忽然拔腿追过去。
林曌刚刚进电梯。
颂猜跑上去按住电梯门,问:
“Empty,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嗯……一路顺风。”
他艰难地笑,冲他摆了摆手,“回去吧,怎么不穿衣服?外面冷。”
“哦。”颂猜也没别的好说,只好放下手。
滑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把他的身影隔在他看不见的另一端,电梯微颤了一下,开始加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