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应侯府
楔子
停尸房里,仵作将一块块裹尸布掀开,五具尸体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从致命伤口看分别有斧伤和剑创两种。五个死者中,颂十方认识三个,都是京师里一流的办案高手,其中三个是锦衣卫。他额头渗出细微的汗水,摸摸鼻子,对仵作摆了摆手。仵作小心地把尸体重新收好。
院内一个青袍中年人站在月下,见颂十方出来,微笑道:“都看好了?”此人留着三绺长髯,天庭饱满相貌威严,说话那语气好像问的不是死尸,而是什么古董名画。
颂十方躬身道:“是的。属下看清了。”
“这个时间的京师真是很冷啊。”中年人搓了搓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看?”
“从伤口看似乎是两个人,一人用斧一人用剑。但从伤口位置观察,剑伤似乎都是左手剑。不排除是同一人,左手用剑,右手用斧。”颂十方认真回答,“毕竟,如果是两个人,凶器落下的高度和位置如此一致,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也算是巧合。”
“面子问题。我们锦衣不是不能死,但不可成为笑柄。”中年人眯着眼睛点点头,将一本卷宗交到颂十方的手里,低声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不仅要办好,还要办得漂亮。有什么需要,跟老苏说。他若不给你办好,你直接来找我。”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垂首低目的老人,抬手拍了拍颂十方的肩膀,转身离去。
“恭送大人。”颂十方小心翼翼地低头施礼。直待那人远去,才长舒一口气。
此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赵裕生,天启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所有锦衣卫的大头领,即便是锦衣卫北司千户身份的颂十方,轻易也见不到他。
颂十方转身朝那老人走去,低声道:“苏大人,其实这卷宗我已事先看过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湘潭,我想,应该需要去那里走一趟。”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苏先生微笑道,“按理说颂大人刚回京,一个实缺还没落下,就又让你出去奔波是不对的。但谁叫你能干呢?能者多劳。这个案子说是涉及锦衣卫,实际却是由一个诱拐案开始,凡是涉及孩童诱拐,向来都涉及重大,你可谓重任在肩。”
颂十方低声道:“属下明白。这个案子,源头可能在湘潭,我明日就出发,不知苏大人有无其他吩咐?”
这原本是一句客气话,没料到那老头子小心地看看四周,从怀中抽出一份书简,递到他手里,然后高声道:“那就烦扰你颂大人走一趟湘潭了。湖广的锦衣卫,我会吩咐他们随你调遣。你也可带些京里的人去。好好干,上头都看着呐。”
这是颂十方回到京师后接到的第一个案子,礼部侍郎路铭的十岁儿子被人贩子拐走,路铭和颂十方的顶头上司程灿私交特别,因此程灿派了批锦衣卫介入本该府衙管的事务,替他解决问题。开头非常顺利,锦衣卫找到了人贩子团伙的一个联络人,然后顺藤摸瓜寻到了对方的巢穴,并发现该地藏有多名失踪小儿。但发动突袭时,锦衣卫和一同行动的公门捕快却中了埋伏,一行五人全部殉职,其中有三个锦衣卫。天子脚下无小事,何况还是死地锦衣卫。程灿被问责拘禁在北司大狱,整个行动都被审查,但案子一下子陷入迷雾,辗转一番后,锦衣卫指挥使赵裕生点名让颂十方接手,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次会面。
颂十方恭敬地退出院子,充满疑惑地上马返回自己住所。他思考着打马转过街角,远远就看见路铭守候在他的宅院外,礼部侍郎独自一人未带随从,寒风中抖抖索索地一点都不像正三品的大员。
寒暄一番后,颂十方邀请路铭进屋。路铭虽然官职在他之上,但颇有点坐立不安的味道。问颂十方是否真的接下原本属于程灿的案子,又问他是否已清楚来龙去脉。颂十方之前只见过这个礼部侍郎两次,并没有私交,尽管已经熟读此案卷宗,依然耐下心来听路铭再说一遍。
路铭今年四十多岁,结发妻子是前工部侍郎的女儿,算是世家子弟。婚后多年生了三个女儿,未曾得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奈何他家河东狮吼,妻子努力想要自己生子,不许他纳妾。十年前路铭返乡祭祖的时候,在乡下偷偷纳了一妾,并生得一子,取名路宗雨。即便如此,正妻却不许儿子到京师家里居住,于是路铭只得一年中见儿子两次。近年来正妻因为多年努力没有成果,而夫妻两个的岁数也都大了,终于态度有所松动。下个月就是儿子十岁生辰,路铭特地将路宗雨从乡下接来,一是庆生,二则是正式接纳,就此在京师住下。却不想到京师才第三天,就在街上被人抱走。
路铭一面说着,一面黯然神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颂猜思索片刻,认真道:“这位叔叔,我问你一件事,此案是否有家贼的可能?”
“这位是?”路铭疑惑地看着这个与颂十方长相相差无几的胖男孩,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颂十方。
“臭小子,什么时候……”颂十方暗骂一声,对路铭笑笑,“这是我弟弟,颂猜,小孩子不懂礼数,望大人见谅。”
“哦。”路铭不禁有些奇怪,为何年龄相差这么大的兄弟二人,长得如此相似,这应该是不大可能的吧?
“你继续。”颂猜看着窗外的月光,无视了路铭的疑问。
“绝无可能。”路铭低声道,“程大人之前都替我查过,说的确只是意外,这次诱拐并非是针对我。而且真要针对我,该向我索要赎金,一个孩子卖给外人能卖多少?索要赎金才是正理……”
这话的确言之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