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
沙瓦锌昏昏沉沉的躺在牢房的石台上，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会什么还会醒过来。这没有道理，那一刀不会出差错。
在杀过数不清的人之后，他对人体结构应该是相当熟悉的。不偏不倚，正好命中心脏。沙瓦锌回想，那一刀扎下去的时候真的很痛，但是疼痛仅仅只需了一瞬间。因为扎的是心脏，没有多久便血流成河，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只很有力的手拉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面前是一条很深很宽的沟壑。
周围有许多人，一个声音催促他向前走，而前方，是绞刑架。是的，按照当时的法律，杀人犯是要被判处绞刑。沙瓦锌是干这行的，强盗的身份让他到处受到通缉，唯一帮助他保住性命的是他过人的身手。接了许多贵族的订单，完成了交代的任务，多重掩护足够让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城门。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但是他仍感觉到恐惧。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有人推着他，把他推上绞刑架。架下站满了人，所有人都在呼喊，让他这个杀人魔受到应有的制裁。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死神，那么这就是死神的模样吧？
脖子上套上了绳子，死亡近在眼前。
但有什么不对，他明明就已经死了。脚下的隔板打开，他坠落了下去。一头扎进了无穷的黑暗，他感觉到体温正在迅速的流失。在黑暗中沉睡了许久，他在一阵刺痛下恢复了意识。刚刚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吊着用鞭子打。

限制活动的工具。这也太高估他了，赤手空拳手无寸铁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兴许给他一根别针，回形针也行，他倒有可能解开枷锁。
总关在这也不是个事啊，沙瓦锌快被无聊死了。算来算去他现在不过十九岁出头一点，正值大好的青春时期死了也就算了活着就应该到处浪啊！不给浪给本书看看也好啊！能解闷啊！
沙瓦锌活到现在，已经快二十了。从小跟着强盗混，也没上过学接受正统的教育，但他知道的东西却比大多数人都多很多，掌握的技巧也比宫廷贵族更加熟练。
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他别无选择的一定要学习除了杀人以外别的东西来伪装自己。亦或是纯良无害的小孩，亦或是毫不知情的过路人，也可能是外来流民，都是为了掩盖他的身份。
他是一个强盗，一个杀手。
“你醒了吗？”一个修女模样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沙瓦锌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十分轻蔑的瞟了修女一眼：“我说没醒你会信吗？还是你眼睛瞎了？”他讨厌女人，女人会给他戴绿帽子。对，那个叫塔依里的女人，她背叛了他。
“看样子你精神还不错。”修女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算不上很漂亮很美丽的那种，至少笑容很干净，很淳朴。
“大人派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感觉好点了吗？刚用完药都会有一点副作用，不过你很快就会适应的。”修女说，“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好了，你要喝水吗？或者吃什么东西……”
“不需要。”沙瓦锌打断，他确实也不饿，准确的说他还没觉察

具身体还是他的，心脏确实停止过跳动，但因为那个大人——某个级别相当高的天使对他的身体做了点手脚，才让他从新活过来。重生之后，他同时也具有了天使永恒的寿命。
唯一的差距在于，他的身体还是有肉体决定的，如果身体上没人捅一刀失血过多，中毒，被勒断脖子或砍下头，他还是会死的。
那么，那个把他复活的人在想什么呢？既然真的有天堂和地狱，他这种人死后就应该下地狱当厉鬼吧？那个人一定有什么企图。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死过一次了，令人畏惧的死亡，也不过如此。他当然不会乖乖的听话，若是要侮辱他的人格，他会当机立断自我裁决。
他行事一向都是抱着死亡的觉悟的。
如果惧怕死亡，他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今天的这番景象。
几个神官（应该可以这么称呼吧）从门外走进来，手中端着注射器还有各种药剂。沙瓦锌认出了那个银发的男人，他之前和他下过赌约。哦呀，原来是这样。他早就算好了。
“还真是惬意，沙瓦锌。”米迦勒悠然道，“挺多东西啊，都是那个修女给你带的吗？ 虽然本座吩咐过不能让你接触任何外来东西，居然也有人敢违抗本座的命令。”
“几本书能做什么？”沙瓦锌搔了搔头发，“又不能把这栏杆砸出个洞，又是手铐有事脚链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本座可不这么想，你很聪明，聪明到本座不得不对你小心谨慎。”稍稍一抬手，沙瓦锌一震。手脚突然没有了知觉，甚至有点麻。“不过呢，人类终究还是人类，要对付你本座还是有办法的。”每根

栏杆的间距只有不到十厘米，米迦勒施展了一个空间法术，移除掉几根栏杆，走近他，“本座可是很欣赏你的。”
“那还真是承蒙夸奖了。”沙瓦锌脸上滑下一滴冷汗，他面不改色的看着米迦勒拿起注射器，抽出药瓶中的药剂，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米迦勒托起他毫无知觉的手，免起袖子，手臂内侧的静脉血管隔着皮肤清晰可见。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被动了？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米迦勒很高兴看到沙瓦锌死撑着面子摆出的无所畏惧的表情，“还是说你会害怕打针？”
一阵刺痛，针头扎进血管，淡红色的液体缓缓打了进去。冰凉的感觉沿着手臂一路向上流去，手臂变得比之前更加麻木。
“有什么感觉？”米迦勒抽出针管，针眼很快就愈合了。
“……有点冷。”沙瓦锌身体微微颤抖，他心跳逐渐加速。
“打这个药多少都会有点难过。”米迦勒微笑，“本座可不指望一个强盗会补偿为本座服务，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沙瓦锌。”
“划不来的买卖我可不干。”沙瓦锌努力克制因为药物而泛起的浑身的疼痛感，“我一张单子的价钱非常高的。”
“那是，要【北尘夕雾】出手代价自然是很大的。”
米迦勒挑起沙瓦锌的下巴，收短了铁链，“你不是很渴望得到力量吗？本座这就给你。”
支持不住，沙瓦锌斜身倒下，肩膀撞在石台上，痛得他龇了龇牙。视线开始模糊了，骨头里的疼痛感觉来越强烈，冷汗冒了出来，他蜷

着身，试图减轻这种很难过的感觉。
啊啊，看来这场赌局他漏算了好多。
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沙瓦锌你这个蠢蛋。

暗河
修女这天也准时过来，准确的说，比之前早了一点。
“人类先生？”修女说，“今天我给你带了新的书。”
沙瓦锌没有回答，平躺在石台上，用手遮着眼睛。青色的中长发铺散开来，面对失利他不是很爽，他还没输得这么惨过。
“人类先生你不舒服吗？我去跟大人说……”
“吵死了！”沙瓦锌怒吼道，“拜托你消停一会儿行吗？”
修女被这么一吼吓了一大跳：“……人类先生你生气了吗？”
“闭嘴，我又不叫这个。”沙瓦锌翻了个身，束缚用的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响声，“别随便给别人起名字好吗？这么叫很奇怪。”
“哦哦哦对不起！”修女惊慌，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能这么叫……”见沙瓦锌没有暴怒，她怯生生的问，“人类先生的名字是什么呢？”
“都说我不叫这个了，”沙瓦锌显得很不悦，这女人怎么这么烦？若在生前敢有人这么打扰他，他肯定一刀就把那个人给结果掉了。被打了药又成天躺在这无所事事，他十分想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
“……我的名字是大人起的，叫施恩。”修女羞红了脸，“……那那那个，人类先生你……”
“沙瓦锌。”他抚了抚额，略感疲惫，“别让我再重复一次。”
真是怪闹心的！上哪儿找一个做事没头没脑慌里慌张的修女？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身处外星人的老巢，周围的任何人都不是人类，幸好米迦勒没把他拆了再改装成女人。

他已经无暇顾忌自己变成什么东西了，总言而之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对不对？服从命令并不是他的风格，米迦勒说要给他力量，那就来吧！到时候打破这个牢笼冲出去，又有谁拦得住他？所有阻碍他的人都一个不留全部杀掉，那些愚蠢的人。
“修女，”沙瓦锌坐起来，“你也是那个什么鸟人吗？”
“诶诶诶？！怎么能叫鸟人呢？”修女尴尬得涨红了脸，“是‘天使’！‘天使’！不是鸟人！是‘天使’！”
“不都差不多，反正都是长了翅膀在天上到处扑腾的。”他指了指修女，“还是说你根本飞不起来？”
“谁！谁说的！我，我有的！”修女更加窘迫，转过身，“你你你看好了！”撩起头纱，凝聚着【力】，一对小小的翅膀出现在背上，“看见没有？就是小了一点而已！我也是有翅膀的！”
“就这么点。”沙瓦锌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
受到嘲笑修女更加窘迫：“你你你那你有吗？！”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沙瓦锌嘲讽的一笑，“我又不是鸟人。”
“你父母难道没有教育过你不要随便嘲笑别人吗？”修女有点生气，她在教堂的唱诗班教书，学生都是【下界】不幸夭折的小孩，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孤儿。
教会的学堂，就是派这个用处的，教会这些小孩基本的生活知识，让他们在这个世界长大成人。
“老爸老妈啊，那是什么东西？”沙瓦锌想了想，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的意思，突然，他笑了起来，“哦，被我杀掉的那两个人。”

“你！你居然把你父母杀掉了！”修女大为震惊，震惊中还夹杂着愤怒，“你难道不怕自己会下地狱吗！？”
“鬼才会信，这不是也没下嘛。”他指了指胸口，“我自己不也赔上了一条命？杀了那两个人渣，我也活不成……”
“你才是人渣！”轮到修女大吼，“你没有基本的道德观吗？你以为你杀了谁只要被上你的命你也不欠别人什么吗？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还是说你连人性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修女？”沙瓦锌打断，打了个哈欠，“弱肉强食，这不就是‘道理’吗。”顺手用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如果我要杀你，你那些大道理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修女跑了出去，几天都没有来。
啊啊，原来那修女也就这点能耐。沙瓦锌一如既往躺在石台上天马行空，他所奉行的宗旨，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翻过来复过去，那几句话颠覆了那修女的世界观吧？也难怪她会那么愤怒，人民教师听到这种话不生气才怪。
若和一般小孩一起上学，他绝对是老师眼里的恐怖分子。有点无聊呢，本来还想逗逗那个修女。但是呐，她会暴跳如雷的吧，何况已经把她气跑了，上哪儿再去抓一只回来？
“父母”为何物？所谓“道理”又为何物？他的所作所为便是“道理”，即是“理所应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难道不对吗？真是愚蠢，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明白。
“起来！沙瓦锌！”修女大喊的声音冲破沙瓦锌的鼓膜，他一个

重天】的上面是【七重天】，是我们伟大的天父和诸位神祁活动的场所，下面是【五重天】，天使的监狱，关押着堕天使和恶魔，在下面就是其他低阶天使所待的地方……”
多少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安静地听着修女讲这个讲那个，沙瓦锌很快对这个新世界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这样好吗？对他来说当然是好的，不需要借助觊觎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米迦勒之口，他就能了解这个世界。
不加任何装饰，客观的完完整整的告诉他，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米迦勒一定不想让他自己探索发现并且明白吧？这个女人暂且先留下好了，说不定还有用处。
等到她失去价值的时候，再把她杀掉。
“沙瓦锌，你有在听吗？”修女挥舞着戒尺，“你又分神了，我们刚才讲到哪儿了你还记得吗？能复述给我听吗？”
“……我忘了。”盘算着反攻的计划，他哪会在意修女刚才讲了什么，“对不起，能再讲一遍吗？”
修女撇撇嘴：“把手伸出来。”
沙瓦锌伸出手，啪！戒尺重重的落在手心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此时沙瓦锌分分钟都想骂人：“我去你干什么！”
啪！再敲一下头。“不要说粗话，沙瓦锌小同学，”修女竖起戒尺说，“上课不认真的小朋友要批评，还是你这样的顽固派。”
“哈？你还称自己是人民教师专门拯救叛逆小孩，试问你们那边哪个小孩不听话就得挨抽吗？”简直莫名奇妙！

口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