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真的不难过了，开心也没什么可开心地了，大概是也没有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章泠然回复这句话时已经困得不行了。
　　“今天晚上不开心么？”
　　“不是，我只是再陈述问题，我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得先睡觉了，晚安吧。”
　　“这样啊，好吧，晚安，好梦。”周旋话语里尽是意犹未尽，仿佛要打算跟章泠然彻夜长谈，却被告知没兴趣时的失落。

　章泠然并不是还生气，只是最近睡得浅总容易困容易醒的。
　　睡着了的章泠然，不知道的是，周旋一夜未眠。他最害怕被喜欢的人疏远，每一次离别或者被疏远，他都会无数次在夜里被噩梦惊醒。
　　大家眼里温柔的周旋。
　　大家眼里疏远的周旋。
　　大家眼里谦逊的周旋。
　　大家眼里神一般完美的周旋呀！
　　…………

　可是，他始终一个人孤单的看着大家，他渴望每个同龄人的靠近，他又排斥着每个靠近他的人。
　　他第一眼看到章泠然便觉得软软的喜欢，仿佛自己一直刻意的躲开所有追求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呢。
　　周旋以为只是好感，后来也以为只是喜欢，直到出国的那一天，他才深深地了解，那是爱，可以疼痛一辈子的爱情。
　　你会有许许多多的瞬间，或哭或笑
　　那些人会变得模糊，那些话会变得模糊，那些落下的叶子与飘飞的花瓣也会变得模糊，可总有一种感情你该是忘不了的

　或许你早已刻在骨里，或许你将来还会继续遇见
　　或许待你遇见时你已抛弃了泪痕转向阳光的怀抱
　　那么久远的未来，不可预测，不可采摘
　　其实，这段话是章泠然在某个下午课上胡乱写的，写完折成了纸鹤的样子丢在一边。
　　若干年后，当周旋站在异国他乡的广场上，偶尔经常身边的性感女郎，他想起曾有这样一个女子有一张似被露珠打湿的面孔，嫩的软软，像夏日的荷花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那时的周旋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的，悲痛袭来，反复念着:泠然，泠然，泠然……
　　而那个叫做章泠然的女子，最终任性的从订婚宴上逃走了，在让家族颜面扫地后，像个被孤立的幽灵，成长在世人眼里。

　何儒道是豆瓣的小名人，经常写一些美剧剧评，也回答一些文学类的问题。
　　章泠然关注他了，很喜欢他的文字，尤其那几篇关于现代诗歌和古体诗的探索，真是别有风致的。
　　他对于诗词是别有情怀在里面。
　　以前只是觉得他喜欢，后来听到何训讲起他俩大学初识的一些故事，才觉得何儒道的风趣都是当初磨砺过后的余痕。
　　不懂这些的人是不会了解这种情怀的，就像喜欢看法国电影的人，就喜欢拥吻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去海滩的烂漫味道。

芸香社有自己的扣扣群，平时大家不见面时就在群里聊天，除了章泠然他们都是大三的师兄师姐。
　　何儒道是学建筑工程的，细瘦，像长风自海外来咸湿，他的眼睛拂起的都是对世事的调侃。
　　看吧，可笑的事情，大多都被误以为是浪漫的。
　　说完这句话何儒道大笑。想来这其中却是有一点伤怀在的。
　　语言表达的刻薄，大抵只有三分讽刺世人，剩下七分也仅聊以自嘲罢了。
　　章泠然看着他们聊天，心里想着若不是跌了跤过来的，到不了这境界。

　何儒道的女朋友是上海华东师范学院的，是第一届国诗大赛上认识的，后来芸香社诸君去爬华山，她知道后只身一人从上海坐车来找大家玩。
　　她亦就此认识了何儒道，那次是暮秋时节，女孩戴顶手工毛线套头帽子，帽沿似乎要遮到眼睛上。穿一双黑色的短靴，修身的小脚裤掖进靴筒里，简单大方。时尚而性情中人的打扮，大家都对她的眼光表示不错。
　　而在何儒道的气质中自有一段风流蕴藉在里面，无论他说什么，你只不觉是他雕琢造作就是。像风吹雨在脸上的感觉。

　“老爹每个月只给一千块生活费，三分之二的花销都贡献给了动车，有时候真的是捉襟见肘啊。但我一想到车子到达上海她拥抱我的感觉就什么苦也不怕了，为了节省开支，把钱留下来给她买礼物，我甚至每天只吃两顿饭，还要隔一天才吃一次菜，一瓶辣酱两个馒头就可以将就了，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半年，后来有人开始邀请我写书评和出版社的那份写序言的工作，我有了其他收入日子才好了起来。但我不觉得当时是苦的，只是现在一口馒头也吃不下，倒是唯一的负面影响。”
　　何儒道说完这几句话，竟忽然感慨万千，何训跟他关系极厚，听他说着，只说了句“我觉得你还是幸福的。”

　　“是啊，只要见过她，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儒道自负地说道。
　　“看看，这说着就要开始秀恩爱，饶了我们这些单身狗吧。”何训笑道。
　　章泠然有些新奇，第一次见何训跟人开玩笑。
　　“才两年就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年轻啊，什么事都敢于去闯，若是今时心境怕是不能了。今年她大四我大三，我想等她一毕业先把结婚证领了，不然我可是要天天睡不好觉的。”
　　“哈哈哈哈”引起大家一起都笑了。

　芸香社里大三的就只何儒道和何训，范诗年和乔雪、张涵之是大二的，只有一个章泠然是大一的新生。
　　就这样边听他们说话，边刷着扣扣上的聊天消息，是百无聊赖的，很多是不认识的人胡乱发的投石问路的，对“在吗”“你好”……之类，章泠然是一概不回复的，郑茜茜让她设置拒加好友权限，章泠然并没有，因为她的小说还在更新，小编辑要她跟书友们多多亲近，怎么可以设置的好友拒绝呢？

可是，对于微信号和知乎号章泠然并没有告诉不熟悉的陌生人，那是她的秘密花园。
　　而周旋也只发微信消息给她。
　　下定决心要不理他了，结果他那样温柔的坚持发消息解释了自己的意思。
　　“没有不喜欢你，是不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让你不失望，我前女友最早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对我好，说喜欢我，然而不过三百六十五天，她已经跟别人秀甜蜜蜜了，所以我对情感的事情就更加患得患失了。”
　　周旋觉得自己辜负了章泠然的青睐，他甚至要以为她会哭的。他一想到那天她亲吻自己的样子，就会忍不住怜惜，可是，他不懂怎么做讨女孩子欢喜，也难怪了章泠然突然那么生气的。

“嗯，我想过。”章泠然最终还是回复了。
　　“你的想法也没有错，我也不该因为自己说出了喜欢你这样的话就强求得到同样的回报，本来计较分明了就失去了真味。”
　　“以后，我即使做不到立刻不喜欢你了，也不会因为你躲开我而去不甘心了。”
　　“你放心啦，我章泠然不是胡搅蛮缠的女生，我喜欢你，可以接受你对我的任何态度。也许有一天，我就不喜欢你了，到时候你再说任何温柔言语我也是不再搭理了。”
　　周旋看着她的回复，心里晓得，这个女孩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感情的世界里面，注定没有对错这回事的。

　后来的日子里，她不再要求，他也始终没有郑重的承诺。
　　就像文学史课堂上刚学的一篇文章写的一样，因果原是无由呀:
　　《南史·范缜传》：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
　　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情之一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周旋是独居生物，每次人多的的聚会，他都会情绪特别差的，唯一能宽慰他的就是别人用崇拜的目光追随着他。这时他往往会眯起眼睛，一脸冷漠却又天真的表情，有时还会跟过来搭讪的女生聊几句，然而似乎又不明白那些女生想着什么。
　　大家开始起哄，要郑茜茜邀请何、周二人跳舞，郑茜茜扭脸看了一眼章泠然，半是抱歉的意思，随即起身款款走向周旋，可以想见何训到底更漠然些，在女生眼里周旋有谦谦君子的温润。

周旋个子很高，显得郑茜茜娇小许多，他也下意识地看了章泠然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且面带微笑地接受了郑茜茜地邀请。
　　章泠然看着跳舞的人，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其实，周旋极其平常的舞步，或许连旋转都显得多余。一个来自臆想之镜的迷之男神，只要他眉目微挑，借用章泠然的比喻——就会立刻让周围的女生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因为关于他的事事幕幕都闪耀着超乎自己想象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