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个子很高，显得郑茜茜娇小许多，他也下意识地看了章泠然一下，很快又若无其事且面带微笑地接受了郑茜茜地邀请。
　　章泠然看着跳舞的人，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其实，周旋极其平常的舞步，或许连旋转都显得多余。一个来自臆想之镜的迷之男神，只要他眉目微挑，借用章泠然的比喻——就会立刻让周围的女生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因为关于他的事事幕幕都闪耀着超乎自己想象的美。

　唉。章泠然微微叹息。
　　呵，习惯被女生宠爱的男子通通如此，不懂得如何爱别人，在他们眼里，被崇拜原是情理之中。
　　望见何训走过来，章泠然收了思绪，神色轻快生动起来。何训直直走来，将所有迎合他的人甩下不理。
　　“请你跳支舞？”何训绅士地伸出手来。
　　章泠然并不感觉意外，他起身那一刻，她就猜到了。

　章泠然站起来把手放在何训手心里，被他轻轻握住带进了舞池。
　　旋转舞步的瞬间，余光中有周旋望过来的影像。
　　只一滞，似无停顿，却还是被何训感觉到了。
　　“怕他吃醋么？”何训小声说道。
　　“不是。”章泠然垂下眼帘，无法看清情绪。
　　“聊天时问他，学校里传言你们在一起了是真是假。他说，真的。”
　　“喔，他说真的么？”
　　“那就是真的呀。”章泠然笑得很假，让人不舒服。

　“lonely。Long long alone，lonely。”何训说道。
　　“好的爱情就像带露折花，温存的恰到好处色香自然要好得多，好像暂时我还不能够。”章泠然笑道。
　　便是现在心目中的一点杂念，章泠然也还不能使它即刻消失殆尽，或者幻化转成他日灯前笔下的一段假意缠绵的文字。事实，周旋并不会在意她心底起伏，所有的不甘心会在章泠然的眼底一霎闪烁罢了。
　　何训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意，自然也从未考虑过章泠然对自己的态度。不过，为了避免枯燥无味的谈话，他倒是曾跟周旋认真谈过。

　“我们该趁着年轻时，拒绝贪爱，是否一起走上绝路。或许，这才是对一名货真价实的悲观主义者来说，再也没有比承诺共赴死境更值得盛赞了。”章泠然突然想到这句，却是没有说出来的。
　　“愣什么神？”何训道。
　　“突然想了些事情。”章泠然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瞧，我的舞伴心不在焉，真是我魅力的失职嘛。”
　　“学长可是我的偶像呢。”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至于周旋，只不过他依照自己的一贯作风，温和地对待着每个对他微笑的女孩子。
　　而章泠然跳完舞，静静地坐在一边，表情木木，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了。
　　气温虽低，空调冰冷的气息像冬夜的寒风，寂寞却越来越浓。
　　突如其来的哀伤可以像水一样在章泠然的体内蔓延、膨胀、满溢起来。在感觉到它的那一瞬间，心早已纠结成又苦又硬的石头。
　　何训倒是跳完舞就安静地坐在最后面的位子上，拒绝了所有过来的女生。
　　“她真像她啊。”何儒道挨着他坐下。

　“什么？”
　　“不然，一个毫无建树的大一新生，你会让她进芸香社？”
　　“她很聪明的，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灵秀的新人了。她如果愿意学，将来诗词决不在你我之下。”何训笑道。
　　“小雅走了快一年了吧？”

只是男神，别无他想
　　情之浅薄，冷到入骨
　　风起如相思，风静如相对。各知生涯哀，须向故人讳。
　　“我以为我忘记了。”何训突然黯然失色。
　　“如果想忘记就忘了吧，耿耿于心，于你也不是好事。”何儒道叹息声起。
　　“下次打电话，替我问好。”何训说道。

“哦，你为什么这样叹气？究竟出什么事了？是一桩特别的、无法弥补的祸事吗？我们再也无法恢复元气了吗？一切果真都完了吗？”何儒道念的是弗洛伊德的句子，以前小雅常读来给他们听。
　　“你的记性总是这么好。”何训竟是羡慕他的。
　　“我都记得，你也不要假装遗忘了，章泠然为什么能入你的眼，别人不知，难道我也看不出来么？”

　“自小被人灌输了那么多道理，我什么事都明白怎么做才正确，可是，我不喜欢别人讲给我听，执拗起来不管不顾。你也不要说下去了，我心底懂。”何训不忍再听他说起这个话题。
　　为了平复何训突然而至的燥性，何儒道拉着他去外边走走。
　　“还记得大一那次北京之行么？我是收获良多，北社的几位以前在国诗大赛时经常聊天，见了才知道的所谓矜嗔在现实中都是一样的普通面貌。”何训笑道。
　　“只人家那里花枝繁盛、细腻的未名湖，也只有多情种子能体会。更不用那些历历在目的名人典故。”
　　“我就是那年认识小雅的。她也是大一，在北大的校区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别想了，人都在澳洲恋爱了吧。”何儒道打断他的话。
　　“上次通话时，听到有男生的在说话，不过我没有问她。”
　　“你这么倨傲的性格，她也冷清，并不适合，出国也好。”
　　“我竟不知你能这么深藏不露，如果不是看到章泠然，我几乎都相信你是忘了她的。”
　　何训转身看向一片灯火说道:“我们去打台球吧。”
　　何儒道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后来在跟章冷然地一次聊天中，何训说道:“这世上懂我的人即能懂我的诗，何儒道算一个，另一个人叫小雅。”

既然你提出想法
　　我们不要拖拖拉拉
　　就从明天开始吧
　　那就这样吧
　　再爱都曲终人散啦
　　那就分手吧
　　再爱都无需挣扎
　　不要再问我
　　怎舍得拱手让他
　　你走吧

　何训听过这首歌，今夜听来格外寂寞一些。
　　台球室里烟味袭来，不够宽敞，却适合学生来玩，因为支付的起。
　　何训站在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球杆，脑子里的片断被一声声女孩的笑声冲击。莫想，这里没有小雅，自己不过是忆起第一次教她打台球的模样。
　　那真是一种令人心跳的暧昧动作。
　　何训现在沉浸在一段迷之过往里，但又抓不住，那思绪带着浅浅的悲伤。
　　他没有太多朋友，他也无须在意朋友的数量。他的悲伤，越用力的，越无法从脸上读出，只有那眼睛深处，如寒潭深不见底。

　直到舞会结束，章泠然也没有走过去，周旋有些失望的。
　　“有点冷。”
　　章泠然对自己说。
　　她看着周旋走过去跟几个学生会的女生一一道了晚安。
　　她抱臂离开，擦身而过时，看到周旋的侧脸，顿觉陌生。
　　本以为已经熬过了冬天，却没想到这初夏之夜也会冷到入骨。

　走在路上的时候，周旋追上了她，问道:“你想不想吃些什么，我请你。”
　　章泠然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于是他说:“我想吃……”
　　晚上十点多，街上还是灯火阑珊的。
　　“怎么不去邀请我跳舞呢？”
　　“好多女生都去了。”
　　“你可以像她们一样的，我一定很开心你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