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必须借以什么词句来形容此时的境况而又不得不用以成词的话,那么以我所知,就只有一个词语可以使用:多事之秋。
一切按照萨罗斯所预料的进行。在某一个秋风扫过烟华海的时候,守城的兵士看到了等待已久的白色的帆。于是枪声响起,战争爆发,阿瑞斯掀起披风。一切都显得荒谬又平常。
九方朔离苍南不近,一片旷野,几近与世隔绝。我无从得知战局,也无意得知战局。闭上眼睛便可以清晰地看到战场上的情况,海水被染成暗红色,漂浮着战死者的尸体。他们将永远漂浮下去,不会沉没,也永远不会得到安息。我想象船只在尸体中已经淹没到无法开动。战士挥舞铁剑在地面拼杀,重复机械运动直到刀刃缺口;魔术士高声诵念漫长的咒文,白袍在空中飘动;策师立于高处观测阵局,准备着下一步的应对之策。空中时而跌落下人形,将死者的呻吟淹没于兵刃交错之声。尸体堆砌起云梯攻破城池。帝兰的军队永远是银铠素衣,头盔上饰着白色的羽毛;各军团随着属性(或许更多是军团长的喜好)有着不同的装束,但发上都束着一束黑丝。已经没有更多的素材可供想象。一切与千年之前无任何不同。时间在战争面前,没有任何流逝的分寸。
我依旧每天整理药材,制作卡片,将药材研碎翻晒,分类摆放,逐条标注,放入药壶煎药,倒入紫砂保温杯。虽然应该不可能有人来取,但在战争之外,我依旧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告诉自己我其实并没有很在乎战争爆发。
萨罗斯没有出现。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药汤冷凝成霜。我开始好奇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不可能在守城。他不是守城的将领,我分不清,但我知道用萨罗斯去守城无异于用干将莫邪来切菜。有的人是天生适合做什么事的,比如萨罗斯,他天生适合攻击,那种像闪电一样猛烈像风一样迅捷的突如其来的进攻。如同暴雨临身。我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进攻的速写,用很长的刀,何以非得是很长的刀不可,我自己也不晓得。我甚至不知道萨罗斯是否用刀。总之用很长的刀,双刀,披风被鲜血染做黑色。只是出于感到有趣,他舔食刀上的血液,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冲杀而去。他所带领的第一军如一支黑色的箭穿行于战场。他露出笑容,眸子闪亮如灼烧的煤。
但这一切不可能发生。我在脑海中抹除这幅幻想。萨罗斯不用刀,也不外出攻击。他应该还处于待机状态,随时行动,随时撤回。这是暴雨临身的特权。
正是这个时候,他比所有人都会神经紧绷,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比所有人都忙碌。我思索着他此时身处何处。苍南呢,还是离远一点的百狐?应该是苍南。话又说回来,我又有多久没回苍南去了呢。
萨罗斯长久不出现。但他的信逐渐变得多了起来,随着九方朔的第一场雪落在窗台的信箱里,像长途跋涉身上落满雪花的瘦削精干的候鸟。
“我没有写称呼,因为我不知道以你为什么好。你介意下次自己填上么?天色很晚了,我来信只是为了这件事。更多的我下次再告诉你便是了。”
“最近可好?我和王上守苍南,蛮好,不过可能最近就要出去了。苍南在秋冬之时也有漂亮的鸟儿,但要靠运气才能看得见。”
“九方朔那里已经下雪了吧?苍南是不会下雪的,只下雨,那种冷冷的叫做'白牙'的冰雨。你是知道的吧?但是现在并没有下雨,还没有到时间。有些无趣了。”
“狠狠地打了一架。海岸线已经快要被破了,他们在拼力进攻我们,像一群发了疯的求婚者想尽办法挤进新娘的卧房。很奇怪,他们怎么还没有攻下南一门?”
“我似乎生病了。有时间你介意送药来么?”
“你到底收到信没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每天有时间就给你写信,拿羽毛笔,刷刷刷的。不断地在打仗。第一军里没什么伤亡,吾王托福。”
“在路上看到了很好看的花。突然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不是悲伤。”
“我希望你能够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