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鸿儿还是那样在碑前坐着，也不说话。我还没靠过去却听她已经开口了。
“师兄，昨日我便说过，你再敢靠近这里一丈我便拔剑。”
天，更冷了。风，更大了。
就是这雪还是那样未曾停过。衬得她一头黑发四散飘动。黑得那么刺眼，就像抖眉毛那眉毛般浓黑。这大概是她一腔孤愤，却又像是抖眉毛张牙舞爪。
沉默，还是沉默。我转身又走回那一川雪里。
大许是我离开了。她伸手摸在碑上。
“我知道不该怪他，可他是看着你死的，我原谅不了。”她就这样一字一字地说，连雪都满了听她讲。
“总有故事说情到深处痛到深处一夜白头。”她握住一缕秀发,“师兄啊，我不是不会白头，我是不能白头。你说这漫天白雪，我一头白发你怎么找得着我？！哇啊啊啊啊……”
这个谷里只听得到她的哭声，不歇斯底里，不嚎啕大泱，就是那样哭着。一谷的静陪她一生的哭，一川的雪亮着她一发的黑。
听着谷里传来的哭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任风雪吹着。满肚子话也不知说什么。听众只有一个，还是个真武弟子。
良久，我还是开了口:“若不能伤春悲秋总是憾事，可不能相忘，也不能白头啊……”
明清微问了一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扭过头去看着谷里，“这大都是，一生所爱吧。”
风继续吹着，带着那哭声吹遍了一川……

2.
夜已经深了，楼里也都歇着了，他伸手点起一支烛火。拿出了一物，一块圆润的昆仑玉。他看着这玉轻声念出了两个字,“璐子……”……
东越海边，一块礁石上，一浪拍在石上拍成细花。石头上坐着两人。漫天星光照的浪里依稀零碎。浪声风声却有别样的安静，或者说，宁静。突然，
“嘶嘶嘶……轻点轻点！”一男孩声响起，这种突兀的声音和着浪声倒也不算冲突。
“弄疼你了？抱歉哦。”又是一个轻灵的女孩声，这声音一起，似乎这天这地这海都充满了祥宁。多年以后的现在，这个蓝初浮就是这样形容这种感受。
“疼？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将来的唐门大侠，这点小伤我不放在眼……嘶！轻点……”看着面前的男孩龇牙咧嘴，女孩抿嘴一笑。这一笑男孩却是忘了伤，一时看呆了。很多年以后这个胖子跟我讲:整个世界加起来都不及她那一笑的美丽。
“看什么呢你这呆样，还唐门还大侠。”似是看到了男孩看她的目光，她霎时羞红了脸，伸手挽了头发到耳后嗔怪着。
“没什么没什么！”男孩赶忙撇过头去，这夜晚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得浪声拍打沙滩。
良久，男孩转过头望着女孩，
“你真美。”
那时没有风，没有浪，只有男孩背后的月亮跟闪烁着的漫天星光……
次日。
“胖子，我要回天香谷了，我师傅说了我没练好功不准我出来。”女孩低着头看着脚。
“……”男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定要回去。”
“嗯……”女孩仍然看着脚。
“这是好事啊，你回去了有你师傅看着就不会到处乱跑了，也不用我天天跟着打架了。”男孩笑的好像很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笑比哭还沉重，比如这个时候。
女孩猛地端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像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人。
可还没等她开口，男孩就看着她的眼睛，“我等你，多久都行，你也等我，等我成为唐门大侠风风光光的娶你！”那时候彼此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你又瞎说！”女孩又羞红了脸，她伸手塞给一东西给男孩手里。“这块昆仑玉你收好，等我来找你我们去挖个天涯海角。假如你等不了了，你就捏碎它让人送……”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一只手捂住。
“等你就是等你，大侠说话算话！”
“嗯。”
挥手，离别，回首，再见……
烛火摇曳了影子，他猛地回过神，轻笑一下把昆仑玉收好。提笔蘸墨在面前纸上写下几行字。吹灭了残烛，入夜，无声。
风干几笔墨痕。
“我仍记得你从三月走，
当时春阳暖，
岁月衣衫薄。”

3.
“又在一个人喝闷酒？想你那点事？”
“不行么？”
“行行行，喝出什么味儿了？”
“当然是酒味儿啊。你想想，把这辛酸作酒，把那些过往作肉，多痛快。”
“那凭什么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瘦的是我？”
“因为啊？你二。”
“那你呢？不三不四？”
“我啊？跟着你……”
————把心酸作酒，把回忆做肉，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瘦的是我。

4.
“老板，你为什么要开青楼呢？”
“那你为什么要上青楼呢？”
“我先问的，按规矩得你先回答不是？”
“因为啊我有很多为什么要问，然后要人回答，然后我才能知道为什么？”
“老板你没别的事情干了？”
“有啊，收钱。”
“我大概懂了，像老板你啊，四个字总结。”
“哪四个字？”
“这四个字嘛，我想来也只有生无可恋了。”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这种人啊？也是四个字。一晌贪欢。”
“……”
“嗯？没酒了。”
“小桃子，给客官上壶竹叶青。”
————生无可恋，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