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礼貌而疏离的柯克兰医生,发现自己对一个人总是毫无办法。不管是害羞搭讪的小护士,还是大胆揩油的女患者,亚瑟总能微笑应对,然后再不理会。但是,当他一进入二十三号病房,优雅的英国绅士会发现,自己那傲视全学院的智商总是无法上线。
比如……
“喂!你已经画了两个小时了!下楼去走走!”亚瑟对着坐在床上抱着画板一动不动的王耀喊到。
“……嗯……等等……”王耀继续专心涂了几笔,敷衍地应答。
亚瑟干脆走过去,夺过画板,命令道:“这句话你说过三遍了,我会没收的!”
“亚瑟亚瑟!”王耀扯住亚瑟的长长衣摆,讨好地说:“再画一会儿啊,灵感这种东西不能等的你知道吗……”
“嘶……别扯我衣服了!你看看你的手,又弄脏了,去洗去洗……啊,到时间吃饭了,去食堂!不准挑食!”亚瑟看了看时间,又催促到。
王耀一听就不高兴了,瘪瘪嘴,吐槽到:“去食堂?你知道食堂那帮家伙有多蠢吗?连盐是该开始放还是出锅时放都分不清啊,土豆丝能别放那么多酱油吗?他们绝对是和某些无良医生勾结了,故意用奇葩菜色弄坏病人的胃再把病人送去内科接受治疗……哦,其实还可以送来精神科,因为对去食堂产生了心里障碍……”
“喂喂……”亚瑟翻了个白眼,“晚去的话好吃的菜会被抢光的。”
“好啦好啦我去洗手……”王耀无奈,只好踢踏着拖鞋走进了卫生间,伴随的哗哗的水声,王耀的声音再度传来:“话说啊,亚瑟你一直学的都是精神科知识吗?据说这样容易心理变/态呢。”
“什么叫心理变/态啊!只是会有点、一点点容易陷入消极情绪……我之前也学过关于内科的好吗!”
水声突然停下,王耀走出卫生间时的表情很是精彩:“嗯?学过内科的英/国/人……请你一定不要进厨房。”
“……”
进入夏季,南方的气温不断燥热升温,空气变得黏腻烦闷,从八楼向下望,勉强只能看见大树顶端,绿叶在阳光下亮得几欲燃灼,天空犹如年久褪色的苍蓝壁纸,铺展绵延。
整栋医院的空调都开了,机器轰鸣,即便如此,还是让人产生不适。
调好的颜料没涂几次,就干了水分,干巴巴结在调色板上,无法随心所欲地作画。王耀只好清理好颜料残余,拿出铅笔开始画画素描。
没事的时候,亚瑟就会坐靠在隔壁的病床上翻翻医书,期间瞄瞄那个不省心的病人又在干些什么事、有多久没动一下了、是不是又弄脏了衣服或是床单……
王耀的画作的确很好,水粉颜料一层一层深浅叠加,柔润明亮,丝毫不显冗杂。他有时画天空,有时画雨雾,有时画青墙黛瓦,有时画姹紫红花……寥寥几处景物,而气韵全出,令亚瑟也不由得心中赞叹。
王耀第一次画时,亚瑟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看王耀白皙修长的手执起笔,细致地沾上水粉颜料,落笔前微微一顿,轻咬下唇思量一番,接着便翘起了嘴角,行云流水般涂上画纸。亚瑟定定看了王耀一会儿,蓦然间,觉得他这个专注的模样,很是迷人。王耀尤其喜静,但并不排斥亚瑟在旁边观看,亚瑟忽然感到庆幸又有些小小的欣喜,自己让王耀正大光明地做喜欢的事,而他这个迷人的样子,似乎,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呢。
王耀画几笔,余光瞥见一角白衣,便停了笔,笑着指着刚画出的一小块尚未成型的图案,抬头问:“你知道在中/国古代,这种颜色怎么称呼吗?”
看姿态,这好像是花的一角,有点像红,但并不是如血的红色。亚瑟诚实地摇摇头,王耀轻轻说出了两个字:“胭脂。”
亚瑟不解,这两个字,他的确陌生得很,他的中文,也只限于现代日常交流了,因为学术需要便记了药物或疾病的中文译名,那些久远而富有韵味字眼,他还无法体会。
王耀似是来了兴致了,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亚瑟坐过来,之后,拿起铅笔,在纸的空白处,写下“胭脂”两个字。
字体清秀俊逸,正如其人。亚瑟发誓,大学里教中文的老师们的铅笔字绝对没有王耀的好看。亚瑟因坐在王耀旁边,耳畔便是他放低放缓了的声音,如同泠泠流水,溪底携沙。
“胭脂,是古代女子们的化妆品呢,用各色花瓣研磨而成,可以抹在唇上或者腮边,再轻轻匀开……”
夏日的时光如此悠长,凝胶似地软软滑过,擦过鬓角眉间,撩出心底一角生出的怜惜,封存在亘古的记忆里。
听他说起有关胭脂的诗句“三月芳菲看欲暮,胭脂泪洒梨花雨”,看他写下一个个韵味深长、沾着几百年前某场蒙蒙烟雨的词语“青莲”、“妃色”、“柳黄”、“月白”、“紫檀”……再看他手指翻飞,熟练地调出各种颜色,抹在白纸上,配合着王耀平缓而引人入胜的叙述,仿佛穿越了时间,千古的传说从这些名字里活过来,如画卷,展开在亚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