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落雪，是时，人间尚暖，江水未结寒日冰。江上有舟，舟内端居二人。玄灰衣袍，裘冠拢发，自然恬淡儒雅。谈吐举手间，尽是林下风度。两人相对而斟，闲谈不止，口内诗赋散句信意拈来。时不时朗声大笑、又或沉沉低语。且见一人垂首拾杯，满了清酒，敬那另一人道：「柳兄，在京之时受人辖束，未能畅所欲言。今我二人因君主昏庸、朝廷朽败，一道辞官卸任回籍，同舟酾酒，扣舷作歌、针砭时事，何其乐也？愚弟自喜拙荆身怀六甲，却方知嫂夫人也重了身子，竟是产期极近，于此谨为柳兄贺喜。倘若嫂夫人诞下一子，日后定为国之桢干。雄才大略，清正廉明，一洗内廷之朽败，凌驾衮衮诸公之上。倘若夫人诞下一女…」 
「贤弟客气了。不论男女、身份地位，这一世你我投缘，子女亦当亲如兄姊弟妹。不才这便与贤弟做了承诺，贤弟心知肚明即可，勿需『结义金兰』、『指腹为婚』等大俗之说。」 
柳毓修与齐仲文是挚交。自新君冲龄即位起，就属朝中清流一派。虽然同朝为官，但迫于外戚跋扈，聚日不多。两人卸任同行，一摒初会时的三分生疏，几番谈笑，不仅许了子女间的承诺，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思虑好了。 
「柳兄，嫂夫人生女，莫若名之『柳清菡』。取意《爱莲说》。仄平仄，读起来，算是颇有抑扬顿挫之感。」 
「好极。」柳毓修抚掌赞道，啜尽杯中酒，自知略有些醉了。暂说齐仲文一笑，道：「小弟鲁莽，擅替令爱取了一名。只请柳兄也替小女…」 
「我们呐！还不知男女，取名儿，早了罢？」柳毓修再看齐仲文时，恍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最是扫兴。忙道：「为兄蠢钝，得好生想上一想…抒月——纵是为兄杜撰，倒能『长云抒月，冷翠飞入玉盘心』。」 
语毕。舱内二人笑得酒气缭绕，不见木舟破雪江上行。雪落无声，当她们的父辈相互亲口道出她们的名字，时是元祉二年，十二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