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出来时，就看到梅长苏背对着他站在开满小巧的夕颜花的篱笆前，听到脚步声后回过身，朝阳将春光凝结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唇边一抹浅淡的笑容出尘若仙。
欧阳少恭眼眸一暗，也微笑着走了过去。
赶路的日子是枯燥无味——对于遇上欧阳少恭前的梅长苏来说。现在有欧阳少恭陪在身边，梅长苏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过得太丰富多彩了。
早上还没起床，欧阳少恭已经买来清淡而美味的早点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壶刚泡好的新茶。赶路途中，若是遇到城镇或村落，他们都会停下歇歇脚，欧阳少恭也会为当地百姓义诊一小段时间，时常收获这些淳朴的人们送来的各种土特产，从食物到玩具，应有尽有。晚上歇息了，如果什么也不做，欧阳少恭便会给他弹琴或是讲些奇闻趣事，都是梅长苏以前从未听闻的，要不两人就会各自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安静地品茶阅卷，轻松惬意。剩下的那少数让梅长苏不太舒服的时候，欧阳少恭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霸道，至少不会让梅长苏觉得太难以接受。
如此，半个月时间便匆匆而逝。
被飞流搀着从马车上下来时，梅长苏逆光看着城门上那块历尽风霜雨雪洗礼的牌匾，一圈圈涟漪从原本平静的心湖上缓缓漾开。
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这个承载他无尽欢笑与悲伤的地方。
随后下车的欧阳少恭看到他平静中略带黯然的神色，就知道他和这座千年古都有着难以言明的往事，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往事，才会让他这位名动天下的麒麟才子露出这般神情？
盯着牌匾看了片刻，梅长苏才收回怅然若失的目光，微微扬起嘴角：“进去吧。”
“嗯。”飞流不知道梅长苏怎么了，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得很微妙，便松开他的手落后半步守护在他身侧。
欧阳少恭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刚刚迈开脚步的梅长苏奇怪地问。
“或许我们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了，苏先生。”欧阳少恭转头微笑着说。
梅长苏嘴角抽了抽，“其实……”
“走吧。”不等他的话说完，欧阳少恭就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扶着他走进城门，梅长苏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美丽，便没有再开口。
金陵城中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一派繁荣之景。但角落里乞讨的乞丐，穿着破旧衣衫的流民，还是让这一景象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梅长苏环顾四周，最终将快要溢出的叹息忍了下去。

昨天刚结束月考，心累

梅长苏也不焦急，淡然道：“金陵局势愈发复杂，殿下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萧景琰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梅长苏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我的意思是，殿下对那个位置，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
萧景琰动也不动，心中却狠狠一痛。
他从不曾对那个位置有兴趣，这一点他再肯定不过。但梅长苏这句似乎尾音未尽的话，却让他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十二年了，小殊，祁王兄，还有林府的诸位，已经含冤屈死十二年了。
梅长苏太了解萧景琰，也太懂得他的痛苦，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心情，并且曾经形影不离十七年。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景琰冷冷地问。
“我相信殿下明白我的意思，金陵城中风云已起，殿下还请早做决断。”梅长苏并没有过多的劝说，如今的萧景琰像是个满身防备的刺猬，拒绝任何形式的试探和自以为是的告诫，梅长苏深谙此道，自然不会触碰他的禁忌。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被萧景琰视若亲人的挚友林殊了。
萧景琰的手慢慢握拳，修剪圆润的指甲嵌入手心，留下道道血痕。
这个开始腐朽衰落的朝廷，快要容不下他了。可他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承诺，没有为英魂洗刷冤屈，他甚至连理直气壮地为他们说一句话，都会被厌弃和鄙夷。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不，现在有了！

萧景琰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中仿佛有火焰闪烁。
梅长苏放下茶杯，迎上他的目光。
“也许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萧景琰说道。
……
离开一尘楼时，萧景琰的眼睛有点放空。
他的人生，从此刻开始，就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在那条路上，没有人帮得到他，他也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不后悔，反而有些庆幸，今天自己来了这里。
萧景琰这样想着，抬头看向三楼那扇大开的窗户，却见露出半个身子的梅长苏被一人展臂拥入怀中，心下一怔。
楼上，梅长苏任由欧阳少恭将自己整个抱住，脸在他肩上蹭了蹭，露出少见的脆弱。
“我大概知道你的身份了。”欧阳少恭的眼中有刀光，紧紧搂着梅长苏的臂膀结实有力，“放开手去做吧，你的生命有我护着，没人拿的走！”
梅长苏心里仍然钝钝地疼，即使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在面对萧景琰的戒备和猜忌时还是很难受。但他现在没有时间难受，他必须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和一切可利用的事情，助萧景琰君临天下。
之所以选择了萧景琰，不仅仅是因为唯有他能够为林府，为祁王平反，更重要的是，他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可以赋予这座正在衰败的王朝生机和活力的人。
很抱歉，景琰。

七、风云乍起
赵三是一个小偷，一个很厉害的小偷，放到江湖上也算得上神偷一类的大人物。不过他有个怪癖，不喜欢到高官贵胄或是大富之家偷东西，也不喜欢偷什么金银珠宝玉器书画，他更喜欢偷有挑战性的玩意儿，比如说，据传不知怎么落入梅长苏之手的《广陵散》。
《广陵散》是不世名曲，千百年来寻找它的人数都数不清，可找到的人一个也没有。赵三也是个音痴，所以知道《广陵散》曲谱在梅长苏手中之后，他就起了心思。
“我去！这什么地方？苏哲也真会选！”
赵三依照情报来到梅长苏的新府邸后顿时有种自己在盗墓的错觉，这地方黑漆漆阴森森不说，连条好走的路都没有，偏偏占地有大，赵三在里面绕了好一通，几次差点被绊个狗吃屎。
白天的嶙峋怪石，到了晚上简直像地狱的恶鬼罗刹。白天的茂密野草，一遇到寒风就沙沙作响，左摇右摆，隐隐约约如模糊的人影，分外可怖。不知是猫头鹰还是乌鸦的叫声诡谲莫测，在这种环境里听来简直惊悚到无法言喻。
偏偏最倒霉的是今夜还是个好天气，无星无月，云层又厚又密，愣是半点光亮没有。夜风冷得像刮着骨头过去一样，寒意逼人不说，吹得满宅子半人高的野草晃来晃去，那模模糊糊晃动的影子看得赵三毛骨悚然，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干嘛要选这种晚上来偷啊！
咽了口口水，赵三扯着面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严严实实遮住，不敢照明，只能摸黑行动。耳边的寒风呼啸而过，气温似乎更低了。
碎裂的青石小路，黏重的泥巴，赵三猫腰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走着，光顾着防备四周了，没注意脚下，就这么突然一脚踩空，两秒钟不到，直接坠落到底。
“尼玛！……”
八九米的高度，即便屁股底下有厚厚一层枯枝败叶烂泥垫着，也差点把赵三的腰给摔断。他压低声音骂骂咧咧地站起，从衣服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摔进一口枯井里了。
“什么破运气，真倒霉！”
赵三这会儿可真是后悔莫及，偷什么《广陵散》啊！没得把自己搭进来！失策啊！太失策了！
揉着摔得生疼的腰，赵三在井底走了一圈，正想着该怎么上去，忽然一脚提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那叫一个痛啊，他倒吸着冷气，脸都扭曲了。
看来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倒霉催的赵三在心里想，一边想一边把火折子凑到脚边瞅了瞅自己踢到的东西，这一瞅，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森白的色泽在火光下显得十分诡异，那形状，那触感，怎么看怎么像……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金陵夜空。

深夜，顶着凛冽的寒风，京兆衙门大量捕快迅速出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梅长苏刚买下来的新宅子，京兆尹高升更是亲自出马，一点也不敢懈怠。
短短两刻钟时间，捕快已经从井里挖出了近十具尸骨，俱已完全腐烂，虽然还没有经过仵作验尸，也还没审问过发现尸骨的人，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毋庸置疑，若是处理不好，高升脑袋上的官帽估计也留不住了。
果然，天还未亮，这桩骇人听闻的案子就已传遍全城，一时满城哗然。好几个经验丰富的仵作亲自上阵验尸，半个衙门的捕快在现场勘察寻找线索，他们都是从睡梦中惊醒，可此时却无半点睡意，有的只是紧张的一丝丝……恐惧。
梅长苏身为宅子的持有者，一大早就被请去盘问，可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前几天刚买下宅子，还没来得及修缮落脚就出了这档子事，白白损失了一笔银子，其他的啥也没得到。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梅长苏刚从衙门里出来，宫里面就来了人，仨个，一个梁帝的，两个分别是太子和誉王的，靖王那儿动静不大，毕竟他在这桩案子里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又没实权，当然什么都做不了。
上头下了命令，让高升尽快查出真相，他没法子，只好顺着时间轴往前边推算，看这宅子荒废前的主人是谁，这下可好，一气儿查出七八个，实在不行只好一个个地查了。
在高升忙得焦头烂额时，另一所宅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况。
欧阳少恭倚在榻上揉着酸痛的腰，梅长苏披衣起身，露在外面的脖颈上青紫印痕掩都掩不住，眉宇间也带着三分倦意，但神色比起前些日子倒是好了不少，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欧阳少恭那特别疗法的效用。
“怎么，还不想睡吗？”欧阳少恭赤脚走下软榻在梅长苏身边坐下，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一叠纸，惊愕地发现上面竟全都是与“枯井藏尸案”相关的情报。
“时机还不成熟。”梅长苏眉头紧锁，在嘴里喃喃道。
欧阳少恭微微眯起眼，心中的疑惑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上，却没有出声打断梅长苏的思绪，只是静静地等在一旁，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
半晌，梅长苏眉头舒展，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快了。”
“那座宅子是你故意买下的吧？”欧阳少恭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不紧不慢，极具压迫感，“你早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那就是你谋划中的一环，那个赵三也是你特意招来的吧？你这么做，为的是搅乱金陵的局势？”
梅长苏微微一笑，从容不迫：“浑水才好摸鱼，先前金陵局势虽然严峻，可也算稳固，这不利于我的行动。要想打破这种局面，必须下猛药，狠药！这第一滴血一定要够红够艳，不然之后的谋划就无法开展了。”
“第一滴血吗？真是有趣……”欧阳少恭笑意盈盈地看着梅长苏，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我想，我大概明白你要做什么了。”

梅长苏一动不动，任他轻薄。
欧阳少恭的洞察力之敏锐不下于他，在智谋方面或许稍有不如，但那份偶尔流露出的狠辣却让他心惊不已，若是能够利用他的力量……
不，还是算了吧。不能掌控的力量……
梅长苏看了欧阳少恭一眼，他温柔的表面下隐藏着可怕的暗流，此时的他无力探索。
……最好不要动用。

@刖徨冥 @我爱胡歌吧 @万竟霜天 @千珏玉 更了更了

@晚冬冷雪 @大校攻 @霍家__霍秀秀 @叶云锦 @郁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