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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现实问题比小说写的还要复杂
斋藤一打开了电脑里的文档。夜幕里有星河，这已经是该热好牛奶看晚间电视剧的时候，他往往在书桌上推光标。写历史小说并非他一时兴起，以幕末新选组的故事为蓝本，他远没有筹措剧情方向的苦恼。他对新选组的理解独特而鲜活，写出新颖又有内涵的不刊之论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行文快而措辞稳，像是挥舞一把有力的刀。
今天他已经敲了两千个字节出来，停顿了若干次之后还是删得精光，Microsoft Word的光标回到了起始的那一行，开始徘徊不定地闪烁。
下个月的稿件昨天已经提交了，斋藤的计划是提前一个月囤好存稿以避免影响Final测验。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年结束之前他就将把整部作品完稿。
然而出了意外。斋藤一听见土方岁三说，“无法理解现在的阅读观念”。斋藤一还听见土方岁三说，“我的学生居然还抱着那些没有营养的速食小说趴下睡觉……”
土方老师否定的事情斋藤一怎么可能会去做呢？尽管土方对这部小说的内容并不知情，对作者山口一的真身也并不知情，如果土方岁三把那本杂志归为不可理喻的作品，那么《人间何处再相逢》也不该存在，与作者是山口一还是斋藤一并没有什么关系。斋藤告诫自己不允许有“老师要是看过的话就不会这么说”这样的念头，让土方岁三这样的国文学者去读流行小说简直是强人所难，他不敢有这种想法，也不想埋怨。
说不上现在这种心理状态会影响他什么，斋藤一是能把一切都认真打点好的那种学生。
只是有些难过。
他又盯了一会儿屏幕，确认现在的状态已经写不出来什么，便合上了电脑，打算热一杯牛奶然后睡觉。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做的决定：不顾土方老师的准则把这部作品写下去，或者就此封笔不干。
很难办。他如是想，并且在冰箱前呆站了五分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心情很不好吗，斋藤？”次日中午，土方岁三对着笔记本电脑校对文稿时忽然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哎？斋藤同学，有什么麻烦事吗？”班主任原田从对面抬起头来，看着斋藤一成不变的表情琢磨，“土方老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土方大概是没料到先出声的人会是原田，反应了一下才也抬起头来，侧身看一眼身后擦着白板的斋藤，这个能干的学生的表情确实没有什么不对，是和以前一样的稳重平静，“哦，感觉而已。”
“感觉？喂土方老师，你和斋藤已经可以用感觉来交流了吗，刚刚你们可是背对的吧，”原田哭笑不得地靠进了椅背，“我才是他的班主任啊。”
土方确认了文件之后忙着连接打印机，A4纸被吞进机器的声音响了起来。斋藤一如常地适时接住了话题：“请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麻烦。”其实他确实是有麻烦事儿的，斋藤一想，可是唯独这个没有人能帮他解脱。
土方拿着刚印完还有余温的文件卷成一卷，给原田递了过去：“下周有教学成果总结，上面也有人要来。后天先开个会，把这个给办公室都印下去。”
“啊呀我刚好要去吃午饭……”原田没动作算是无声地挣扎了几下，接过了文件，“群发电子稿不就好了？”
“到时候又有人要说什么忘记检查邮箱之类的话了，这次总结会必须要重视，再发生开会时手上没材料的情况就扣工资。”土方皱起了眉。原田听见工资二字终于起来去开复印机了，土方这才没了不满点开下一个文档。
“斋藤，这个是你的任务。”土方侧身让出来一半的位置，把斋藤拉到了自己桌边，屏幕上有一份学生代表演讲稿的内容与格式要求，“下周的教研会上需要一名代表来从学生的视角总结上半学期，高二级就只能拜托你了，斋藤。”
“还是参照这个标准写就可以了么？”
“这个和去年的那份有些不同，变动比较关键。星期日要把全部内容都敲定，你的稿件也要交上来，”土方扫了一眼日历，今天是星期四，“不要耽误学习，能用的时间是不是有些紧？任务量是有些重了。”
斋藤算了一遍时间，如果做完功课就开始的话，星期六可能写完一半，晚睡几小时倒可以在土方老师习惯的工作时间之前把完稿上交，通宵的话达到无需返工的程度也不是不可，于是他点了头：“还好，我会努力的。”
土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了然：“斋藤，你的档案上有填住址吧？”
斋藤怔了一下，还没理解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拐到这上面来，但他还是答：“有。”
“周六我陪你做吧。你需要的话，我到你家附近去。”土方猜不这么做的话这个爱较真儿的风纪委员会熬夜完成任务的。
斋藤忽然觉得脸上烫了起来：“好……”他只想这样回答。
“那我提前发邮件向令尊令堂解释一下吧。”土方操作着电脑，打印机又鸣响起来。
“这没关系，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斋藤语气很平淡。
“我冒昧了，别在意。”土方抬头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迷你打印机吐出了又一份文件，斋藤并没在意后来的话，很快从“星期六将和土方老师一起做（工作）”的一瞬空白里缓过来，去拿那几张A4纸，土方没来得及阻止，斋藤的手指头被温热的纸刃划了一道，不见血却刺痒地疼。他眉心簇了一下又恢复不动声色，土方却已经拿出了创口贴。
“这种事情没必要一声不吭吧，”土方揭开胶纸，拉过斋藤的手直接把它贴到了伤口上，“心情真的有那么不好啊。”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午餐时间的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是有什么不好让我知情才不说的吗？”
土方岁三的声音总是微低，让人不由得就被牵引着听他讲话。斋藤一觉得手指上还有土方留下的余温，看着他微微带着宽慰之意的眼睛，几乎一瞬间就要把小说的事情脱口而出，可最后他还是哑住了。土方老师是严厉的副教头，关怀他、信任他，大概因为他是从不叫他失望的风纪委员，不是和“没有意义的速食小说”有牵连的山口一。
我并不想让老师对我失望啊，他在心底轻声说。
土方看着这个沉默的学生，无可奈何地短叹，从收纳架上抽出了档案夹，翻到斋藤一的那一页：“好吧。你家附近有什么能待一天的地方么？”
斋藤一明白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因为类似于没有家长的家访一般的场景尴尬，于是十分配合地思考：“什么算是能待一天的地方？”
土方听到这个回复有些愣，他没料到斋藤除了学校和公寓就没有能待着一天的地方，现在的学生不都该经常出门的么？书店漫画区待一天也算啊！
“例如，咖啡厅或者西点屋这样，允许交谈、有很多座位并且覆盖无线网络的地方。”土方最后这样说。
“社区附近有个不小的咖啡厅，从橱窗看并不拥挤，光线不错。”这下他回答得十分流利。
“那就这样吧，”土方把文件卷起来放回斋藤手里，“明天的事情结束了再定见面的时间。”
而斋藤看着手里的纸卷似乎有点了然的样子。
这样不会划到手啊。他想。
TBC
斋藤一打开了电脑里的文档。夜幕里有星河，这已经是该热好牛奶看晚间电视剧的时候，他往往在书桌上推光标。写历史小说并非他一时兴起，以幕末新选组的故事为蓝本，他远没有筹措剧情方向的苦恼。他对新选组的理解独特而鲜活，写出新颖又有内涵的不刊之论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行文快而措辞稳，像是挥舞一把有力的刀。
今天他已经敲了两千个字节出来，停顿了若干次之后还是删得精光，Microsoft Word的光标回到了起始的那一行，开始徘徊不定地闪烁。
下个月的稿件昨天已经提交了，斋藤的计划是提前一个月囤好存稿以避免影响Final测验。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年结束之前他就将把整部作品完稿。
然而出了意外。斋藤一听见土方岁三说，“无法理解现在的阅读观念”。斋藤一还听见土方岁三说，“我的学生居然还抱着那些没有营养的速食小说趴下睡觉……”
土方老师否定的事情斋藤一怎么可能会去做呢？尽管土方对这部小说的内容并不知情，对作者山口一的真身也并不知情，如果土方岁三把那本杂志归为不可理喻的作品，那么《人间何处再相逢》也不该存在，与作者是山口一还是斋藤一并没有什么关系。斋藤告诫自己不允许有“老师要是看过的话就不会这么说”这样的念头，让土方岁三这样的国文学者去读流行小说简直是强人所难，他不敢有这种想法，也不想埋怨。
说不上现在这种心理状态会影响他什么，斋藤一是能把一切都认真打点好的那种学生。
只是有些难过。
他又盯了一会儿屏幕，确认现在的状态已经写不出来什么，便合上了电脑，打算热一杯牛奶然后睡觉。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做的决定：不顾土方老师的准则把这部作品写下去，或者就此封笔不干。
很难办。他如是想，并且在冰箱前呆站了五分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心情很不好吗，斋藤？”次日中午，土方岁三对着笔记本电脑校对文稿时忽然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哎？斋藤同学，有什么麻烦事吗？”班主任原田从对面抬起头来，看着斋藤一成不变的表情琢磨，“土方老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土方大概是没料到先出声的人会是原田，反应了一下才也抬起头来，侧身看一眼身后擦着白板的斋藤，这个能干的学生的表情确实没有什么不对，是和以前一样的稳重平静，“哦，感觉而已。”
“感觉？喂土方老师，你和斋藤已经可以用感觉来交流了吗，刚刚你们可是背对的吧，”原田哭笑不得地靠进了椅背，“我才是他的班主任啊。”
土方确认了文件之后忙着连接打印机，A4纸被吞进机器的声音响了起来。斋藤一如常地适时接住了话题：“请别担心，我并没有什么麻烦。”其实他确实是有麻烦事儿的，斋藤一想，可是唯独这个没有人能帮他解脱。
土方拿着刚印完还有余温的文件卷成一卷，给原田递了过去：“下周有教学成果总结，上面也有人要来。后天先开个会，把这个给办公室都印下去。”
“啊呀我刚好要去吃午饭……”原田没动作算是无声地挣扎了几下，接过了文件，“群发电子稿不就好了？”
“到时候又有人要说什么忘记检查邮箱之类的话了，这次总结会必须要重视，再发生开会时手上没材料的情况就扣工资。”土方皱起了眉。原田听见工资二字终于起来去开复印机了，土方这才没了不满点开下一个文档。
“斋藤，这个是你的任务。”土方侧身让出来一半的位置，把斋藤拉到了自己桌边，屏幕上有一份学生代表演讲稿的内容与格式要求，“下周的教研会上需要一名代表来从学生的视角总结上半学期，高二级就只能拜托你了，斋藤。”
“还是参照这个标准写就可以了么？”
“这个和去年的那份有些不同，变动比较关键。星期日要把全部内容都敲定，你的稿件也要交上来，”土方扫了一眼日历，今天是星期四，“不要耽误学习，能用的时间是不是有些紧？任务量是有些重了。”
斋藤算了一遍时间，如果做完功课就开始的话，星期六可能写完一半，晚睡几小时倒可以在土方老师习惯的工作时间之前把完稿上交，通宵的话达到无需返工的程度也不是不可，于是他点了头：“还好，我会努力的。”
土方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了然：“斋藤，你的档案上有填住址吧？”
斋藤怔了一下，还没理解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拐到这上面来，但他还是答：“有。”
“周六我陪你做吧。你需要的话，我到你家附近去。”土方猜不这么做的话这个爱较真儿的风纪委员会熬夜完成任务的。
斋藤忽然觉得脸上烫了起来：“好……”他只想这样回答。
“那我提前发邮件向令尊令堂解释一下吧。”土方操作着电脑，打印机又鸣响起来。
“这没关系，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斋藤语气很平淡。
“我冒昧了，别在意。”土方抬头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迷你打印机吐出了又一份文件，斋藤并没在意后来的话，很快从“星期六将和土方老师一起做（工作）”的一瞬空白里缓过来，去拿那几张A4纸，土方没来得及阻止，斋藤的手指头被温热的纸刃划了一道，不见血却刺痒地疼。他眉心簇了一下又恢复不动声色，土方却已经拿出了创口贴。
“这种事情没必要一声不吭吧，”土方揭开胶纸，拉过斋藤的手直接把它贴到了伤口上，“心情真的有那么不好啊。”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午餐时间的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是有什么不好让我知情才不说的吗？”
土方岁三的声音总是微低，让人不由得就被牵引着听他讲话。斋藤一觉得手指上还有土方留下的余温，看着他微微带着宽慰之意的眼睛，几乎一瞬间就要把小说的事情脱口而出，可最后他还是哑住了。土方老师是严厉的副教头，关怀他、信任他，大概因为他是从不叫他失望的风纪委员，不是和“没有意义的速食小说”有牵连的山口一。
我并不想让老师对我失望啊，他在心底轻声说。
土方看着这个沉默的学生，无可奈何地短叹，从收纳架上抽出了档案夹，翻到斋藤一的那一页：“好吧。你家附近有什么能待一天的地方么？”
斋藤一明白他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因为类似于没有家长的家访一般的场景尴尬，于是十分配合地思考：“什么算是能待一天的地方？”
土方听到这个回复有些愣，他没料到斋藤除了学校和公寓就没有能待着一天的地方，现在的学生不都该经常出门的么？书店漫画区待一天也算啊！
“例如，咖啡厅或者西点屋这样，允许交谈、有很多座位并且覆盖无线网络的地方。”土方最后这样说。
“社区附近有个不小的咖啡厅，从橱窗看并不拥挤，光线不错。”这下他回答得十分流利。
“那就这样吧，”土方把文件卷起来放回斋藤手里，“明天的事情结束了再定见面的时间。”
而斋藤看着手里的纸卷似乎有点了然的样子。
这样不会划到手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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