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家普通的客栈。窗外日光正好,惠风和煦。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真是个奇迹。
秦绾君解释道:“你出走的后一天苏芜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说你似乎是逃走了,紧接着不久传来你被通缉的消息。我和陆无铭立马出来寻你,师父气得三天没有吃饭。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你伤的那么重,只以为你躲在哪个地方避开了四处巡捕的杂碎。加上凌苍本就人多,戒备又森严,我们一开始没找到你。”
“然后呢?”
“然后我和陆无铭分头行动。那时你已经失踪四天了,就在那天陆无铭在乱葬岗找到了你。”她顿了顿,“乱葬岗旁停着一辆马车,你靠在里面昏迷不醒,我们把你带来这家客栈,才发现你的伤口已经被悉心处理过了,还被人输了内力。显然是有人救了你,然后就走了。”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忽的想起那日昏迷前夕我身边确实有个人,只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记不清。
“陆无铭也来了?”
“嗯。他出门买药去了。你昏睡了三天,我为了救你几乎把功力都耗尽了,瞧你做的好事。”
我撇撇嘴,不说话。
她又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想知道陆无铭那个混蛋为什么会去乱葬岗找我。”
“他其实挺担心你的。”秦绾君无可奈何地替陆无铭辩白:“但是我们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比你更了解沈临幽,他是全暮国剑术最诡谲狠辣之人,提剑的他形同鬼魅,若交手你必死无疑。天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用了点妖术,还赌了一把。”着实不想回忆那晚之事,我闭上眼,天地静寂:“我和他碰巧在同一个酒楼里吃饭。他带着寻妖玉,所以知道此地必有狐妖,我被重伤之后他支走了在场的所有人,不知为何又支走了他的跟班孟疏桐。然后我对他用了定魂,再借机逃跑。我孤注一掷,赌孟疏桐在我和他之间会选择追击我还是查看昏厥的沈临幽。最后我赌赢了,她径直冲向了沈临幽,我落荒而逃。其实她如果过来追我我毫无胜算,可是她没有。说到底她对沈临幽有点小心思,而我恰好利用了这一点。”末了我补上一句:“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冷笑一声:“这是狡猾。”
“兵不厌诈。”我一本正经:“所以师姐,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想把我绑回去见师父吗。”
她沉默了很久:“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谢谢。”我答得笃定:“我不会回去的。”
她从身后掏出一小包桂花糕,被蓝色的软布严严实实地包着,解开紧系的结,香气须臾间扑鼻而来,惹人垂涎。我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拿,她幽幽地挪开,举到我摸不着的位置,望向我的目光凛然:“我了解你,我太了解你了。你平生最怕痛,这次侥幸死里逃生,尝过一次苦头了,你不是那种傻到为了玩乐会不管不顾地留在凌苍做瓮中之鳖的人。阿离,”她依然对一切都洞若观火:“告诉我,你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所以我才怕她,也最喜欢和她相处。和她认识了许久许久,久到我庭前的那棵依依杨柳都垂垂老矣,我还是没能瞒过她,一次都没有。
日上,正赤如丹。凌苍的早晨像是采茶的少女,在动荡闪烁的金色光晕里忙前忙后,额角渗出细碎的汗珠。能听见外头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花农,他种了棵杜鹃,含苞的时候他把最大的那个花骨朵生生折了下来,不留情地扔掉。我质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必然是最大的一朵花,它越是大越是娇艳,其余的花就越是不起眼,而他要的是整体美。”我语气平缓,心中却多了些哀凉:“越是耀眼就越是短暂,越是卑微就越能长留。在沈临氏眼里我就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他们对我的杀心从未淡薄过。这样的我再和你们呆在一起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师姐你不是不明白,至于我,我没有那么伟大,但我真的做不到牵累你们。”
“至于沈临幽,我会杀了他。”这个男人带给我的寒意刻骨铭心,他们使我失去了双亲,我本来没想延续仇恨,直至他将我逼近绝路我才知道,善良真是世界上最过分的自以为是。
“复仇少女么。”她喃喃:“还真是适合你的角色啊。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兴许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