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如前所述,笛卡尔认为,在所有的知识真假难辨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采取的惟一妥当的方法就是来一次普遍的和彻底的怀疑,将一切稍有疑窦的意见清除出去,以便寻找清除明白、无可置疑的知识作为哲学的基础和出发点。于是,他使用怀疑方法,开始了重建形而上学的工作。
首先,我们一向当做真实可靠的感性知识是不可靠的。尽管感觉给予我们关于事物的许多报告,但是有时感官是会骗人的。例如同一个物体由于远近距离不同,在感觉上就变成了不同的东西。所以,对一些骗过我们一次的东西不要完全相信,肯定是谨慎的行为。
然而,尽管感官在事物远近、大小等方面有可能欺骗我们,但是在别的方面也向没有理由怀疑他。例如我坐在火炉旁,穿着冬袍等等,我怎么可能否定这双手、这身体是我的呢?然而这同样是可疑的。因为我是人,在睡觉的时候有可能做梦。我究竟是否坐在这里,是清醒还是在梦幻之中是不确定的,所以也是可疑怀疑的。
既然如此,那么可以由此推论,一切依靠考察事物的科学知识如物理学、天文学、医学等等都是可疑的,因为他们的对象是否现实存在都是不确定的。笛卡尔的怀疑是如此之彻底,他甚至认为,他心爱的数学、几何学也是可疑的,因为人们在推理论证时经常会犯错误,而且创造世界的上帝也可能是个骗子,他有意让我们上当。不仅如此,甚至设想上帝并不存在亦是允许的。这样一来,我们的的确很容易假设,既没有上帝,也没有苍天,也没有物体,也很容易假设我们自己甚至没有手、没有脚,最后竟然没有身体。总之,以往我们所确知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幻的。
但是,当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怀疑一切的时候,这个怀疑本身却表明了一条无可置疑的真理,即“我在怀疑”本身是无可置疑的。我可以怀疑一切,但是我不能怀疑“我在怀疑”。因为我对“我在怀疑”的怀疑仍然是我在怀疑,因而他恰恰证实了我在怀疑的真实性。在笛卡尔看来,怀疑也是一种思想。因此可以说,“我在思想”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显然,我在怀疑,我在思考,必然有一个在怀疑在思想的“我”存在。因为说某个东西在思维着,而他在思维时却又不存在,这是自相矛盾的。换言之,怀疑必然有一个怀疑者在怀疑,思维必然有一个思维者在思维。因此,“我思故我在”(Cogito,ergo sum)乃是一条真实可靠、连怀疑派的任何一种罪狂妄的假定都不能使之动摇的真理,我们可以毫无疑虑的把他当做形而上学的第一条原理。
那么,“我”是什么呢?当我们怀疑一切的时候,惟有思想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一方面当我否定所有的事物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体的存在时,我因为怀疑或思想,仍然是存在的;而另一方面如果我停止了思想,我就不存在了。所以,我发现只有一种属性属于我,与我不可分,这就是思想。因此,“严格来说我只是一个在思维的东西,也就是说,一个精神、一个理智或一个理性”。“由此我就认识到,我是一个实体,这个实体的全部本质或本性只是思想,他并不需要任何地点以便存在,也不依赖任何物质性的东西;因此这个‘我’,亦即我赖以成为我的那个心灵是与身体完全不同的,甚至比身体更容易认识,纵然身体并不存在,心灵也仍然不失其为心灵。”这就是说,“我”是一个心灵实体,这个心灵实体的本质乃是“思想”。笛卡尔所说的“思想”范围很广,他包括一切意识活动,诸如怀疑、领会、肯定、否定、愿意、不愿意、想象、感觉等等。
于是,笛卡尔通过普遍普遍怀疑的方法确立了形而上学的第一原理:“我思故我在”。为了维护这一命题作为第一原理的自明性,笛卡尔强调“我思故我在”并不是推论而是一个直观到的真理。表现看来,这个命题似乎有一个假定的大前提“一切思维者都存在着”,因而是一个三段论的推论。笛卡尔则认为恰恰相反,这个所谓的大前提乃是“我思故我在”的结果。有的反驳者以为,确定“我”的存在用不着非要以思维事实为依据,“我散步”同样能够确定“我在”。笛卡尔答辩说,“我散步”有可能是梦境中的幻象,所以那个在散步的我也许并不存在。相反,只有当我怀疑“我在散步”的真实性时,才能证明“我在”。
实际上在笛卡尔之前奥古斯丁已经提出了类似的思想,但是这并不能动摇笛卡尔以其“我思”而开了近代哲学之先河的创始人的地位。笛卡尔的“我思”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为近代哲学奠定了反思性、主体性原则和理性主义等特征,因而标志着近代哲学的开端。正因为如此,黑格尔对笛卡尔赞誉有加:“他是一个彻底从头做起、带头重建哲学的基础的英雄人物,哲学在奔波了一千多年之后,现在才回到这个基础上面。”
笛卡尔对哲学的伟大贡献就在于,他通过怀疑这种否定性的方式将思想的形式与思想的内容(对象)分开,由此而确立了主体的独立地位,并且以之为一切思想或认识的基础。然而,他把这一认识论的反思转化成为本体论的结果,亦即认为我是一个思想实体,却是不合法的。不仅如此,笛卡尔在为近代哲学确立主体性原则的同时也留下了一道二元论的难题,使后来的哲学家们在解决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问题时始终难以摆脱困境。
笛卡尔是通过将思维内容(客体)与思维形式(‘我思’主体)区分开的方式来确立主体性原则的,这样一来使他难免二元论的困境。在他看来,心灵与物体是两个互相独立、没有关系的师徒。心灵的属性是“思想”,物体的属性是“广延”。心灵没有广延,是不可分的;物体不能思想,是无限可分的。笛卡尔虽然确立了主体性的原则,但是也造成了心灵与物体、心灵与身体之间的关系问题。
“我思故我在”虽然是形而上学的第一原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主观性的存在就是哲学的最高范畴。因为这一命题实际上仅仅确定了我在思维,并没有确定任何思维内容的真理性。在笛卡尔看来,这还有赖于我们对上帝存在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