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奥信手拨动着冰凉的琴弦,琴声孤寂而阴冷,一如冥界的大地。
圣火烤炙着献给尼罗河的祭品,芳香升上明亮的天空。滔滔的尼罗河水孕育出了繁茂婀娜的莎草,也激荡出了荡气回肠的音乐。曾经在那河边,法拉奥靠在棕榈树上,抱着长琴,闭上眼,听指间倾泻而出的乐声,和着曼妙起舞的少女佩带着的小铃的丁冬声,溶入涛声之中。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样的音乐本不属于人间。
神是自私的,自私得想将遗落在人间的任何一滴美好收入囊中。
所以法拉奥发现自己到了冥界,成了冥界之神的首席乐师。
黑沉沉的冥河不会闪耀尼罗河上的粼粼波光。
法拉奥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十载苦练,果然是天道酬勤,自己的汗水与血泪浇灌出绝美的乐曲,将自己引入神那阴暗寒冷的宫殿。
拨弄琴弦已成为一种习惯,一把又一把的黑色长琴被磨坏。冥界的天空昏暗地垂在头顶,冥河之水波澜不惊地带走寂寞的枯骨与安静的岁月。
日子如冥河之水一般沉闷。
这种沉闷却被一个人的到来而打破了。
法拉奥冷冷地看着奥路菲。他的面容精致得如同古代希腊精度细琢的雕塑,身上隐隐散发出让法拉奥不寒而栗的阳光的味道。紧握着象牙色里拉的手指纤长苍白,似乎没有一丝苦练的痕迹。
法拉奥的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不自量力的家伙,准备接受私闯冥界的惩罚吧。
然后他错了。当那纤长苍白的手指在银弦上拨弄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
在音乐的世界里,天赋往往比勤奋更重要。
每一个韵律都浑然天成,每一个乐句都无可挑剔,轻重缓急皆恰倒好处。轻灵的琴音悠悠然在大殿中洋溢开来,草木俱为之动容,石头也为之落泪。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样的音乐本不该属于人间。
神是贪婪的,不慎遗落于人间的任何一叶美好都将被神再次收入囊中。
所以奥路菲发现自己到了冥界,成了冥界之神的首席乐师。
法拉奥丢掉了冥界首席乐师的职位,就如那无数把被磨坏的黑色长琴一样被抛开。所有人都在狂热地讨论着那把小小里拉里涌出的无穷无尽的优美曲调。法拉奥这个名字早已被人遗忘,埃及长琴凄婉的音色也被听众背弃。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被超越的!”
“这个世界既已有了我法拉奥,为什么还要创造出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奥路菲?为什么?”
他站在冥王殿的石柱的阴影里,使劲地拉紧琴线,细细的弦深深勒进手指,唯有那自虐的疼痛才能缓解心底烈火炙烧一般痛意。
奥路菲在荒凉的冥界大地上撒下花籽,很快冥河岸边便热热闹闹地开满了各色花儿。
奥路菲悠然地抚动银弦,在宁静的晚上为心爱的人弹奏着小夜曲。
奥路菲把玩着鲜花,和尤莉迪丝交谈时,眼里和唇边都闪烁着细小的阳光一般的笑意。
法拉奥开始更加刻苦地练琴,恨浸染了每一根琴弦,低沉喑哑的乐声如地狱的阴风汹涌而出,杀戮与鲜血成为他的所有曲子的主题。
他憎恨在冥河两岸每一朵鲜花、憎恨那个已化为石像的少女。阳光下金波闪耀的尼罗河、蓝得纤尘不染的晴空、祭祀时的熊熊篝火已深埋在记忆中,眼里只有一个又一个对手痛苦地倒下,他们临死的惨叫在他听来是世上最动人的声音。
“法拉奥,你被自己的琴弦束缚了。” 奥路菲说。
他憎恶地抬起头:“你也一样,早失去了自由,被约束于此地。”
“我的心困住了我,但是你却是可以挣断那些捆绑你的琴弦,自由地飞翔的,就像你手边一个轻快升腾的音符。”
“音符没有自由,它们永远困在有限的琴弦之中”
奥路菲不再言语,低头抚琴。七弦之上,音符变换组合,变化多端的旋律像潺潺的细水在指间滑落。
法拉奥仍旧冷冷看着一个又一个对手在眼前倒下,他们临死的惨叫在他听来是世上最动人的声音。
踏着他们的尸体,他走向他的最后一个对手——奥路菲。
“奥路菲,我们来决一胜负吧。我是绝不会输给你的。”
然而他输了,他听见自己的琴弦一根根崩断的声音,就和身体被撕裂的声音一样痛苦。
弦断了,便再不会有声音。
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冥界的天空依旧昏暗地低垂在头顶
冥河之水依旧沉闷,静静地带走所有的时间和生命。
岸边仍然热热闹闹地开满了各色花儿。空气中弥漫着令他厌恶的浓郁的花香。
法拉奥开始更加刻苦地练琴,伤痕累累的指尖传来的钻心痛楚是他唯一的慰籍。恨浸透了每一根琴弦,凄厉喑哑的乐声如地狱的阴风汹涌而出,杀戮与复仇成为他的所有曲子的主题。
他憎恨在冥河两岸每一朵鲜花、憎恨那个已化为石像的少女。阳光下金波闪耀的尼罗河、蓝得纤尘不染的晴空、祭祀时的熊熊篝火已遗失在轮回中。唯一的清晰的便是那个浑身闪耀着阳光的颜色的少年。他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对手痛苦地倒下,他们临死的惨叫在他听来是世上最动人的声音。
他踩着他们的尸体再次踏上了冥界的大地。冥河岸边的土地感觉软软的,已化为石像的少女仍像243年一样,静静地矗立在五彩的花海中。
只要找到了尤莉迪丝,奥路菲一定就在附近了。如果不是在冥王殿演奏的话,那么就是在周围闲逛,为女友采摘几朵鲜花什么的。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那是一双让他讨厌的纯净水灵的眼睛,明澈得就象透过棕榈树叶洒下来的阳光。
“是你啊?”她轻叹,“243年,已经过去了吗?”
法拉奥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琴:“说,奥路菲呢?他在哪儿?”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果然……你还不知道。”
“快说,他到底在哪?”法拉奥已不耐烦。
少女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晶莹的泪花,“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243年前,为了打破哈迪斯的野心,他和战友一起踏上了征程,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已经化做天上的星辰。从此,在这世上,你的琴声再也无人争锋。”
手中的长琴颓然落地,地面虽柔软,但是他还是听见了琴弦崩断的声音,痛苦得好似灵魂也被撕裂。
弦断了,音符会不会不再受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