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候我和王涩是同桌。
初一就是了，他的理科原本很弱，老师调他到我旁边坐。
我发现，他的理科真的很弱。
那时候他的作业是很不堪入目的。
我经常看见他沉着个脸的样子，就说：“唉！”
他理都不理我。我撇撇嘴。
班级里最好看的男生是娄文君，其次是体委马可。他俩号称五中两只花。那个马可！他特喜欢打哈哈，而且还爱讲冷笑话。经常站在那里一边讲自己一边笑，我冻成dog。而娄文君呢，人高还白，眼边一圈儿红，平添几分古典妩媚。
王涩不是那样。
初一下半学期的时候我真忍不住了，我就和赵达琳坐了。因为她喜欢马可，我喜欢娄文君。而他俩是兄弟，是室友，是同桌，好得不得了。
王涩因为不和我坐了，转而跟别人同桌，我也没太在意。
再后来，快升初三了。有一次我跑到高中部去打热水，恰好碰见了娄。他没吭声，我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就跟他告白吧，就现在，很快就没机会了。我就说，还有点羞涩地说：
“我挺喜欢你的。”
娄文君脸红了，低头关掉水龙头。
“这样不好吧。”
“你不喜欢我吗？”
“嗯。”他抬起头来。
“哦…那好吧。”我拿着水瓶回去了。
我好像等了一个包裹很久没有到，到最后，坏心眼的商家才告诉我货物丢失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它离开了，我的心被挖掉了，眼泪就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如同水在管道里流动一样正常。
第二天我就不打算和琳子坐下去了，她很惊讶：
“琰琰，为什么？”
“哎，我突然不喜欢娄文君了。”我强忍着鼻酸，“祝你和马可幸福。”
于是她又那样娇羞地笑了。
再后来的后来，升上高中，我又遇到了王涩。
大学的时光，也是王涩。

初三的上学期我喜欢上了王涩。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初一大不一样，成绩已经在全校数一数二，是尖子了。而我呢，因为学科均衡，也被重点培养。那时我又和他坐了回去。坐回去的时候是冬天，他穿着一件黑色有毛边的羽绒服，戴着一只深蓝色的电子表，一直在写复习题。写我最不想动笔的那份试卷。我说：“咱们换笔写吧。”他好像没听见。我又说了一次。他还是不说话。我有点失落，后来才知道是我太脆弱，历任他的同桌都有这样的遭遇。但那时是那时，于是我说：
“你怎么不答话啊，咦？好没礼貌。”
其实这话说得不公正。明明人家在做正经事。话一出口，我只好紧紧盯着他。
他放下笔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说：“不换。”
“为什么？”我趁机打开话闸。
“我不乐意让别人用我的笔。”
“哦。你还记得我吧？”
“你不就吴琰嘛。”他毫无波澜面无表情。
“噢。”
“我要做作业了。”
我就让他写了。我也写。写着写着，写着写着，突然一句“橡皮”吓得我就扔了过去，不一会儿，人家又扔回来了。
我偷偷笑，却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他了。

我喜欢他的时候，排队也和他说话，上课也和他说话，弄得王涩烦我。
有一次，我说得起劲让老师也不高兴了，他就点了我俩的名字。王涩不说话。
一下课我就想找他道歉，但他跑得比我还快，一下子就不见了。等到快上课，才见到他回来。
“你往哪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你。我又不敢委屈生气。
“我去英语老师那里问题目了。”他把厚厚一沓东西塞进桌筒。
“你不生气？”我好奇。
“不生气。”他做着课前准备。
“为什么？”铃打响了，我有点急。
“怎么生气？”他有点皱眉头地看着我，又把眼神移到大步走进教室的老师，理也不理我了。
我一整节课没讲话。

我的爆发，还是在那次元旦晚会上。
那天王涩负责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主持，穿了正装。他穿起来漂亮极了，比娄还更胜一筹，蓝色的领结鲜亮得衬着黑色的西装 ，他的白球鞋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我激动得要命。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下来到后面休息，我去找他在喧闹中说话，他一听我叫他就说别踩我鞋，我说我喜欢你。他愣了，我说我喜欢你。心都要蹦出来了！他缓缓地说：
“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
“你……”他说不出话来，只张大眼睛看着我，“安心读书吧，等考完再谈。”
他不愿意拒绝我，当时我还以为是喜欢我，我有希望了。但是这纯属是他好人，为我着想，不想耽误我学习才这样的。而这个“考”，也不是中考，而是提前招，我们是伟志班。晚会的日子离那个时候也只有几个月了。
我答应了他，我安心读书了，座位又调了回去。
我和赵达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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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

后来，我考上了省二中。王涩和娄也考上了。他们俩并驾齐驱，我嘛，还差那么一点。
我总算是考出去了。而且最终在省大落脚，娄和我一样，但王涩是到北京去了。
初中提前招过了以后我和他就这件事说过了。
他确实是不喜欢我的。他说明白了他不喜欢谈情说爱，也不喜欢女孩子太注重这些事。我听了，也应了。
高中的时候，忙，真的忙。连我假情假意拿题目靠近他的心思都没有了。
“何解？”我抽着试卷说。
“这题它就是这样！……”他一讲完马上又说，“不要问了！我要做事情。”
我又连咂嘴的时间都没有又回去了。
就是这样过了三年，我们的关系变老了，也重了，直到各奔东西。
我大三的时候生病休学两年，后一年真是活得难受，到那时王涩都已经毕业回来了。
他先是看了小学初中高中老师，后来从我妈嘴里知道我病了【我妈是初中数学老师】。然后他才来看看我。
来的时候提着一盒鸡蛋。我窝着斜了斜眼。
“我家里的东西，见笑了。”他淡淡地说，“老师说你病了，吃点东西补补吧。”
“我补得够多的啦。”我翻个身。
“你还上不上学了？”他关心地说。
“你就关心这个。我果断上啊。”我从被窝里抬头说。
“哦。”他张嘴说了声。
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兜里笔掉了。我把床头的笔拿来说：
“咱们换笔写吧？”
“不。”他单纯地挑挑眉，又坐下来。
“为什么？很没礼貌诶。”
他有点好笑，但还是很正经：“我要自己写的。你耽误我前途怎么办？”
“耽误就耽误了。”我开玩笑说。
“那是你的想法。”他轻轻一笑。
“哼。”我想抱胳膊，又怕冷。
“你别太活动过头了。”他说着又有点要笑我的意思。
我就不顺眼了：“你笑个鬼啊？”
“好，我不笑。”
“鬼才信！”我难以置信地看他的脸色，“有本事别捂着嘴。”
他就不捂着了，那么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很平常地看看。
“真能来事。”他忽然这么来了一句。
“啥？”
“我感觉你就事挺多。”他真诚地说。
“哈？”我张大嘴巴，“管你啥事？”
“我是忍到今日才说的。”他淡淡道，“鸡蛋你留着吧。”

我留下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我说：
“你还有别的事情么？”
“噢，是该走了。”他站好了。
“再见。”
“再见。”
他走后，我妈就煮那鸡蛋了。

后来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直到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我才毕业。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剩女了，而王涩已经是省大讲师了，那天送完鸡蛋他就去申请应聘。
他是很幸运的。但我不一样。当我和比我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无奈叹惋的。
但是我就是把它上完了，整个的结束掉了，这半拉子大学生活。
毕业之后我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工作好。我是中文系的，就想做编辑或者写手一类工作。
我妈还是觉得我回母校教书就好，我才不想和一堆小孩子叽叽咕咕。
但是我还是去了。原先的初中是个住宿学校，现在也还是，不过更大更好了，校服也改了版。
我教初一年级二班的语文，在此之前面试笔试和一切准备工作差不多花了一年多一点，我现在是转正了。
数学赵老师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高瘦女人，叫赵薇。她是班主任。科学于老师是副班主任。而英语范老师则是学校行政管理的人。看起来还是挺好相与。再加上我妈的关系，我工作上是很顺利的。
刚上课的时候有同学起哄问我几岁了是否结婚，我都笑一笑，说老师还年轻着呢。
就这么教个一年两年的吗？有时候我问自己。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好又提笔开始改作业。
我想认真教的，把一些阅读题技巧和考场作文的套路告诉他们，我不愿意就让他们懵懂下去到高中，这会浪费青春。
寝室里面，为了赶时间，我也给她们吹头发洗衣服的。男生倒很听话，动作也快，只是偶尔意气用事，叫人防不胜防。后来我又揪住几个整天不搞个人卫生连澡也不洗的，把他们批了一顿。外套都发酸了。
娄文君和马可分别去了两家公司，他们和我知道彼此都没有那种感觉，倒也相处快乐。王涩平常不忙，有时来我家里坐坐，随便说两句话，总是沉默。他就说：“你不会因为初中那事还惦记着吧。”
“尽给我扯谎。”我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敢说这样话。”
他就笑笑。我们从来不说有关情爱的东西，只聊平常。他说不能想象我们都成了老师，我大手一挥说有什么不能相信，他就又笑了，我睨他一眼，他的笑意就泛上眉梢。
我教小屁孩们的第二年，我妈催我结婚，她絮絮叨叨叽叽咕咕说来说去就是叫我带王涩回家做她女婿，说什么他人很正派很好，我就打个哈哈避了过去还是一意孤行。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实在是不想理清自己的感情，我到底是眷恋还是好奇，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妈很快就和王涩那边说了这事，他爸妈同意，他的意思是：我自己和吴琰说。

那天下午我特地为这事空出时间来。王涩来了我家里。
我泡了壶茶。他说：“你怎么办？”
我在烟雾缭绕里笑：“你想结？”
他不说话，盯着我看。我一咬牙说：“我还是喜欢你。”
说出来爽快得多。我还是对他有想法有执念。这我承认。
“我感觉也没那么浓了。”他眼睛带笑，脸色却很平静。
我吃惊，又说：“什么浓？”
他又不说话了。我有点气闷。
“这婚不结。”我说。
“我没说要娶你呀。”
我看着他带点调皮的笑容更是吃惊，又急又臊。
“我回去了。”王涩站起来要往外走。
“你回来！”
他转过来站定了。我皱了皱眉：“你不喜欢我吗？”
“我。”他眨了眨眼睛张大嘴巴，“……”
“你没喜欢过我吧？”
“说什么呢。”他皱眉。
我也揪着眉头看他，好像就是缠住了他。
“别胡思乱想的。”他过门而去。
我趴在桌上心里愁闷，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