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很少有人会愿意在图书馆里静静捧着一本书，坐上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至少，在经历了明治维新不过十几年的日本来说如此。
童年的黑子哲也，便是这样一个人。在认识黄濑凉太之前，除了发小荻原成浩，他一个朋友也没有。书，对于他这种一点也不合群的孩子来说，是最好的精神寄托，让他找到了一个不去找其他朋友玩耍的合适理由。
一直到那神奇的相遇到来。
那天，初夏阳光倾洒于图书馆里，映照着人们的面庞。人们皆低着头翻看着书，如果你站在屋里，那么你所能听到的，只有人们轻微的呼吸声和放得很轻的翻书声。
黑子如往常一样独自坐在角落翻看着一本书——但是这次这本书不是他平时常看的文学作品，而是一本来自中国的书:魏源的<<海国图志>>。虽然黑子因年纪尚小，对书中晦涩言语还不是很懂，但是透过魏源的描述，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幻境，一个美好至极的幻境，正是这个幻境，让黑子的祖国日本毅然抛弃了旧制，进行明治维新。
我很好奇的是魏源先生的祖国是怎样的？到底是怎样的国家，促使了这部作品的诞生？
“师夷长技以制夷，所谓的夷之长技，魏源先生认为是他们的器物，但是事实证明是他们的制度。”忽然，黑子的身旁响起了一个清亮且童稚的声音:“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了——你知道吗，我注意你很久了！”
是谁？为什么会这么说？
黑子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自知自己的存在很难被人察觉，自然也就不用提被人注意了。他回头，这才看清了来者:那是个年纪略小于黑子的，金发金眸的孩子，澄澈且明亮的金眸微微上挑，宛如幼狐，阳光照耀在他金黄发上，使其熠熠生辉。
他……怎么注意我很久了？
诧异之余，黑子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询问那个孩子:“你……是怎么注意到我的？”那个孩子听到了他的问题，眼珠子转了几轮，轻笑道:“我去年第一次来图书馆时就注意到你啦，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罢，可是你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坐定，看的书都是些老头子才愿意看的老古董！”
原来如此。
黑子注意到那个孩子的手上捧着一本不算太薄画集，书名为<<Post-Impressionism>>——一本属于后印象派*¹画家的，来自西方的画集。出于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的好奇，他试探性地询问:“我是比较喜欢看文学作品没错，不过我看你……比较喜欢看这些图集？”
那个孩子在听到黑子这么说时，忽然激动了起来，摊开了画集，唰唰翻到了其中一页——那是一副暖色调的作品，瓶中向日葵生机勃勃，好似谁人笑靥，鼓舞着人心。这幅作品底下的英文小字则说明了它的来头:Vincent Willem van Gogh—Still Life: Vase with Fifteen Sunflowers。*²透过这幅画，黑子仿佛看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午后，于异国他乡，一位白裙女子伫立于向日葵田里，笑靥如花。
那孩子挥舞着手臂，滔滔不绝对黑子讲述着他对这幅画的感觉及对这幅画的作者——梵·高的感受:“我不像你，喜欢看那些老古董，我倒是挺喜欢看画集的！尤其是梵·高，我最喜欢他的作品！看，多么漂亮的向日葵！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很漂亮的作品，但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张！”
黑子就这样放下了手中的<<海国图志>>，静静听着孩子对着那本画集边翻边讲，滔滔不绝讲了一个下午。他虽不懂艺术，但是他愿意听那个孩子像讲故事般介绍这些画。待到孩子讲完时，两人才发现——夕阳早已西下，夜风带着热气冲进了屋内，也带走了黑子和那个孩子的兴致。
“啊，天黑了，再不回家就不好了！”那孩子面露难色，猛地合上画集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跑，没跑几步，他又回过头，冲黑子喊:“对了，看借书卡上写着你的名字是‘黑子哲也’对吧？我叫黄濑凉太，就住在这附近，有空说不定还能在这里见面！”语毕，他便匆匆离去，并未回头。
黄濑君……是吧？说不定能成为一个朋友。
黑子轻笑了几声，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他的观念里，于他这种不合群的孩子而言，有荻原一个朋友已经很难得了，而且他认为他和他只是萍水之缘。他起身，将两本书放回书架，然后，独自一人回家。
今夜夜风如谁人呓语。
【1完】
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