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上头，日日念着吃冰碗，却因外头灼燥，几回说要出门，绿松都好生劝了回去。只说出行一次劳动众多，且不说我屋里人要费心，叔伯们都不大爱出门，外头还要张罗车马，不知要费多少工夫。为宽慰我一腔委屈，又叫小厨房凿了冰来自己制过几回冷食）
（待到往菊儿胡同来，其实已不是最暑热的时候，却见夏饮店前，仍客似云来。其中不乏锦衣辉煌的贵胄子弟，只为这一碗冰碗，也乐滋滋地围坐在八仙桌前，颇为休闲自在。避了几桌男客去，叫绿松点了吃食过来，只扬了眼帘望望人家桌上，笑嘻嘻地嗔她）
看人家铺子里师傅的手艺，确实高过咱们家中不少。今日人家尝着了好的，往后再不许用不经心的手艺唬弄我了
@马佳玉玉

（热热闹闹的食客中，总有一两抹颜色，是鲜明打眼的。人声鼎沸里，偏她那一声娇，滑入耳朵，总有几分耳熟。于是也抬起脸来，偏过一双眼儿，盯着那竹帘掀开往里走的人，眨又眨儿，噫，果然是熟面孔。）
（选得位置刁而好，靠窗敞帘，便于前头熙熙攘攘稍稍隔开一道。便也阻了，那热风暑浪里头众客身上的汗酸气。她主仆，这般行过来，恰留我一个斜斜的背影。正忖思，要不要扬声招呼。未想又闻她一串珠玉崩盘，不由地，支肘撑笑。）
怎么不叫上你家麻姑，仙气一吹，莫说两块冰了，九天玉露都化来了。

（绿松自然有话埋怨，若非也许她点了素日她嗜爱的山楂果来，总是不肯与我罢休的。两人小姑娘似的打着机锋，正说得眉开眼笑，话音一顿，乍听身后柔柔一声。轻轻缓缓的，可若非金銮当日同在，总说不出这样玲珑的趣话来。循声压了腕看去，如何不忆起，是镶白旗的那一枚灵秀子，同正经外戚丰嘉家的格格正是珠联璧合）
（不由得也是惊了片刻，方瘪瘪嘴，好不委屈的模样）仙子娇懒得紧，为了一盏冰碗，人家可差使不动她的大驾
（绿松云山雾罩地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前因后果，笑嘻嘻地跟声问：照格格寻吃食的这个劲头，仙子若事事应允，每日也忙得做不了别的事了罢？她这打趣，既高明又中肯，连我都笑了，又环视人身侧，移步在她对首坐了，绽笑道）我不依，吃冰碗这种好事儿不带她，还是同美人一道好
@ 马佳玉玉

（我自记得她的。更记得殿上她娇憨憨的一番言语，还有她的麻姑，蛾眉臻首，杏目朱唇，随着她纤细灵活的手，替她作揖，为之贺寿，明晃晃的朱胜流苏，飘荡在夜风里，是我彼时和幼清匆匆悄悄，挤在后台窥视着，心中莫名的燥意。也只有在那时候，才知道紧张为何物。亲临其境，方知台上那滔滔不竭的小姑娘，笑容明明，豁达宽勇——许那是，便留心，故而，哪怕隔了这样久，人群熙熙，还是一眼能将她来认。）
她不从你，我来依啊——莫说是冰碗，便是琼浆玉酿，能使你展颜开怀也是使得的。

（笑容幽幽，灿如春花梢头的小姑娘，我想，任谁一眼都无法忘却。心中，如是想着，便依样葫芦似的宣之于口，色俏俏，语娇娇。亏得是同样花作雪雕的女儿身，若非如此，真觉自己成了临家不羁风流的登徒儿。支肘，盈盈看她笑，看她坐了对头，有一瞬间啊，真想拿自己的手，去牵了她的手。仿佛这样的肢体贴近，才能表达这股油然而生的亲昵。）
天下美人何其多，你这般的贪，很是不好。叫我玉玉……那么，叫你呢，是章穆格格，还是兴嘉儿？

（炎夏时，桑枝低垂，榴花照眼。如今心头万般庆幸，不曾在府内伴着冰山摇扇葳蕤光阴，到底是大费周章地来了。在暑气中，叫一盏小小的冰碗支起来一角的清凉地，又更有幸同她相逢。笑眸闪闪，一抿唇，很惊喜地看着她）话说得这样动听，我要当真的
（小二伺候着，点下了冰碗，又移目望她，只觉眉眼干净清俊，是从前相熟的几个小姊妹中，在无人能及的。若非笑语盈盈间，那份亲厚叫人心底安逸熨帖，几乎无甚烟火之气，颖异出尘）玉玉
（榴齿轻绽，如是这般唤了她一声，又不加多思，答道）自然是叫名字好呀
@马佳玉玉

（昔日金銮殿上，京中闺秀风流，是无数姹紫嫣红。彼时远远，只觉她是山水外清凌凌的一笔，映着洋洋融融的欢喜。光听着声儿，便有几分亲近。如今，人在眼前了，更是觉得，那股喜滋滋的善亲，要从她琅目清眉中溢出来。）
怎么会是假的呀？（嗔又笑，越过桌案儿伸出五指来，乐道。）还是你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学了什么江湖义气，非得要击掌盟约，才肯信真呀？

（金銮殿上，纵有同庆千秋的喜事，谁家闺秀却又不是收着性子，做着端庄，哪及此刻听她言行风趣，心思灵秀。作恍悟状，接道）击掌为誓，这个好，我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过。不过嘛，还要是更有趣一点儿的事情，方用得上。待人家等会儿决心，要同你一道甩账开溜吃个霸王餐，咱们再击掌更好
（正打趣着，小二端着一桌的吃食送来，听我这话，将信将疑几乎汗如雨下。瞧他一眼，让出桌子请他将冰碗摆上，又忙竖了一指在唇前，笑弯了一双月牙眼）哎呀，我说着玩的，可不能再说了
（小巧冰碗，做的精致，白雪似的冰山堆上，淋着果浆糖水，令人不禁食指大动。自绿松手中接过小勺来，一双眼盯在冰碗上，俏生生一笑，动手挖下去）看着滋味便好，人家等不及了
@马佳玉玉

嗯？（一侧首，听着她玉音缓缓道来，好一副春游图景，其乐融融。我竟不知，世间万物的美好，也有不及字句珠玑之时，笑吟吟地感叹了一句）真好——人家是说，想想那群小娃娃，还不会同我游春踏青，折桃挽柳。只知道问祖父的宝瓶收在哪儿搁着了，小厨房做了什么样子的新点心，或是有什么新奇好玩的故事好说
（虽是家常琐碎，落在她口中，却说得别有生趣。字字句句，透着亲昵馨和，是再不能瞒人的。忙摆摆两手，一派诚恳，趣笑着）我的耳朵没有恼，听得很认真，我的心却告诉我，我很羡慕你
@马佳玉玉

（青帷柳檐，这般挤生在巷口弄深的小店，堂间不宽，桌是小小，椅是窄窄，原本，这些都可以称得上是不足，却也因此，将彼此两两对望的距离，拉得比平常要近。人和人亲近，大抵，都是从眼角眉梢，交换来的眼波初起。）
是你好呀——（去哪儿寻来，这么一个喜气洋洋，融融如春的小姑娘。几乎，望着她淡淡红晕芙蓉玉一般的面颊，都要忍不住淘气，伸出指头去戳一下。一时惊诧于，自己竟如登徒子般的心思，一壁儿，嗤嗤咬着小勺儿。入口绵甜，是寻常不过的冰露露，因着心悦，便也如饮甘霖。不忘来提醒。）
我的心告诉我，它很开心，我的口告诉我，它还愿意对你继续讲许许多多你想听的话——只是啊，我的眼睛，也告诉我，傻姑娘，再不吃你的冰都要化了。

（原为了这冰碗不辞劳苦而来，一时说得热络，倒是将眼前这一小碗抛诸于脑后了。待听她一言，方稍怔了怔，低头去看，果见自己的小冰山矮了小小的一截。这滋味甘甜凉爽，却也难耐暑热，若待它化了，滋味便不美了。忙欣然一点头，恍悟着）哎呀，是了
（既是怕一时絮叨了，惹出人厌烦，两人同桌而住，只顾埋头“耕耘”之，怕又突兀尴尬。动了两下小勺轻尝，方又憨憨一笑，打趣道）只是咱们往后还有工夫可说话谈天，我便吃得安心了

（盛夏恹恹，蝉声儿也倦。烈日青空，是满满的晴丝袅袅，光斜入帘，悄悄爬上脚背裙边来，使得她足下，便微微散发出浅浅的光晕。一瞬间，又似极那日水阁殿上，此刻啊，她就是那个鲜灵灵活起来，明纱亮影走下来的小仙女。）
不急不急。（支颐且盈盈，一壁儿又寻思起她话，也自顾自笑起来。）还有月盛斋的牛肉，陶陶居的苏点，加上状元楼的酒，照这样，走一家吃一家，便是我们日日相见，也要吃到明年呢。

（夏里虽暑热，奈何一年琳琅满目的吃食，伏天之下也未断绝，又有端午、姑姑节、七夕等等，数不清热闹的好时候。听她一言，切中我近日来胃口大开的毛病。只弯唇轻轻点着头，不待答声，便可显出心中的赞许来）若真到时候，不过斗转星移，咱们都要长大一岁。我每天得享山珍海味，怕是人也要丰腴一圈儿啦
（话虽如此，同她相约，自是心向往之。冰碗用尽，两人又清谈几句，续了淡茶来。说至归家时候，方同她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