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一生——《爱无悔》续

2
现在，浩然是高家饼铺的总师傅，其它几家分铺的场房，在技术上都归浩然管。总店研究出新产品，就向各个分铺推广。浩然不仅要对各地的场房师傅进行培训，还好监督质量，料好料足，才能保证口味正宗。尽管林大海原来是浩然的师傅，但现在，林大海对浩然也是恭恭敬敬、服服帖帖的。一方面浩然的手艺确实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林大海，另一方面，经过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后，林大海感念高家的情意，所以他把心全都扑在了饼铺生意上，再说，上海分铺有他的股份，又由他掌管，他还有什么可以念想的。不过，话说回来，说到念想，林大海心底里真还有个念想，那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已经不知一次地求过玉贞了。
“玉贞哪，今天我到同仁堂去抓了几剂补药，我叫丫头煎好好了，趁热喝了吧。”
“喝什么补药啊，那么苦，我才不要喝呢。”
“这几天，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而且爱发火。郎中说，到了你这个年纪，要调理调理了。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啊。”林大海扳过玉贞的肩头，无比宠爱地说。
“好好好，我喝。”玉贞的心里如灌了蜜糖般的甜蜜，端起汤碗，林大海看着她将那碗汤药喝下去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越发温柔地对待玉贞。

4
场房里的场面真是热火朝天，每个人的头上都好像笼罩着一层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地饼香。明月陶醉似的吸了吸鼻子，“真好闻，我真是闻不够。”
“是吗？”浩然用亮亮的眼神望着明月。
“三小姐好！”饼铺里的师傅、伙计和明月打招呼。
“不怕，你真厉害，咸饼干已具雏型了。”明月拍拍不怕的肩膀。
“请三小姐多指教。”不怕谦虚地说。
“不怕，刚才我让明月尝了尝，她认为这个咸饼干还可以做得脆一点，要有嚼劲。我想，形状上也可以做得薄一点，片状的，与甜饼干有明显的区别。怎样，不怕，做不做得到啊？”浩然说。
“我再试试。”不怕说。现在，田不怕是总铺场房师傅。不怕的手艺越来越好，再加上又好学肯专，在制饼业已有一定名气，某种程度上，还不亚于浩然。不怕最大的优点是为人正直、诚恳，待人真心，所以向他拜师学艺的人络绎不绝。不怕感恩于高家的养育之恩，而且与浩然情同手足，所以一直在高家饼铺，不想离开。高家也不亏待他，给他高的酬劳，明月更把他当兄弟。
场房里真有点闷热，明月在里面呆了一会就觉得不适。“浩然，我们走吧。”明月拉了拉浩然，浩然看着明月，红彤彤的脸庞，映着黑黑的大眼睛，娇艳的嘴唇更是令人心动。“明月……”浩然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拉起明月就往外走，而且越走越快，也不说话。
“浩然——，你慢点——”明月有点小跑了。“浩然——”
浩然此时地心情，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5
“小荷，你跟厨房去说一声，今天晚饭，大娘那儿多放一副碗筷，我到那里去吃。”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说。”
小香嫁了德智后，明月少了贴身丫环，本来大娘想叫她身边的红玉过来，明月没同意。生活上，明月从小就是自理的，有没有丫环伺候，也是不打紧的事。另外，象小香那样安静勤快又贴心的丫环上那里找啊。所以，明月也没急着找丫环。
有一天，小荷带着她的弟弟来投靠她。小荷原来是罗府里的丫环，一直来是伺候仁豪的。后来仁豪过世，罗家遭到变故，所有的下人全都被遣散了，小荷回到了家里。小荷的家境不好，她服侍娘亲归了西，剩下十五岁的弟弟和她相依为命。于是，她想到了明月，罗家的大少奶奶。明月是了解小荷的，人本分、勤快、心眼好，也很聪明，加上呆在仁豪身边久了，仁豪也教了她一些文化。明月在罗家的时候，她还经常提醒明月要当心敏之的坏心眼呢。于是，明月把小荷留在了身边，让她的弟弟小满去了制饼场房。
“大娘，我来迟了。”在文卿的外屋里，晚饭已经摆上，文卿、明秀和浩然都已坐在席边。
“不晚，我们也才坐上呢。”文卿笑呵呵地说，看来起色不错。
“大姐、浩然，你们都在啊，太好了。”
“是啊，我听说今天你要来，特意让红玉去叫了他们俩，又叫厨房里多炒几个菜。难得我们今天聚聚。只差德智他们俩口，不然人都齐了。”
“大娘，今天德智来信了，说明天回家来，给爹上坟。”
“哦，是啊，我估摸着他们也该回家来了。他们俩口啊，也就在清明、春节回趟家。”
“大娘，想德智了吧。等他回来，我说说他，生意再怎么忙，也别忘了常回家看看啊。”
“他要有这个心，就好啰。哦，对了，你们玉贞姨娘上几天也给我捎了封书信，说她一切都好，今年清明她不来给老爷上坟了，是因为身子不方便。我猜可能是有身孕了吧。呵呵，这个林大海。”文卿的笑意更浓了。他们也笑声一片，当然笑声中，充满着对玉贞和林大海的包容。这时，明月感受到浩然正深深地望着她，不知怎的，明月的脸禁不住红了起来。
“大娘，今天我是和你来商量上坟的事。清明那天一早，我和小荷先去给仁豪上坟，然后再到爹的坟前，和你们会合。哦，对了，浩然，明天你吩咐一下，让场房里准备一些上坟用的团子、糕饼。”
“好的，你给仁豪上坟，要不要再带点人啊？”
“不用了，大娘，贵叔会派车送我们去的。”
“不知明天，德智他们什么时候到啊？明月，让阿贵明天派人去接一下。”
“是——，大娘。”
“娘，你就这么想德智啊。”明秀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
“我想的是他们那个小的，快一周岁半了，该会走路了。”
“还会喊奶奶了呢。”明秀抢白了一句。大家又欢笑不已。

10
晚上，明月见浩然没来，就端着药茶去找他。屋里漆黑，浩然不在房里，明月放下茶盘，去场房找他。
只见浩然和不怕两人正埋头琢磨着咸饼干的配方。明月没去打扰他们，只是站在门旁静静地看了一会。
“浩然，我们要不在和面的时候，掺点蔬菜汁？什么蔬菜汁好呢？加青菜汁的话，颜色是好看的，但味道不一定会好。”
“我看加一点海苔，会更有风味。因为油炸小麻花，不是有咸的海苔口味嘛！”
“对对，我看这个可以试试。另外，上次五色饼中，明月让我们加胡椒粉，要不这里我们也加点？哎，浩然，我们加一点葱粉可能会使饼干香气十足的。你看，我们在花卷中加了葱花，不是有了另外的滋味了吗？”
“我看行。”
“浩然，你说要薄一点，那要做到怎样薄呢？和我们那个芝麻炸饼一样薄，够吗？”
“还可以薄一点，我想，和饺子皮差不多。” ……
明月回到浩然的房里，怕药茶要凉，跑到厨房找了一只砂锅，倒上热水，把药茶漾在里面保温。看到浩然搭在床头柜上的衣衫，她知道领口上的那颗一字盘扣散了。明月取出针线，给那颗扣子紧了紧，然后把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了枕头上。看看浩然还没回来，明月先离开了。她知道，此时的浩然只有通过不停的工作，才能排解心中的苦闷和忧伤。
明月走在路上，若有所思。小孩子的到来，谁都没有一个准备。现在大家都在想，这个孩子该随谁的姓？姓高？姓罗？还是姓杜？当然，姓杜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浩然心知肚明。
“仁豪，这是你送给我的孩子吧，我可以把她当作是我们的孩子吗？”明月喃喃自问。本来，明月想到大娘那里去商量一下，可转念一想，“算了吧，收留孩子，看得出大娘也不是很愿意，我跟她说这些，又会勾起她对浩然的伤感。还是慢慢来吧。”于是，明月转身，去了德智房间，和小香叙了一回旧。

11
德智一家走了已有几天了，明月一直没得空。那个捡来的孩子，情况不是很好，好象是因为着凉后引起肺部感染，一直在发烧，咳嗽也不断。大夫看过了，开了药方，但孩子太小，一喂汤药就吐，还啼哭不止，真把明月急坏了。大娘来看过几次，觉得孩子生的希望比较渺茫，也安慰了明月，但明月却不死心。
晚上，明秀也过来看，“明月，你要么到省城的洋医院，找洋医生去看一下吧，我离家那阵子在那里看过病，他们的医术跟中医完全不一样，上那儿去试试吧。”
明月赶紧叫阿贵连夜备车。
“明月，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知什么时候，浩然已经站在身边，“好！”明月感激地说。
洋医生的治疗方法，着实让明月吃惊，但是效果很明显。医生在孩子的臀部注入了管药水，然后在一匙水中捣碎一颗小药丸，让孩子服下，慢慢地，孩子的热度退下来了。现在，明月越来越相信仁豪的话，洋人真有很多知识、技术是值得学的。
看到孩子的病情得到控制而安然入睡，小荷对明月和浩然说：“小姐，侄少爷，你们歇会吧，我守着。”
“那好，我们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透透气吧，走，明月。”浩然搂着明月的肩膀，走出病房。“明月，我们到那边的石椅上去坐会吧。”
“嗯。”两人依偎而坐。
“浩然，……”明月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天，我也在自问自己是怎么了……，不过，你要相信，只要你决定的事或者是愿意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的。”
“浩然，谢谢你。这个孩子是仁豪给我的孩子，我们一起把她养大，好吗？”明月说着，神情中流露着期盼。
“嗯。”浩然把明月的肩搂得更紧了。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良久。
“以后，她能代替我给仁豪上坟了 ……”明月喃喃地说。
浩然虽不确定明月话中的意思，但是看着明月深情的眼神，心中一阵释然。

14
“走吧，出去走走。” 浩然拉着明月到院子里散步。
“明月，你看啊，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我最喜欢月亮了……，每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起来，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让洁白的月光洒在身上，……”浩然幽幽地说。
明月听了，一阵心痛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很辜负浩然。“浩然，你怨不怨我啊？要不，让大娘给你去说一门好的亲事，成家吧。别守着我了……”
“呵，抓着我的胳膊、粘着我，还说这种话。”浩然故意取笑着，明月一时无语，赶紧松开手，“明月，守着你我心甘情愿，以后不许你再提起这种话。”浩然小心翼翼地捧起明月的脸庞，柔情地说“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把你给了我，好吗？”
“浩然……”明月闭上眼睛，轻轻地迎上了浩然的吻。
当两人正温柔相依时，突然远处传来明秀和一位男子的声音。“明秀和许家起！”明月轻声惊呼。“许家起是谁啊？”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明月笑着说，“没准有好事了，呵呵。”
“好事？”浩然听得一头雾水。

15
明秀在饼铺旁边开了一家甜品店，除了零售外，经营模式有点像“茶馆”，只是她为客人提供是甜品。明秀虽说脾气是任性一点，但人是很聪明的，经营“鬼”点子一套又一套的。
有了漂泊在外流浪和失败的经历，明秀有了彻悟，越加感觉家里的温暖。对于明月，她是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浩然，输掉了感情，输掉了傲气……，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想倚着高家不劳而获地活，所以在甜品店的经营上，做得很用心，她想通过这个证明给明月看，证明给娘看，也想证明给地下的父亲看。
明秀把店堂布置得安静典雅，还设有雅间，而且，还给店铺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秀雅斋。明秀在经营的品种上也动足了脑筋，点心全部用高家饼铺的产品，饮品是中西结合的，既有莲子银耳羹、绿豆羹以及八宝粥等数十种中式饮品，还有咖啡、红茶、奶茶等各种西式饮品。客人们很喜欢到“秀雅斋”里来坐一会，点一个小吃，若遇到朋友相聚、生意往来，更是愿意到“秀雅斋”去。因此，秀雅斋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当然，来秀雅斋的客人当中，也有些是想来看看漂亮的老板娘的。

16
许家起原是明秀的客人，明月在明秀的店里碰到过几次，大致知道其来历。许家起是省城女子 高中的老师，教国语课。他第一次来明秀店里，认识明秀是属一个偶然。去年秋天，许家起和其他几位年轻的老师、学生到凤林镇秋游，因为慕名高家饼铺的点心，特意到“秀雅斋”来品尝，遇见了明秀。大概对明秀有好感吧，许家起自那以后，经常会来“秀雅斋”。
许家起论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吧，为人师表，接受过新式教育，从言谈举止来看，文雅得体，有修养。不过，因为年青，而且善言，难免有激进的思想和论断，这也不足为道。许先生在学生中的人脉还不错，听说还经常会在小报上发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不时地无厘头式地指指桑、骂骂槐，评评时势政局。
明秀和他挺投缘的，来得次数多了，也就熟识了。
今天想必许家起又来找明秀玩吧。不过这么晚了明秀才送他走，看来两人的关系已发展得不一般了。
“要不要和大娘去说一下啊？”浩然一脸的担忧。
“我想不用，让大姐自己处理比较好。大姐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决定的。”
“呵呵……，呵呵……”浩然乐了。
“要你这么开心啊？！”
“那当然啰，明秀有个好的归宿，我当然为她高兴。”
“是啊，这样，大娘的心事也可以了了。不过，许家起的背景还是需要去打听一下的啊，别让大姐又吃亏了。”

17
第二天晌午，明月还在铺子里，大娘差红玉来叫她，说是有事要商量。明月估计是因昨晚所见之事而起，急急地赶了过去。“大娘，您找我有事？”
“是啊，坐下说吧。”文卿给明月斟了一杯茉莉花茶。
“今天上午，明秀这丫头跑来，跟我说有一个男孩子想娶她，她也愿意嫁给他，问我同不同意？若同意了，那个男孩就要上门来拜访。”
“哦，这么快啊？”明月也吃了一惊，“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
“难道，你知道这回事？”文卿问。
“我是知道 那个许先生对大姐有好感。”明月将大致情况向文卿讲述了一下。“这个许家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也说不上，他总体给人的感觉是比较知性的，应该家教不错。”
“是啊，我也比较担心。不过刚才听明秀说，许家在省城开一家伞厂，家中排行老三。老大老二跟着父亲做生意，家里也不指望他，就遂他读书当了老师。”
“哦，是这样的啊。”明月思索了一下，说：“大娘，我看这样吧，你先见见他也无妨，我呢，让贵叔去省城一趟，找些我们的客户，打听一下他们许家的情况。不过，大娘，你知道大姐的脾气，若是她已经认定的事，是比较难改变的，但愿许家起能给大姐幸福。”
“是啊。”文卿又显得心事重重。
“大娘，您也别多担心，这应该说是件喜事啊。以目前这些条件来看，我觉得许先生与大姐还蛮相配的。再说，许先生我也碰到过几次，对大姐可体贴了，呵呵。”
“明月啊，说真的，我是两边担心，既担心男方那边是不是诚恳人家，怕明秀嫁过去吃亏，又担心明秀自己又污点，遭人家嫌弃。”
“大娘，只要他们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其他都是次要的，不是吗？”
“是啊，要看他们的造化和缘分了……”
文卿让明秀把许家起带来，见了一下面，应该说，他给她留下的印象还蛮不错的。只是后来贵叔带来的消息，让人不是很舒服。许家起确实是许家三公子，但这位三公子思想新潮，不愿经商，与许老爷的期望相悖，所以离家出走了。儿女总是爹娘心头肉啊，许老爷骂归骂，但也心疼儿子在外吃苦，多次传达让他归家的意图，但这位许三公子不领情。
文卿听了直皱眉，劝了明秀几次，但看她心意已定，只好依她。在文卿的心里，明秀的过去一直是她的隐忧，想想这个，文卿也不抱多大的奢望了，只要两个人真心以对地过日子，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再去计较了。

18
明秀的婚事定在今年秋后，至于婚事的操办，明秀自有想法。因为自己在宗族中的不誉名声而产生的自卑感，再加上家起与其家中的矛盾，明秀接受了家起的建议，去教堂举办一个西洋式的婚礼仪式，既简单又新潮，而且还有纪念意义。当然，这个想法还只是存在心里，尚不到时候跟文卿讲。
一天晚上，文卿叫来浩然，明秀也在。文卿递给浩然一个包裹，说：“浩然啊，以前姑妈跟你提过，给你置办了一些产业，原来是放在明秀这里的，后来被明秀糟践光了。现在，明秀有心，通过这几年的的努力，把这些产业又置备齐了，今儿个明秀拿来还我，我把它给你。”
“姑妈，我不要。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都无以为报，我怎么还能收这些呢？”
“浩然啊，姑妈一直把你视为亲生儿子，你不要难为姑妈的一份心，还有，明秀的一份心意，拿着吧。”
“姑妈，我真的不要。我只希望姑妈能让我在高家饼铺一直待下去，能让我为饼铺尽一份我的心力。”
“浩然，你不要再推却了，不然，姑妈就要生气了。”
“浩然，你收下吧。这份产业是我通过努力，又把它给赎回来的，我一定要把它还给你。”说到这里，明秀有点哽咽了，“浩然，你知道吗，这里凝聚着我的一份心意啊。我以前给你的心意你都是拒绝，这次是最后一次了，难道你还要拒绝吗？”明秀的眼泪已扑簌而下。文卿也难过得背过身。
此时，浩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只有默默地拥抱了一下明秀，拍拍她的后背，说：“好的，我收下，我收下你的心意。”

21
临行前，明月来到文卿的房里。文卿正在看经书。“大娘。”明月叫了一声。
“明月来了。”文卿慈爱地看着明月。
“大娘，明天我和浩然去上海。主要是去找找 那个陈先生，商量一下到洋人银行存钱的事。”
“哦，是上次帮过我们的那个陈先生吗？”
“是的。他现在是上海汇丰银行的买办，我想去找找他，了解清楚钱存入银行的利弊，还有叫‘信托投资’的是怎么一回事。”明月挨着文卿坐下，“大娘，现在国内局势很乱，内有军阀，外有洋人，纷争不断，剥削压迫不断，民不聊生啊。好多商家和公司已成为这个时势的牺牲品，倒闭破产的不绝于耳。”
“是啊，高家饼铺怕是又要遭劫啊。”文卿锁起眉头，忧心充充。
“大娘，我也有这个担心，想趁早给高家找一条退路，但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仁豪在世的时候，曾经建议我在资金借贷上可以找银行，比较安全。我想这次，再去找找试试。”
“就目前情形来看，高家经营宜守为主，切忌张扬招忌和树敌。你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我信得过银行，上次不就是银行以高家饼铺招牌为抵押，贷款给我们，让我们渡过难关的吗？”
“是，我也是这么想。不过，现在洋人的一些狼人行为，让我也存了一些担心，我怕这个决定会对高家不利，对不起高家百年基业，对不起爹。”明月犹豫地说。
“明月，大娘相信你。不管怎样，你都是为我们高家尽力了，其他的由大娘顶着。”文卿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明月的手，希望给她一点力量。看着明月为了高家如此操心，文卿心存感激，同时也有一种心疼。现在文卿的心里，明秀、德智、明月，还有浩然，都是她最亲最近的孩子，都如手心手背般地疼爱着。
“明月，我的好孩子。”文卿用手捋着明月的头发。“大娘——”明月扑倒在文卿的怀里，明月感受到了如母亲般的关爱。
“明月，有一件事大娘一直想跟你说，那年你从罗家回来跟我起的誓言，大娘想叫你放弃。这两年来，你和浩然的情谊，大娘看在眼里，你们心中的苦处，大娘也看在眼里。浩然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恐怕不会再跟你提了，但是，大娘要说，明月，你给浩然一个家吧。”
文卿巴巴地看着明月。
“好，大娘，我会考虑的。”明月低声地回答道。
文卿一阵欣喜，“明月，大娘把你刚才的话当作是你应下了啊。”
明月红着脸，点了点头。

22
明月给浩然定制了一套西服，想着在上海时一些场合会用得上。明月是个心思缜密，注意细节的女孩，凡事想得比较周全。在上海要与那些商界名流交际结识，装束、举止、言行都非常重要，因为它是身份的象征，是代表着高家饼铺的形象。
浩然房间的门虚掩着，明月拿着衣服，推门进去，看见浩然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思。
“浩然，想什么呢？过来试一下衣服。”
“怎么，给我做新衣服了？”
“是，给你定制了一套西服。穿来我看看。”
“我不习惯穿西装的啊。”
“到上海时要穿的，着正装是表示对人的尊重，我们可不能短了礼数。”
“又是你那个仁豪教你的吧。”浩然说归说着，还是很配合地脱下长衫，套上西裤、衬衫和马甲。西裤马甲同是浅灰色的，衬衫是白色的。从来没见浩然这样打扮过，乍一看，明月不禁发了一下呆，“怎么了，样子好笑吧……”浩然扭捏地问，“明月，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啊……”
“不，样子很精神啊……”明月打趣到：“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啊……”明月帮着浩然扣好衬衫的扣子，整整肩，紧紧皮带。
“是吗？在夸奖我吗？”浩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月，明月的脸红红的，低垂着眼睑，一副娇小可人的样。
浩然抓住明月的双手，慢慢地把明月拉进怀里。对于浩然来讲，明月有时候真的如天上的一轮皓月，明亮、皎洁却是缥缈不可及，有时候又能如此真切地被拥入怀中，那么恬静娇柔，散发着令人痴迷的气息。此刻浩然不想放手，就这样紧紧地搂着明月。
明月静静地被拥抱着，不想说话。她想起了爹娘，有一次她看到爹娘也是这样相拥着站在窗前，那种深情谁看了都会感动。那时她曾想，一生中一定要拥有一个爱人，也像爹娘这样相依相伴。她记得，娘曾对她说过，爱上爹，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尽管不能与爹常相厮守，但是娘珍惜和爹在一起的每一刻。
明月轻轻地抚摸着浩然结实的胸膛，这种感觉真好啊，明月想，我也要像娘珍惜爹一样去珍惜浩然，珍惜他的感情，还有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明月抬头望着浩然，那深深的眼眸柔碎了浩然的心。
浩然第一次见到明月时，也是这种深邃而清澈的眼眸，它一下子攫取了浩然的心。从此以后，明月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浩然所有的神经，浩然陷入了对明月的爱情而不能自拔。浩然个性内敛，传统家教和寄人篱下的经历，以及后来所发生的时事，使得浩然始终无法逾越对明月的精神爱恋，这让他幸福，也让他痛苦和疯狂。因此，当他这样真实地环抱着明月的时候，经常会产生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在梦境里。也正是有了这种肌肤之亲后，浩然心中的渴望变成了魔鬼，使劲地冲撞着他的意志。
浩然不顾一切热烈地吻了下去，令明月惊慌不已，明月的躲闪却激起了他征服般的快感，心情变得无比激动和快乐，此刻他释放了他的心魔。他想要用他的吻让他的“圣女”从天上走下来。明月本能地拒绝浩然的热烈，但又理所当然地被热烈包围。
“明月……，嫁给我吧……”
“嗯……”
……
此时此刻，明月和浩然的心意是相通的。

24
到上海已经是晚上了，明月他们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了下来。这次的上海行，明月把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第二天，明月和浩然就去了汇丰银行，找到陈先生。这个陈先生对高家而言已经称得上是老熟人了，再加上他在上海的分铺里占了几成股份，因此也可以说是高家饼铺的小股东，和明月之间关系也是比较好。
“陈先生，我这次来主要是为银行存款来的。目前局势很乱，我听说现在有好多地主富商和官僚们都把钱存进银行里，希望能保证钱财的安全。你看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高小姐，您不是外人，我也不跟您说蒙人的话。就目前情势，国外列强在打仗，国内有北洋军阀统治，局势确实很乱，好多企业家、地主富绅都心存忐忑。据我了解，现在确实有很多钱流入银行，尤其是洋人银行。但是洋人银行也很坏，他们也看到了这一点，故意降低利率，甚至实行零利率。
除了存款贷款等金融业务以外，有的银行也发行一些企业债券。洋人银行的经营范围从早期以国际汇兑为主，扩展到了包括国际汇兑、存贷款业务、发行钞票、举放经办对中国政府的高利外债及经办部分中国财政业务等各个领域。依我个人看，洋人银行在我国营业，不仅是出于商业的目的，而且也含带政治上的含义，洋人对我国的殖民目的已愈发明显。
尽管这样，但为了高家今后，我看在银行里存点钱或者买些公司债券也不失一个办法啊。俗话说多条路，就多个机会，多份安全啊。不过，高小姐，在选择银行时您要慎重一些。我建议你选汇丰银行等大银行，或者你也可以直接选择国外的银行，比如像瑞士银行。”
“哦，听了陈先生的一番话，我对银行也大致有了一个了解，至于要不要存，我还得找大娘和二哥商量。”
“高小姐，您太见外了，我们是老朋友了啊。如果你们需要，你再联络我，我可以为你办妥所有手续，你尽可放心。”
“好的，陈先生，太谢谢您了。”
从陈先生那里出来，明月情绪不是很高，心里忐忑不安。浩然也是，心里感到沉甸甸的。
“明月，林大海那里我们今天还去吗？”
“去吧。”他们一人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按着地址，奔林大海家里去。
到了他家，只有贞姨邀了一桌人在打麻将。见到明月和浩然，玉贞感到意外，赶紧遣散牌友，站起来迎接。“明月——，浩然，你们怎么来了，太让我惊喜了。你们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让大海去接你们。”玉贞一激动，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现在，我们家大海也不在，我差人去叫，小莲——，快去叫老爷回来，说家里来贵客了——”
“贞姨，您别忙。”明月拉着玉贞，说：“您的身体挺好吧。”
“挺好的，就是——，呵呵！”玉贞摸着自己的肚子，难为情地说：“这么老了，还得要孩子，真丢人。可是我们大海非得要，我想也是，得给他留个后啊。”
“是啊，贞姨，大师傅对您那么好，您是要为他想想啊。不过，怀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啊。”
“别尽说我，明月你自己怎样了啊，和浩然？”玉贞看看浩然，问道。
“贞姨。”明月一时无法回答，只是红了脸。玉贞看着他俩尴尬的样子，也就止住不问了。

25
林大海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他看到明月他们在，不禁一愣，“啊，三小姐和浩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哦，是昨天晚上，到上海已经很晚了。主要是我找陈先生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贞姨。大师傅，今天有应酬啊。”明月笑着问道。
“是是，有个日本朋友找我喝酒聊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
“哦，这样子。”明月听这话，尽管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是心生疑窦。
林大海是多聪明的人啊，料想明月肯定会有想法，赶紧补充了一句：“三小姐，那个人叫井次于郎，我是在一次交易会上认识他的，他在日本也经营糕饼铺，对糕饼颇有研究。我和他谈得很投缘。前阵，他还给我提了一条建议，要我在糕饼包装上下点功夫，既满足那些富人们送礼有面子，而且我们还可获得丰厚利润。我觉得他说得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啊……”
“大师傅，刚才您说得，我们做些尝试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高家饼铺是诚信经营，在吸取别家先进经验的同时，也不忘遵循高家饼铺祖训，所谓万变不离其终啊。”
“是……，三小姐的提醒，我林某谨记在心。”
“还有，大师傅，既然说到了您的这位日本朋友，我觉得您还是要小心慎重处之。眼下时局动荡，洋人们居~心叵~测。这次来上海之前，我和大娘商量过，我们高家饼铺目前经营要低调，千万不要张扬出头。”
“是……”尽管林大海口上答应着，但明月的旁敲侧击的话语，让他心生不悦，可又不便发作。
明月知道林大海会恼她，但是这些话，她也不得不说。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明月转了一个话题，说道：“大师傅，上次您带信让浩然他们做点咸饼干，浩然和不怕摸索着做了些，这次也带来了，您在这里试销一下吧，这几个口味的饼干在凤林镇上卖得还很好呢。”
“噢，是吗？”林大海也赶紧转过神，应声道。
“哪里啊，让我也尝尝。”贞姨也赶紧打岔。
大家都拿着咸饼干尝着，纷纷点头称赞着。
贞姨留他们吃了晚饭。浩然和林大海在一起聊着饼干的制作工艺，明月和贞姨叙了一会旧，主要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包括德智和明秀的事。贞姨本还想留宿，他们觉得不方便，便推脱了。
回到客店，明月有点闷闷不乐，浩然陪着在她的房里坐了一会。“明月啊，其实我一直在想，尽管你在为高家饼铺找后路，但是我们的高家饼铺在今后的路上，必须要坚持住一些东西，比如我们的招牌。要保护招牌，不光是靠糕饼的质量和口味、商家的诚信经营，我觉得还要有一种民族气节，不要尽长洋人的志气。”浩然轻轻地说着，但是语气非常坚决。
听着这番话，让明月对浩然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明月诧异地望着浩然，感慨而无语。
“好了，别多想了，今天你也够累了，好好休息吧。”浩然体贴地安慰着。
两人告别，尽管房间在隔壁，但也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