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周延如娇
（大概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广袤无垠的夜空下，繁星晖辰。紫禁城里大多时候，是无暇顾忌抬头时，天是什么样儿，因为无论什么样，大都跟我是毫无干系，有筹谋不完的心怀鬼胎，有亲近之人理不断的儿女情长，而这样能安安静静，随月光如纱清凉地走一段儿，大约也是在外求学时了。）
（揣了一小壶酒，分量并不多，是走时明楼硬塞我怀的，平日里也不大算好酒之人，礼为君子，三杯而止，何况这会儿不比青天白日，需顾忌嫔妃之仪。不过此刻，我忽然一一有点想她。这次，该是除了在苏州求学时，与她分离时间最长了。只是这份心思是万万说不得的，不然，定能被她一直取笑好久。）
好看？这么黑的夜，你又如何看清我的容貌？
（那人声音虽小，却还是清清楚楚落入耳中。待近了她礼数周全，借了光一看，是侍于乾清宫的阿鲁特，领五品婉侍衔，不是生人。）
免礼，你瞧，这宫里的礼节一出，便煞了大半美景，不过，又不得不遵，我权当，方才你这声安，送了清风罢。

代周延如娇
俗气虽谈不上，但循的是大多数人判断美的法子，自然，总有那么两个与众不同的。（她的声音，与宫中女子甜腻腻或者软绵绵的不同，但也不是英气，反而略低，勾人魂魄，不知不觉，便愿听了她的音儿走了。）
月光也敬，当然，还得好好敬敬我自己。若不是我起意而出，又哪轮得上月光尝一杯我的好酒。
（说这话时眉目里生了古灵精怪，我猜，是因为碰上了一个足够特别的人，合了我的眼缘，才懒得把那套不得不拿腔拿调的架子端起来，索性暂且抛之脑后。）
不过，你如皎洁明月，自然也有你的一杯。（取了杯来，斟满予她）尝尝。

谢谢（我很喜欢谢字，有人觉得它客套疏离，有人觉得它拘束多礼，而我喜欢呀。谢字出口时候，唇角微咧，两侧上扬，弧度细小，又是个刚好。上下齿间相互轻碰，犹如轻叩门扉，敲开了动听的字眼。）
（接过酒盏，握于掌间，凉酒微温，一如她眉间几分古灵精怪，令我大有一醉方休之意，可是我哪里敢醉了去。到不是因了规矩礼数，只是我若吃醉了，怎么去赏这大好月光，去观这窈窕淑女。）
（我非君子，痴想作她好逑。）好吃得很，不辣而爽利，胃里也觉得舒服。

代周延如娇
我也该谢你，不然今夜纵然月色再好，我也该落一句旁人眼里的戚戚惨惨，自个儿的风流快活了，虽然独自贪杯，但跟人分享，心境大有不同。
（宫里这个谢字，很奢侈。比如，谢谁，大多时候是客套，是赏赐，是敷衍，从来不是发自内心。位低者于高者，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从来不是，有什么真情实意。离了紫禁，虽然身边的人没变，但感觉，还是变了。变得轻盈，闲适。）
（冲她眨眨眼，又问。）既然好吃，你猜猜，谁做的？

（闻得其言，我侧首一思量，便笑道。）知道了，必定是那一位。哪一位呢？就是那位模样十分美艳，行动扶风，惯爱说笑，可封号呀，却比谁都来得一一庄！重！
（自然知晓，庄禧二妃和睦要好。而我与眼前禧贵妃一处时候，也能觉得出与庄娘娘一样的自在闲适，物以类聚，她们关系亲密，自然是有道理的。）
娘娘，答对了问题的话，有没有赏呀？

代周延如娇
哟，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底儿摸这么清，难不成你先已经尝过了？白白让我卖了个关子呢。
（一嗤，听她言语寥寥就描出明楼其形，也不算有差池。她剥了皮儿就是这样的狡黠，可惯在人前能装出端庄优雅的模样。可见，阿鲁特能窥出，便是明楼不肯多有掩饰了。）
（故意不满，连声。）没有没有，我听你这么一句两句，都是夸她的，她 这会儿可不在行宫，听不到呢。

那到还没有，大概是上头有神仙指引，故意教我食不到，非得是见得了禧娘娘，方可一品（莞尔。再聆其言，言语间颇有几分戏谑，我也不免笑出声，随着那晚风，一并卷了去。）
那罢了，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教我喜欢娘娘呢。不赏也无妨，左右时日绵长，来日方长。
（这几个字重音在哪里 我不知道呢。）只是今夜月光这样好，只有一小壶酒，似乎还缺了点什么。娘娘，您饿么……

代周延如娇
嘴这样甜，该用酒，好好再醉一番，看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方才啊，我是不打算赏的，不过这会儿起兴儿，又想赏了。只是这份赏，就回了紫禁城，让庄妃给你兑现吧。
（含了笑，没错，我就是这么吝啬的一个人。我说赏论她，也全因明楼而起，虽然说她更不缺金银珠宝，但也是件费脑力的事儿，自然，是推给明楼那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了。）
我喜欢来日方长这四字，中听。（一撩袖，半支颐，月朦胧，鸟朦胧。）
饿？你提了，我才发觉，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如，叫两碟好肉来，方是过瘾？哦，我呀，这是全顺着你了。

这万一吃醉了酒，说的话更好听了可怎么办？（我笑了笑，愈发大了些胆子，开始低声吟诵。）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一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说。）醉了后，我八成会这样念叨娘娘的哦。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娘娘那时候，该打我了吧？
（望她撩袖支颐，一派风情，言语间谈及庄娘娘，笑逐颜开。而后她顺我，叫两碟好肉来，我真是开怀。）那真是太好了。从前听闻佛家人过午不食，也是醉了，素日我就爱个夜宵甚的，今儿个怪我带坏了娘娘，这时辰还引着您吃肉。

代周延如娇
你快止了声儿，若真有人听了好奇，要来一观以为是你瞧见了什么仙子下凡，结果一看是我，还不得大失所望，说你言不符实？
（我一一道来的，可都是实话。自以为，从来不对容貌有过分的自信，大约，也是打眼看得过去。从前在家里，一天早晨明楼和大哥起了口舌，我不知情着了新做的桃色长衫，被大哥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什么跟着明楼就不知学好，活脱脱像烟花柳巷里不正经的女子。次日，我知大哥正在气头，选了烟绿的褶裙，大哥又指着我，非问是不是文德家明日就该破产？）
（眉眼一转。）打你？君子动手不动口，我非君子，是又要动手还要动口。
过午不食？这岂不是存天理灭人欲？我家中，无人信佛，也就不遵他们那一套儿了。（一嗤）你呀，晓得是带坏我就好，江盈，去厨房看看，若还有肉，切一碟来。

我可不信谁会失望，若当真失望，必定是个蒙了眼又蒙了心的蠢人（言罢，眉弯唇勾，故作高深道。）即便真有人蠢笨如斯，那我便说一一“嗯，方才那话，我是夸赞我自个儿的”
（春山如云卧，话毕自己先行乐了起来，笑逐颜开，喜不自禁。）就让他对我失望去吧。
（待到那名唤江盈的宫娥端食盘而来，我忙不迭伸手接下摆妥，道。）来，我伺候娘娘吃。

代周延如娇
真真儿夸自己，不害臊？
（有时瞧她，还真有点像明楼，样样出挑儿，但是却需别人来多称赞一句才算心满意足。她笑靥如花，自然也是跟着一同笑了起来。如她这样有趣儿的人，怕我离家再也见不到明台那个小祖宗以后，再没遇上过了。）
（她礼数殷勤，我向来不顾忌这些，道）你要伺候我还不自在，我想多吃两片你不给我夹了我还得眼巴巴看着么？咱们今日，就是自便，不比在宫里介怀虚礼。（举盏）在喝一杯，美人美食美景，缺一不可。

我不害臊，就算真的是浑说，左右是在娘娘跟前儿，不碍事的（我本想说一句娘娘又不是外人，但觉得是否过于腻歪，所以换了口吻，亲切而干净，就像是此刻的夜风，卷来了花香，却不起腻，不会令人觉得脑仁儿疼得慌。）
（她随性而自在，我也就依着她的话，自顾自吃上几口。聆她之言，我举杯，与她相碰。杯盏间的声音脆生，仿佛泉水叮咚击在玉池，格外悦耳动听。）
以前都没得机会好好同娘娘说话，想想真是好气，若是早些拜望娘娘，就能早一日跟娘娘如此邀清风朗月，一贪风雅了。

代周延如娇
我也就喜欢听你诨说，要旁人跟我说这些，我非要罚她不可。
（我喜欢她这般的言语，甚为亲切。都说在亲近人跟前，方才不用一句话在脑海里旋上个好几遍仔仔细细思量才说，兴起所致，想说什么叫就说什么，就算错了也无所谓，笑呵呵就过去了。可见，亦是差别对待，因人而异。）
（眼波一转，方笑，这样的话，大概我听忻妃也说过。只是，真要缘分来了，是挡也挡不住。）这又什么好气，你看，这不就有了机缘？我看你呀，不是为了拜见我，是为了贪图风雅。不过自然，跟谁贪图，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