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寺中的念禅的音乐相当的飘渺,被轻轻拂过的风吹得有些放大,半化开的雪块停留在边上的凤凰木枝上,晶莹的水宛若泪痕,顺着树干的形状缓缓淌着。
吴邪的那个扭头的动作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再次眨眼,才发现其实他的脸上还是那样,没有太多的表情。大概是幻觉吧。
也就像是这佛教中所讲的,心间无杂物,空着,淡着,便能不喜不悲,不怒不哀,坐地成莲。
退回了几步,站在闷油瓶的边上,指了指那株凤凰木,笑道:“你看这树上挂了好多灯笼,虽然我没带灯笼,不过我们也许个愿吧,怎么样?我就许个愿望,愿父母安康,愿我和你还有胖子能够过得顺心,铺子生意再好点儿,王盟那个家伙勤快点儿,其他那几个铺子少赔点……”
“好。”这回他倒是应了一声,挺认真的双手合着十,对着那三生石微微的闭着了眼。也不知是什么愿,要他这样认真的许着。
以为他是对这些俗事毫不在意的人,原来他也有着相对随和的一面,吴邪想了下,而后笑笑,掐断自己的那段啰嗦,也学着他的样子,心理默默的许了个愿望。
一个很沉默很沉默的愿望。
一个他从来未抱过任何希望的愿望,只是小心的在这样的石前,忐忑的提在了脑海,他想,反正都是不会实现的事,许下来也是无妨,于是他许了,那样的认真,宛若很多年前,他也那样认真的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觉。
只是那个人大概永远不知道,吴邪这些打从心底的认真,从来都没有那么的真切,也从来都没有让他自己都那么意外过。仿佛从遇见这么个第一印象不太好的人开始,他对他的事情,就有了些过分的上心和关注。
也许吧,世上说不定还真有三生三世的说法。
那上辈子,这么个闷油瓶铁打的是欠了吴邪钱了,否则哪来那么多的惦记和认真呢?
许完愿,慢慢吞吞的走回,已经是有些黄昏了。
太阳沉在西湖边侧,金色的波光一缕一缕的织成了水路扑在了湖面之上,路上写春联的老人们已经开始收拾着笔墨,倒是不少人搬了些塑料椅子出来坐成了一排。想必是来看西湖的音乐喷泉吧。
每日下午4点30左右,西湖边上便会有音乐喷泉,也算做一份景点,大多放些民谣,歌剧,或是外国的交响乐,水流顺着音乐的节奏,或是气势恢宏的冲天,或是摇摆婀娜的荡着。吴邪也懒得管闷油瓶乐不乐意,拽着他往人群里挤了几把,挤到了栏杆边上,虽说不是正中,不过也算不错的观景点。
今天的音乐喷泉倒是奇特,放了段挺柔和的钢琴曲子。边上的人说,那是什么巴赫的协奏曲,吴邪是弄不明白这些,只觉得着钢琴的调子弹得也挺柔和,细细的水柱顺着这样的柔和缓缓的摇曳着,弥漫着的水汽,还有踱着金色的脉络的柳叶,看起来倒是很惬意。
听了一会,他笑了下,扭头想指着那中间的水柱问下身边的那人。
只是这次的扭头,却是真正的愣住了。
不是幻觉。
他见到张起灵带着一抹简洁的微笑,瞳里沉寂的墨色染了夕阳的那份璀璨,嘴角勾着,似乎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神情,而他的那样的神情,那样的笑颜,从湖水边上落在了吴邪的眸中,缓缓的,定在了吴邪的那一小片的世界。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便是那样一直着望着吴邪,带着浅笑,
有些恍惚,吴邪想起了三生石上的那么简洁的一句话:“以一笑为信,十三年后,中秋夜,我与你重逢于杭州。”
我会等你归来,而若你见到有人对着你那样温和的笑着,那便是我。
像是世界仅仅被隔成了那样的小小的一片,仅有着那份认真,以及那份淡漠的笑颜,退却了周遭的嘈杂,仅留下缓缓流淌的钢琴曲子,合着夕阳的光,轻轻的笼着那两人。
而闷油瓶嘴角的那抹弧度一直的未曾消失,未曾淡化,一直带着的,并且稍稍的放大了那么一些,一点点儿的……
直到吴邪被身边的人推搡了一些,对方的一声抱歉,才让吴邪在那么一瞬间回过神来,那时才发觉他自己的居然往着闷油瓶的方向倾了许多,怔着的,木讷的倾着,仿佛也只是为了确认那样的微笑是否真的是幻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那样的行为,几乎像是……
慌忙扭回了头,一手挡着,装作认真看喷泉的模样。
挡着脸上的那层薄红,还有在那一瞬间突然袭来的恐慌。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吴邪心里有些乱的吓人,想着自己方才那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几乎就像是要去……
像是……
像是想……
钢琴曲的结束音,却像是一记重锤,擂打在了吴邪心上,声音闷闷的响了几回,荡着碰撞着,杂成了一句质问。
你这是在干什么?
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