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史思明已经带兵围起了太原，太原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太原城中烽烟四起，而城楼的大唐旗帜仍在风中猎猎作响。朝曦门的城墙下围满了狼牙士兵，折断的箭矢散乱了一地，她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他抽出双刀，从城墙上凌空跃下，瞬身移步，将两个正在搭木梯的狼牙斥候的首级斩落。
她来不及晃神，拔剑跟上，祭起剑气，在原地划了一个太极正圆，瞬间有无数长剑裂空斩下，将瞄准他后背准备放冷箭的狼牙弓手逼退。
她看见他微微偏头，嘴角似是有了弧度，在落炮扬起的灰尘中犹不真切。
朝曦门渐渐地占了上风，狼牙军中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她靠在城下不住地喘着气，衣袖被血汗浸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向她走过来，额发也早已因为汗水而紧贴在额头上。
“多谢。”他说着，伸手扶她起来。
“不碍事。”她看着与初见时的笨拙样子完全不同的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倒是进步很快啊，跟在华山上完全不同。”
他顿了很久都没有再出声，似乎拿不准这是褒还是贬，中原人的措辞他也似乎不太明白，在这短暂的尴尬气氛中，他们各自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于睿刚刚从怀德门赶来，衣袂与拂尘在城墙上翻飞，虽经过苦战却无狼狈之色，似不曾沾染人间气息。卡卢比站在另一边，银色的长发与漆黑的衣衫格外的惹眼，却不及他眼眸里炽热的光。
过了片刻，于睿将拂尘一挥，搭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上，念道：
“无量天尊。”
此后凡是与明教的商议，于睿都会遣她前去。她经常看见他守在卡卢比的帐前，或烤着火，或擦着弯刀。她对他点头笑一笑，掀开帐子，将书信呈给卡卢比。
于睿的信中无一例外都是攻守部署，再无其他。末尾连名带姓的落款，纯阳宫，于睿。
直到史朝义夜袭的那一晚之前，她都以为卡卢比不会再与于睿见面了。史朝义的军队来得又快又急，来不及仔细部署，于睿提起轻功奔向了明教营地。
她与同门的师兄弟们也快速跟上，不远处的炮火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烧起了半个黑夜。怀德门方向狼烟已起，不过片刻晋祠、杏花村、伐木场都已火光冲天。
他们到达的时候，明教的弟子已经开始了战斗。营帐凌乱不堪，燃烧一半的火盆打翻得到处都是。敌人大概是没有料到，暗夜才是明教的主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与刺客，在黑夜里变幻着脚步，弯刀里带着血腥的风，杀敌没有一丝的痕迹。
但纯阳的弟子很快陷入了苦战，她拼命地在闪烁的火光中找准方向，不敢放慢自己挥剑的速度，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用衣袖抹了去，转身抵上砍来的巨斧，脚下用力，生生地将对方斧头砍断。
狼牙军像是找准了这个营地作为突破口，不惜鱼死网破。饶是明教擅长夜战，在这胶着而耗费时间的战斗中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于睿师父的身影，那身影依旧灵活，绕过敌人的身前，刺穿敌人的背后。
忽然，有敌军用火把晃过于睿的眼睛，于睿一时不能适应强光而脚下虚浮，堪堪闪躲过一柄长刀，却在另一柄长刀下情势危急。她向于睿跑去，但她的速度不及那个人。
卡卢比。
卡卢比一只手扶住于睿，另一只手伸手握住刀柄，看起来表情有些狰狞，手下用力，便折断了敌人的手腕。卡卢比转头看着于睿，低声说了句，小心。
她明白此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于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凝神于剑，剑身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她将剑身平举胸口，然后在空中挥出一个圆圈，随后将剑身下压，剑气贯穿了周遭敌军的身体。
天将破晓的时候援军终于赶到，在远处的一跃而起的朝阳里，她坐在地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狼牙军夜袭失败也受到了重创，接下来的几天双方都在休整。她抱着杉木走过城门，看见了他坐在城楼上。他的一条腿屈起，一只笛子搁在唇边。她忽然想凑近去听一听，也提起气跃上了城楼。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他吹奏这首曲子，音不成音，调不成调，在这黄土飞沙的战场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却吹得认真，仿佛越过了千里万里，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
他也看见了她，于是停止了吹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我故乡的曲子，你们中原人管这首曲子叫做凉州词。”
他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上很多，不知道是因为离家太久了，还是因为在这里失去了许多的同门。他说到他的故乡，有一棵三生树，成婚的时候大家都会去树下祈愿，再许三生的因缘。他说到有一个地方叫做不归之海，很少有人从那里穿过，只有他们能够来去自如。他也说到他的故乡有着最美的月亮，像是有神祗亲临
“我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他问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问他能不能再吹奏一次凉州词。
“不能，”他说着，笑了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吹得太难听了，根本没有学会。”
于是她再一次没有忍住地笑出了声。
她蹲下身去，双手捧起往生涧的流水，看着这流水用指缝间溜走。明教的小姑娘仍旧在拍着手转着圈，成年的男子仍旧在吹奏着凉州小调。不知何时，卡卢比悄然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回头行礼，良久没有再出声响。
她来不及晃神，拔剑跟上，祭起剑气，在原地划了一个太极正圆，瞬间有无数长剑裂空斩下，将瞄准他后背准备放冷箭的狼牙弓手逼退。
她看见他微微偏头，嘴角似是有了弧度，在落炮扬起的灰尘中犹不真切。
朝曦门渐渐地占了上风，狼牙军中吹响了撤退的号角。她靠在城下不住地喘着气，衣袖被血汗浸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向她走过来，额发也早已因为汗水而紧贴在额头上。
“多谢。”他说着，伸手扶她起来。
“不碍事。”她看着与初见时的笨拙样子完全不同的他，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倒是进步很快啊，跟在华山上完全不同。”
他顿了很久都没有再出声，似乎拿不准这是褒还是贬，中原人的措辞他也似乎不太明白，在这短暂的尴尬气氛中，他们各自看到了自己的师父。
于睿刚刚从怀德门赶来，衣袂与拂尘在城墙上翻飞，虽经过苦战却无狼狈之色，似不曾沾染人间气息。卡卢比站在另一边，银色的长发与漆黑的衣衫格外的惹眼，却不及他眼眸里炽热的光。
过了片刻，于睿将拂尘一挥，搭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上，念道：
“无量天尊。”
此后凡是与明教的商议，于睿都会遣她前去。她经常看见他守在卡卢比的帐前，或烤着火，或擦着弯刀。她对他点头笑一笑，掀开帐子，将书信呈给卡卢比。
于睿的信中无一例外都是攻守部署，再无其他。末尾连名带姓的落款，纯阳宫，于睿。
直到史朝义夜袭的那一晚之前，她都以为卡卢比不会再与于睿见面了。史朝义的军队来得又快又急，来不及仔细部署，于睿提起轻功奔向了明教营地。
她与同门的师兄弟们也快速跟上，不远处的炮火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烧起了半个黑夜。怀德门方向狼烟已起，不过片刻晋祠、杏花村、伐木场都已火光冲天。
他们到达的时候，明教的弟子已经开始了战斗。营帐凌乱不堪，燃烧一半的火盆打翻得到处都是。敌人大概是没有料到，暗夜才是明教的主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与刺客，在黑夜里变幻着脚步，弯刀里带着血腥的风，杀敌没有一丝的痕迹。
但纯阳的弟子很快陷入了苦战，她拼命地在闪烁的火光中找准方向，不敢放慢自己挥剑的速度，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用衣袖抹了去，转身抵上砍来的巨斧，脚下用力，生生地将对方斧头砍断。
狼牙军像是找准了这个营地作为突破口，不惜鱼死网破。饶是明教擅长夜战，在这胶着而耗费时间的战斗中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于睿师父的身影，那身影依旧灵活，绕过敌人的身前，刺穿敌人的背后。
忽然，有敌军用火把晃过于睿的眼睛，于睿一时不能适应强光而脚下虚浮，堪堪闪躲过一柄长刀，却在另一柄长刀下情势危急。她向于睿跑去，但她的速度不及那个人。
卡卢比。
卡卢比一只手扶住于睿，另一只手伸手握住刀柄，看起来表情有些狰狞，手下用力，便折断了敌人的手腕。卡卢比转头看着于睿，低声说了句，小心。
她明白此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于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凝神于剑，剑身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她将剑身平举胸口，然后在空中挥出一个圆圈，随后将剑身下压，剑气贯穿了周遭敌军的身体。
天将破晓的时候援军终于赶到，在远处的一跃而起的朝阳里，她坐在地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狼牙军夜袭失败也受到了重创，接下来的几天双方都在休整。她抱着杉木走过城门，看见了他坐在城楼上。他的一条腿屈起，一只笛子搁在唇边。她忽然想凑近去听一听，也提起气跃上了城楼。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他吹奏这首曲子，音不成音，调不成调，在这黄土飞沙的战场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却吹得认真，仿佛越过了千里万里，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
他也看见了她，于是停止了吹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我故乡的曲子，你们中原人管这首曲子叫做凉州词。”
他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上很多，不知道是因为离家太久了，还是因为在这里失去了许多的同门。他说到他的故乡，有一棵三生树，成婚的时候大家都会去树下祈愿，再许三生的因缘。他说到有一个地方叫做不归之海，很少有人从那里穿过，只有他们能够来去自如。他也说到他的故乡有着最美的月亮，像是有神祗亲临
“我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他问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问他能不能再吹奏一次凉州词。
“不能，”他说着，笑了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吹得太难听了，根本没有学会。”
于是她再一次没有忍住地笑出了声。
她蹲下身去，双手捧起往生涧的流水，看着这流水用指缝间溜走。明教的小姑娘仍旧在拍着手转着圈，成年的男子仍旧在吹奏着凉州小调。不知何时，卡卢比悄然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回头行礼，良久没有再出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