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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9/小说】《琛蕊》作者:手绢[现代/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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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9/小说】《琛蕊》作者:手绢[现代/短篇]


1楼2008-06-29 03:26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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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08-06-29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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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已经爬上了青筋和皱纹的双手抚摩着我眼前的这面镜子,奢望着在其中映照出的不是我这张日见苍老的脸,而是思颀的面孔。我看着我的嘴唇,试图回忆起曾经吻着它的另一张嘴,在我的印象中,它总是紧抿着,在极少的时候才会微微咧开笑一笑,然而就在你笑的时候,思颀,为什么我也会觉得有些惨淡的意味呢?我的手指轻轻滑过镜中的眉毛和两颊,从前它们还光鲜亮丽的日子里,你就是这样轻轻地用手指抚摩着它们,你还说自己的脸颊从未这么红润过,总是泛着没有血色的白,我就说我也很羡慕你浓浓的,甚至有些英挺的眉毛,因为我的总是很淡,很淡……是啊,四十年了,它们依旧很淡,那么你的呢?在经受了几十年风雨的磨砺后,它们是否还是那么浓黑呢,在你受到挑衅的时候你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带些桀骜地挑着你的眉毛呢?我突然注意到我眼中的目光还是和四十年前一样,虽然我的眼球已经污浊了,眼袋也开始松弛,那些可恶的细纹也悄悄地爬上了我的眼角,但是,眼神是不会变的,没错,我想在我身上唯一没有受到岁月侵扰的就是这眼神了,如果今天,就在此时我们能够相见,思颀,我能肯定,无论我们变得有多老有多丑,就凭这眼神我们就能够彼此认出。这眼神一直铭刻在我心里,在那个细碎的温暖的阳光爬满了身上的午后,我躲在我那个小屋窗子的后面,悄悄地,自以为不为人知地看着你,有些惊慌,又带着些好奇,而你的眼神穿过灰尘,穿过玻璃,穿过我们之间所有的阻碍,轻柔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刻,我觉得全身似乎被一种异样但温暖的东西笼罩了。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让我在今后的四十年岁月里是那么虔诚地相信着“缘分”这两个字。
        缘分缘分,要两个字都齐全了才好,有缘无分是比无缘还要惨的。据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常常在想,思颀啊,我们一定是修行了99年,百年未满,我们虽然落得共枕眠,却永远永远做不了一世的夫妻,因为,你是女人,而我,亦是个女人……


      4楼2008-06-29 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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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的月经已经有个月没有来了,我想这对于一个50岁的女人来说可能略微早了些,但我觉得没所谓,我并没有像一般中老年女性在面对绝经时那样烦躁不安,相反地,我异常平静,在生育这一层面上来讲,我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这在某种意义上让我松了一口气。自从思颀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之后,作为女性,我再也没有快乐过,我对自己的绝经有着一种莫名的近似于变态的快感,我觉得我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 
          大多数女孩初潮时都是慌乱而尴尬的,我甚至有些抵触情绪,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便手忙脚乱地迎来了另一个时代,思颀,是你,是你拉着我的手迈过了这个门槛。 
          我在半夜醒来,月光透过窗户洒满了窗前的梳妆台,隐隐发散着异样的光芒,我不知道自己是刚刚醒来还是一直就这样睁着眼睛,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感觉到喉咙的干渴和小腹的阵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身体下面一片潮湿?为什么……?是哪里不对劲……?突然,我彻底惊醒过来,掀开被子我猛然坐起。床单上一片赫然的鲜红冲击着我的视觉,我的心脏狂跳不止,脸上的燥热逐渐扩散到全身。但我的手脚是冰凉的,一瞬间,千百个念头闪过我的大脑,我的身体从未流过这么多的血,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要死了??也许,也许,它只是流一下就停了,以后就不会再流了,我安慰自己,借着月光,我战战兢兢地换上新的内裤,为了检验一下我刚才的想法,我胡乱撕了块草纸垫了进去,我想看看是不是还会有血流出来。忙乱过后,我坐在床沿上,等待着结果,这才觉得小腹的疼痛似乎比刚才加剧了。疼痛加上恐惧让我的大脑觉得很僵硬,天那……怪不得我这些天都觉得很奇怪,原来是要流这么多的血,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想冲出门去,敲开母亲的房门,然后大哭着扑到她怀里把所有恐惧和疑惑都交给她,但是,但是,我的身体偏偏就要坐在这里,固执地坐在这里,我对大脑和身体的纷争一筹莫展。很久之后我想起了那块草纸,我几乎不敢看它,虽然我相信这伤口流了这么多血,应该不会再流了。就着月光,我慢慢地拉下内裤,我能觉出双手的颤抖,但是我所看到的让我差点没晕了过去,比床单上还要大的一块嫣红狰狞着嘴脸向我狂笑,它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大肆地嘲笑着我。 
          这下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很多年后,我想起当时的样子还会觉得可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那么恐惧和无助,我永远忘不了我蹲在窗前那片月光下抱着膝盖哭得有多么伤心,我觉得我已经不单是因为流血而害怕的哭,而是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忧虑和憋闷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亦或许,在潜意识里我是在为一个童稚时代的终结而哭泣。我是个很软弱的人,我的性格始终诱惑着我的命运,我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到今天落得的下场跟我的软弱有着很大的关系,但是,软弱归软弱,我这一辈子真真正正地伤心地大哭却只有几次,而且很奇怪地都在晚上,今晚是第一次,父亲和母亲惨死的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是第二次,思颀和我天人永隔的那个寒冷的冬夜是第三次,我结婚前的那晚是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每次大哭我都觉得很孤独,我觉得全世界都把我抛弃了,而最后哭过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这么伤心地哭过,因为我觉得从那次之后我就抛弃了全世界……我红着眼圈准备先偷偷地去厨房把内裤洗干净,虽然已是初夏,但我还是觉得水冰凉冰凉的,我死劲地搓着内裤,想把上面那块刺眼的红洗下去,似乎洗下去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7楼2008-06-29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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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霉的时候最好别沾凉水”我差点把手中的内裤扔了出去,虽然我并没听懂话的内容,但我被吓了一大跳。思颀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盯着我,我也回过头来盯着她,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半分钟,等我终于回过神,准备把内裤藏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眼睛盯着我的内裤,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跳了起来,一边努力地想对她做出笑容,一边把内裤放在背后。“你藏什么? 
            “你把它先泡着,等明天再洗吧,晚上洗很凉的。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微弱的月光下,思颀的眼睛格外的亮,她静静站在那儿,背后是洒了一地月光的院子,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庞,但她那黑亮的眼睛在那闪啊闪的,真的让我有些呆住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再次笼罩了我,很多年后我还记得这副画面。思颀就是这样,每当她对我有疑问的时候,就会静静地站在那儿专注地盯着我看,然后她的眼睛就会格外地明亮,似乎所有的疑问都蕴涵在了里面。从那时起,我只要一被思颀这样地盯着看就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因为我觉得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透过我的躯体,直接进入我的大脑我的心脏,对我想说的,没说的都了如指掌,在这温暖却犀利的目光下我说不出谎话。 
            “我……我不知道怎么弄……”我憋了半天只说出这样一句一般人听不懂但却是千真万确的话来。但,思颀却明白了,她靠近了我一些说:“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我红着脸低头不语“你别害怕,每个女孩都会有的”“每个女孩??那……我不会死了??”“死?你想什么呢?你肚子疼吗?喝点热水吧。”思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不清楚,但我觉得她好象笑了一下。没等我说什么,她就烧水去了。思颀做事永远都是这样,她即使在说关心你的话时也不会让你觉出有关心的口气,她永远都是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但是她为你做的却都是实事。有些人确实是这样的,后来当我接触的人多了,我发现,这类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在孩童时期都生长在不太温暖的家庭环境中,在学习模仿成人的童年时期,周遭的环境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以至他们长大后即使想关心别人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口气去自然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他们只能通过行动来表达。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这种人往往会被别人误会为冷淡。思颀就是这样。 
            后来思颀还嘱咐我第二天一定要告诉母亲,她会确切地教我怎么做。那个微凉的夏日夜晚,思颀坐在门槛上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注意些什么,她稍稍压低的偏于中性的声音在夏日暧昧的空气中轻轻撞击着我的耳膜,虽然她很少笑,但也让我觉得舒服而塌实。是热水起了作用吗?我的小腹不再那么疼痛,手脚也恢复了温暖,不,不是热水,思颀啊,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灵丹妙药,具有止痛疗伤的作用。 
            我每个月的那几天腹部都会疼痛难忍,每当此时我就会很怀念那个夏日夜晚,老张,我的丈夫虽然也对我很好,我以前倒霉的时候他也会体谅我不让我做家务,甚至还给我沏茶倒水地伺候我,我也很感谢他,但那永远都仅是物质和身体上的反应而不是心灵上的契合,思颀,只有你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8楼2008-06-29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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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父亲的声音,我从来没听到父亲如此愤怒地大声叫嚷过,他是真的生气了,那箱子书是祖父传给他的,对它们的践踏无疑是对父亲人格的侮辱。
              一阵短暂的沉默,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灾难。
              “好啊,你硬是吧?!!”然后是棍棒落在人体上的闷声,拳脚相加,父亲惨叫声起,母亲的哭叫声已经转为凄厉,那副景象一定是惨不忍睹,我是多么想站起来冲出门外啊,但我已经全身瘫软,我的牙齿在剧烈地打着架,我明明想睁大了眼睛看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却闭紧了双眼,胆小懦弱到妄图缩到自己的黑暗中去。
              外面的声音渐渐不清晰起来,是思颀,她捂住了我的耳朵。
              不知道打了多长时间,外面的那个男声又开始嚎叫:“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凡是反动的东西,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来,同志们,我们再来彻底地扫一扫!!!“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突然,声音的矛头转向了我们这里,“这间屋子怎么没搜?!!”“哎哎……各位同志各位同志,这是知识青年住的屋子,他们都回家探亲去了,这……这就不用搜了吧。”我听出来,这是村支书的声音。
              又是一阵沉默。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能觉出背后搂着我的思颀全身都绷紧了,桌子挡着我们的视线,但我能觉出有人在从窗户往里看。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领头的男声说到:“好,同志们,我们走,把这两个反动派拖到马棚里去,一会再审!!
              那些书,全都撕掉!!”许久没听到的父亲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不要啊!!不要动我的书啊!!”几乎是哀求的,然而没有用,他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和母亲被拖出了大门,永远的,离我而去。
              我听到领头的那个男声在大门口问村支书:“他们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吗?没有子女?”村支书陪笑着说:“没有没有,就他们俩,就他们俩”“两个人就住这么大个院子!!哼,典型的剥削阶级,呸!!”“是啊是啊,你们批斗的对,这对我们村是个很好的教育啊……”
              所有声音逐渐远去,窗外又恢复了寂静,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
              过度的紧张后是被抽了筋似的疲惫。很久,都没人说话。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时也许或多或少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吧,而适应时间的长短则视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思颀,她推了推我说:“你先在这里别动,我到外面去看看啊”我这才回过神来,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我就冲到了院子里。
              满院狼籍。
              我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站在被扔了一地的撕烂了的书本中间,回首,我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思颀,是梦吧?我俩相对无语。
              是什么从天空中落了下来?一滴,两滴,是断了线的雨珠啊。
              下雨了。


            11楼2008-06-29 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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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亲爱的朋友们啊,你们对北京的印象是怎样的呢?不可否认的,这实在是一座绚丽多彩的高傲的城市。但我对它的印象却似乎始终停留在很多年前,我迈出北京站出站口时所看到的景象:阴霾的天空,飞翔盘旋的鸽群,笼罩着铅灰色的并不十分高大的建筑物,广场上风尘仆仆面色疲惫的旅人,略显拥挤的马路,行色匆匆骑着自行车赶着上班的人们,这一切就象一张被定了格的黑白照片一样在我脑中永久保存了下来。这是很多年前在灾难和痛苦中不能自拔的北京,到处都是灰色,灰暗的脸色,灰暗的衣服,这城市在灰暗中沉默着,在沉默中坚持着,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过日子,打掉牙和着血往肚里吞。每一个行人也许都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痛苦,那我的痛苦呢?我以为我已经历了痛苦,但,也许,这只是痛苦的开始吧。
                当我牵着思颀的手站在出站口的时候,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从哪儿来,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我以为我还在家中的小院里,牵着母亲的手。整点的钟声让我从幻觉中醒来,牵着我的手的思颀似乎也刚从呆立中惊醒,她把行李放在地上,双手按着我的肩膀,有些面色凝重地说:“琛蕊,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你刚才在车上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吗?”我有些奇怪。
                “对,是我家,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可你要记住,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一定要忍耐,我们现在只能去那里,以后再慢慢想别的办法,懂吗?”
                “恩……我知道……”呵呵,我知道些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对思颀说的话似懂非懂,但我不想她再为我担心了,我觉得她脸上又开始浮现出初见时那种忧虑的神色。
                我一直很怕坐公共汽车,尤其是人挤人的那种,这并不是说我想坐私家车,大多数时候,只要可能,我宁愿走路,只有路程太遥远的情况下我才会选择公共汽车。
                那种人贴着人,之间密不透风的感觉让我很害怕,我觉得自己被钳制住了,这让我这让我有种身不由己的恐惧。另外,我一直不喜欢公共汽车可能跟我第一次坐公车有关,那是我第一次坐这种城市中的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
                其时正是上班高峰,看到那么多人都涌向那一个窄窄的车门我就害怕了,思颀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拉拉我的手说:“没事的,挤一挤一会儿就到了,来,你先上,我在你后面,别怕啊”
                好不容易思颀把我推上了车,我们的大包小包又招致了众多怨言,我尴尬地缩在包和人的中间,觉得四周的人都特别高大,我不到一米六的小矮个在他们中间颇有压迫感,我觉得空气很污浊,我几乎要窒息了。汽车晃悠晃悠的,我够不到上面的扶手,几乎要站不稳,思颀比我高一些,她看出来我的狼狈样子,让我扶着她就行了。靠着思颀温暖的怀抱,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我才觉得好些了。
                忽然我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抵着我的臀部,我扭头向后看,是一个干瘦的黄脸男人,他委琐地看着我,突然我好象明白那是什么了,我觉得胸中一阵发闷,几乎要吐了出来,我扭动着身子试图逃离,可是四周都是人,牢牢地把我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没有人看见那暗中的下流勾当,没有人看见我憋得通红的脸,没有人看见我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我想喊叫,可是声音就只在心中回荡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就在我委屈难过的要死的时候,思颀好象感觉出了什么,她扭过头来,看到了我这副鬼样子,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红着眼圈看着她,她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思颀一手把我拉了过来,然后她狠狠盯着那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思颀那么凶的样子,她的眼神就好象刀子一样,她看你的时候就好象在剜你的肉,看着这样一个陌生的思颀,我竟觉得她有些威风凛凛。那个男人自知理亏,挤到人群中去了。
                思颀没说什么,只是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有时候我觉得思颀就住在我的心里,我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她知道,她知道以我这种懦弱的性格,在人群中大声责骂那个流氓反倒会令我不好意思,她也知道对我来说肢体的抚摩比语言的安慰来得有效的多,思颀啊,是你冰雪聪明呢,还是真的有心有灵犀呢?
              


              13楼2008-06-29 0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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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思颀去上班之后,我又沉沉睡去,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我好象看到了父亲和母亲鲜血淋淋的面孔,他们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拖着,不知要往何处去,我拼命地追,可却离他们越来越远,只能听到母亲凄厉的哭声和父亲悲哀的喊冤声。
                  他们被拖入了一道大门,然而就在我追上去的那一刻,那扇门就在我眼前关闭了,我在自己的哭喊声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我坐起身,茫然地看着那套新衣服,想起刚才思颀临走的时候说她晚上回来,希望能看到我穿这套衣服的模样,我知道她是想让我高兴一些,我摸了摸那件白色的毛衣,手感很好,我竟觉得是自己的手正被毛衣轻柔地抚摸着。
                  当我给自己辨了两个小辫子,穿戴完毕站在镜子前时,我竟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镜中的那个女孩亭亭玉立,脸都瘦尖了,眼睛显得格外大,但却闪现着忧郁的神情,嘴唇不安地紧抿着。这是我吗?这是那个数日前还无忧无虑,孩子般天真,脸庞红润圆满的杜琛蕊吗?镜中的自己让我觉得陌生,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迫长大了,昨日的童稚已经不可挽回地逝去了。
                  从那时候起,我的衣服都是思颀给准备的,她从未问过我尺寸,却每次都相当合身,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思颀却总是能弄来样式新颖,质地又相当好的衣服,她说我是她的天使,她要让她的天使漂漂亮亮的。
                  很多年后,市面上出现了很多样式质地都远远超过当年的衣服,每次给我买衣服,老张都让我自己亲自去,因为他总拿捏不准我的尺寸和喜好。然而,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么合身的衣服了……如果不是饥肠辘辘我想我绝对不会走出这间屋子半步,因为我总是直觉地感到这个家庭有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但我不得不下楼去找李妈要些东西填饱肚子。然而事实证明,我真的不应该那个时间出来。


                16楼2008-06-29 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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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至今为止,或许你们已经厌烦了我反复地跟你们兜圈子,我也累了,或许我真的不该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回忆,徒增烦恼。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没笔,是我无法理清思绪,还是,生活本身就没有头绪……其实一切是从那张一寸大的半身照片开始一点点浮出水面的。笑靥如花,相中的女孩有着修长而雪白的颈项,气质骗不了人,看的出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
                    “以前的同学”思颀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不再明亮,我的心也随之沉了一下。
                    她拿回去,重新夹回到本子里,收到抽屉里放好,动作缓慢却没有拖拉,似乎在说,不要再去碰它。
                    “她父亲和我爸是老战友……”似乎是觉出了我不甚满意刚才的答复,她又补充到。
                    我还是静默。
                    终于绷不住。
                    “现在都死了”思颀突然抬头看我,木着脸,那眼神,让我明白我撕开了一块伤疤,血肉模糊。
                    “听说,她爸是被红卫兵打死的,死的时候,脸都……看不出人样了……”我皱了皱眉,思颀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很恶心吧,我没看到,不过,我看见的,更可怕。”
                    “你见过人跳楼么?眼看着她就跟张纸片似的从10层楼上飘了下了,正好落在我跟前,砰的一声,人就跟个肉饼似的,都烂了。”
                    我觉得一阵反胃,讶异地看着思颀,我知道那个“她”指相片中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我想象不出她烂了是什么样子。
                    “我总觉着,她往下跳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思颀侧过头去,似乎对着空气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知道这句话并不是说给我听的,她在触摸那块被撕开了的血肉模糊。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思颀突然扭过头来盯着我,脸色潮红,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我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开始后悔自己乱翻思颀抽屉,找出那张照片了。
                    这个思颀,我不认识。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紧闭着的门,突然抓住我双肩,嚷到:“没错,就是他!
                    就是他!我知道,他故意让我看楚文跳楼的,他故意的!!”思颀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但我觉得她是在透过我盯着别的什么。她手抖的厉害。
                    “他知道我有一点点喜欢楚文,我没想到他出手那么狠,那么多年的老战友啊……他都忍心下手……”思颀费力地吞了下口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双手无力的从我双肩滑落,眼神机械地错开了。
                    “可是,你知道么……楚文她什么都不明白啊她只是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她白死了,你说是不是我害了她,啊?”思颀的眼神在我脸上不确定地游移着,似乎在乞求我说点什么安慰她的话。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居然想着:楚文,那姑娘的名字真好听哇……突然间,我的脑子很迟钝,我真不想费力去想这件事,可事实似乎不用想就呈现了出来。
                    我不嫉妒,我是真的真的为思颀难过,当你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就是该这样的罢。
                    一瞬间,世界变得很静,连窗外怒吼的北风都停了下来看着我们。
                    我企图用我最柔和的眼神看着思颀,想表现出我十二分的理解和同情,我伸手过去,触摸她的脸颊,自己都没觉得颤抖。
                    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做。
                    有时候,同情是最大的伤害。
                    思颀不再看着我,她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窗户,似乎她要找的答案就在那里。
                    她大口地吸气,那样子好象一个呼吸困难的心脏病患者,有点吓人。她半握着拳头,中指和无名指深深嵌入掌心,一定很疼吧,我想。
                    那几分钟好象有半世纪那么久,理顺了呼吸的思颀看上去微微平静了些。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也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猛地睁开了眼睛,瞪着我,深邃而镇静,但,痛楚依然还在。那一瞬间的思颀比任何时候都美丽,真的,有些人,天生来的,痛苦时比快乐时要美,一种惨烈的美。抱歉,我又扯远了。
                    她轻轻地,很有礼貌但非常坚决地,推开了我的双手,然后,转身离去,走出了屋子,并且缓慢地带上了房门。
                    我颓然坐在那里,我似乎做错了,那么我该怎么做??遗憾的是我今天思考这个问题时,依然找不到更好的做法。
                    我扭头看着那个装着照片的抽屉,那里锁着一个叫楚文的姑娘的灵魂,忽然,我很庆幸,我比她幸运,至少我明白并接受了思颀的感情。
                    我以为思颀只是在为死去的楚文而悲伤,但我只对了一小半,她更大的担忧来源于我,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是夜,午夜梦回之际,我静静地醒来,发现思颀在黑夜中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想她或许根本不曾入睡。“我不会让你跟楚文一样的,放心……”她轻声说,似乎怕打扰了谁,眼神比白天柔和了许多。说完,她径自翻过身去,留给我一片寂静。


                  23楼2008-06-29 0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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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我以为我的世界就要永远这么沉寂下去了呢。然而,老天毕竟还是有点眷顾我们的。
                      当思颀猛砸房门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去挪桌子了。
                      等待了那么久,当希望真的来临之时,我竟然头脑是麻木的。我任凭思颀一把把我抱在怀里,那一刻我想就那么死去我也认了。我大哭起来,死也不肯把头从她胸口抬起来,回答她无数个问题,我只是哭,我一直哭,我要把这么多天来的泪水都流出来,我攒了那么多天的泪水,就是等你回来才流的啊,思颀。
                      然而我毕竟体力不支,那么多天水米不进我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当我从朦胧中清醒过来,才得以好好看看床边的思颀。
                      我才注意到她一脸的风尘和疲惫,身上的衣服也变得肮脏,更特别的是,她两手空空,去时的行李一件也没拿回来。我躺在床上竭力想坐起来拉着她的手好好问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我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样,而且嗓子象被火烧了一样疼,我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看着思颀,可即使这样,我也觉得幸福的要死,就好象本以为丢了的东西又回来了。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愿错开,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吧……思颀在微笑,可笑的很勉强,她看上去比我还疲惫,样子让人很心疼,我想她这几天的经历一定比我好不到哪去。
                      她知道我想问她怎么了,她跪在床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说:傻丫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她拉起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我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滴到了我的手背上。我们都不再说话,也许我们都想好好体味一下失而复得的复杂心情吧,这心情我至今仍记得,它让我更懂得珍惜。
                      我对思颀一直有着一种脱离爱情之外的由衷的佩服,这种感觉是从她带我从老家跑出来开始的,她总能把我不知所措,无法面对的事处理妥当。很多事情,换成是我,呵呵,无法想象。
                      比如,从那么远的地方两手空空扒火车回来,只为了担心我……思颀说,去的第一天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了,那边接待的部门什么事情也没安排她干,只是让她先在一家当地政俯(府)部门的招待所住下,对她的问题一律支支吾吾,只说上面的任务还没安排下来,让先等着。第三天的时候,当思颀拎着行李想一走了之时,才发现,楼梯口居然有守卫。思颀说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这边绝对出事了,当天晚上,她就从窗户逃了出去,为了轻便,她什么也没带。而证件和钱等等早在第一天就被扣留。换成是我,我敢吗?这么多年来,我不停地问自己,一直没有答案,我不想为了表明我对思颀爱的多么忠贞而脱口而出“敢”,我想得到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答案,一直以来,我既没有勇气说敢,也没有勇气说不敢。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不是吗?为什么要问自己敢与不敢呢?关键是去不去做。
                      敢不敢是个理性的分析,而爱情是感性的冲动。当你为爱做些什么时,往往是感性战胜理性,所以,敢与不敢,并无意义。我终于知道,就算当时思颀的答案是,不敢,她也会这么做,所有人亦如此,只要你真的爱了。
                      一路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两天一夜的火车,水米未进,还要躲防查票的乘务员,。朋友们,你有过那种经验吗?当你一门心思想做什么的时候,所有其他的感官都是麻木的,似乎,人体只剩下大脑中的那根神经,它突突地跳着,提醒你,你还活着,你一定要活着,你要完成你想做的那件事。多么巧,我和思颀的感觉竟是同步的。当我与黑暗,寂静,恐惧抗衡的时候,有一瞬间头脑中曾响起过轰隆隆的火车行进的声音,我以为那是生命将要熄灭的征兆,原来那不是幻觉,那时思颀正蜷缩在肮脏混乱的火车过道的一角,那个人人穷极而疯的时代,火车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偷窃,抢劫,杀人时有发生,思颀是个女子,便加了一道强奸的危险,而碰巧思颀又是个身无分文且无票据的女子,于是还要时时警惕着被哄下火车。我总是闭上眼睛,幻想着思颀当时的处境,火车轰隆隆地响着,窗外闪过一片又一片的麦田或荒地,她瞪大眼睛,与周遭不友好的眼神对抗,每当此时我便很欣慰,因为我终于知道,我与思颀,盯着的,是同一片黑暗……


                    25楼2008-06-29 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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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思颀的父亲笑了,他大步走了过来,把那只小木箱递给思颀,“你不是一直很想看你母亲的相片吗?”他的口气很象个慈父,嘴角也挂着友好的微笑,可是他的眼睛,依然象只鹫鹰般地,没有笑意。“都在这里,很多东西”
                        思颀略一迟疑,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那是只雕着花的,陈旧的小木箱子,大约是从前女子装首饰的盒子吧。
                        “我在站外等你,或许你想听听解释”他最后一眼瞟向我,带点胜利者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恨意,这没来由的痛恨令我寒透骨髓。
                        我和思颀相对无言,想平安无事地走,就不要打开箱子,可是我知道如果不看看里面是什么,思颀即使人跟我走了,心也会留在这箱子里。我想她很明白这一点,她抖着手摸着箱子盖,就是不肯打开,万般犹豫关头,我替她做了决定。
                        箱子里并无奇特的东西,上面是一些女人的首饰,还有一把木梳,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檀木制成,上面刻了两个极小的字“颀赠”,赠梳子是结发之意,思颀的手抖了一下,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翻到下面时,是几张泛了黄的黑白照片,两个穿着五四学生旗袍的女学生,十六七岁吧,一个端坐在前,梳两个长长的辫子,文静秀气,抿着嘴,笑得很天真;一个静立在后,短式的女学生头,眼睛格外的明亮,正高扬着浓浓的眉毛咧开嘴笑着,笑得灿烂豪爽,我后来看过很多老照片,上面无论男女都屏气拘谨地站着或坐着,即使笑,也是不露齿的微笑,很少见这么放得开的笑容,是任何人看到也想跟着一起笑的那种。她的手搭在坐着那个的肩上,亲昵而自然。照片背面签着两个不同笔体的名字,均是黑色小楷,一个娟秀整齐:叶宝秀,另一个略显飞扬:左颀。
                        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思颀却面无表情地继续翻看照片。
                        另一张还是这两个人,但年龄要大些了。依然是长头发的端坐着,不再是学生装束了,换上了一袭旗袍,依然是抿嘴笑着,但没那么天真了,带上了些成年女子的庄重。后面站着的那个却让我一惊,是国民谠(党)的女子军装。还是笑的那么张扬,但眼睛里似乎多了些我说不上来的东西,搭在前面女子肩上的手显见得加了些力道。
                        这次的名字似乎是用钢笔签在了照片正面,长发女子旁边写着:叶宝秀。
                        “长头发的那个是我母亲”思颀突然开口说话,吓了我一跳。她没看我,继续说:“我问过我爸,她叫叶宝秀。”
                        最后一张照片,是思颀母亲一个人的半身像,似乎是建国后照的了。头发挽了上去,是已婚了罢,我想,穿着军装,依然秀丽端庄,但却有着说不上来的憔悴和忧郁,她依然在笑,却笑得不胜凄凉。
                        思颀盯着这照片看了许久许久,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在看这照片还是在透过照片看别的什么,我兀自在箱底翻着,找出一个白色的小布袋,相当的轻,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我把它交给思颀,思颀放下照片,慢慢地打开布袋。
                        里面是一缕长长的黑发,还有十片硬硬的,质地好象骨头的东西,表面光滑,背面有着暗红色的血迹……我们几乎在同一时刻意识到,那是指甲!
                        我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里似乎有什么在翻腾,翻腾……我不知道,这指甲是照片上哪个女人的,只觉得,即使人死之后把她的指甲弄下来也是不人道的啊……我和思颀心底都有了不好的猜想,只是谁也不说,谁也不想说,谁也不敢说。
                        那一刻,我能听到思颀的呼吸,是紊乱的,她胡乱地把东西塞进箱子,然后拎起行李,拉着我就往外跑。那时,我整个人是木的,只觉得,开始起风了,风很冷,思颀的手,很凉。
                        我终于知道,思颀的父亲为什么那么有把握我们会回来,因为他最后还有这张王牌啊。果然,一辆军用吉普在北京站外静静地停着,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回来。
                        思颀的父亲在车外抽烟,透过烟雾,我看到他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后面的事情,我不再知道,思颀和他父亲在车上到底谈了些什么,我当时无从所知,关于那个叶宝秀和左颀的事后来零星地听林妈说起过一些,这是后话了。
                        我从没看到思颀有过那种表情,一路上,她只是看着窗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手却冰凉。
                        我透过疾行中的吉普车的车窗,看着外面无端夜色,有一瞬间,我好象看到了叶宝秀的那幅平江水墨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一晃,就向后疾退过去,悠然见南山,悠然……见南山……


                      27楼2008-06-29 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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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时值70年代初期,我和思颀回来后的第三天,一场大的变故就席卷而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变故来之前空气中总会浮动着异样的气息。
                          思颀沉默了两天,这两天里,她变得憔悴而苍老,人在思索一些艰难的问题时是否都是这样呢,甚至有一次,我发现她在卫生间里抽烟,烟雾缭绕,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那天夜里,思颀却突然主动和温柔起来,那是我们最激烈的一次,她狠狠地吻我,然后抱住我哭,一边哭一边说些口齿不清的话。我从没见过思颀这么大声放纵地哭,我竟一时手足无措,只知道轻拍她的后背。后来我想起那些话,才渐渐想明白,原来她说的是: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想啊,思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早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是吗?你早有打算了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们最后一个夜晚呢……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那天早上,我是被楼下的一片混乱惊醒的。
                          身边不见思颀,我本能地觉得一阵心慌,待我飞奔下楼,却只看到客厅里一片狼籍,人去楼空,每个房间的门都大敞着,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好象走的十分匆忙。
                          我想追出门去,转身之际却看到了思颀,不知怎的,我悬着的心却仍然没有下来。她衣着整齐,表情平静,我刚想开口询问,她却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轻搂着我说:“琛蕊,来,我们回房间再说,你帮我做件事好吗”她语气轻柔,好象在哄一个小孩。
                          我乖乖地进了房间,思颀却没进来,她站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框,凝视着我,我一片茫然,忽然,她似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深情一字一句地说:“琛蕊,你听着,我永远爱你。可是,别等我……”思颀脸上超乎寻常的悲哀使我胸口涌起大股不祥的预感,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门在我眼前关上了,然后我听到锁门,下楼,走出大门,汽车发动的声音。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我几乎来不及呼吸,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蜷缩在床上,大片恐惧好象乌云般向我压下来,我能听到心脏颤抖的声音。
                          那个冬夜,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放声大哭。
                          抱歉,我实在不想再着意描述我的恐惧和疑惑,如果说之前我所有恐惧的意义在于总有思颀的抚慰,那么如今我的恐惧已毫无意义,因为,思颀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然后,是很多穿着军装的人破门而入,然后,是被带到一个阴暗的屋子里,然后,是审讯,然后,……总之,无论面对谁,面对什么问题,我只有三个字,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什么政治问题,什么叛国潜逃,我通通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我的思颀哪里去了,后来,我不再说不知道,我只不停地重复着一个问题,我的思颀呢,你们看见她了吗?
                          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很象个疯子,因为,不久之后我就被送去了医院。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护士会定时地进来喂我吃白色药片,我很乖,让我干什么我都顺从地去干,我以为这样思颀就会回来,我以为思颀是气我才走的……我确实是病了……仍然会有人来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我跟顾家什么关系,比如我知不知道一些机密文件放在哪里,我就会很友好地冲着那人微笑,一直笑,一直笑,于是来人就会摇摇头,再跟医生耳语几句就离开了。
                          直到有一天,来的那个人很郑重地对我说:“杜琛蕊,组织上已经查明,你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多方取证了的,顾家的保姆也是这么说,当然了,最主要的是,顾家的长女顾思颀寄给我们的一份交待材料上证明,你是被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强行带到家里的。杜同志,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政俯(府)会为你做主的,等你出院后,组织上给你安排住处和工作。”那个人很热情地还说了什么我记不清楚了,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但他有一句话我听得十分清晰,他临走时好象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顾家叛国出逃去机场的路上,汽车爆炸,炸弹是在顾思颀身上发现的,真让人有点闹不明白”他嘟哝着走了。
                          我只觉得似乎遭了迎头一击,一切都变得清晰而有条理起来,连日来的混沌不再,我的头脑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我在刹那间都明白了。
                          一切就象个大旋涡,思颀无力把我送出这个旋涡,便把我放在了旋涡的中间,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却卷了进去,因为她选择同归于尽,似乎这样的选择会比较让她心安。
                          但我宁愿我不明白……因为那样,我每一刻都有希望,有希望思颀会在下一刻出现,然后笑着拥着我,说:“没事啦,乖,只是做梦啊。”,但现在,我连希望的权力也没有了……夜里,我蒙着被子想好好哭一场,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低沉沙哑的叫声,眼中,是一滴泪也没有的。或许有些哀痛,就象凌迟,是让人一点一点遭受折磨的罢。
                          思颀,你走了,留给我一天一地的荒凉,你让我怎么办呢……?
                          好一段日子,我看任何东西都是黑白的,我不知道在医学上作何解释,黑白也罢,没了思颀,我宁愿瞎掉。


                        28楼2008-06-29 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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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楼2008-06-29 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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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爱的妻与婚外不了情


                            34楼2008-07-07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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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米内狂爱 三米外变


                              35楼2008-07-09 17:33
                              回复